“哟，光子！”
“啊……是苏牧啊。有，有什么事么？”
一天，苏牧在课后拦下了河童光子，脸上堆满亲切的笑容。
然而光子却神情闪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周围那些学生见苏牧目标是光子，顿时流露出庆幸的表情，接着赶紧收拾书本脚底抹油，转眼间教室里就只剩他俩了。
“这几天大家都很忙的样子，我找个人都找不到。”
苏牧耸肩。
光子体型矮小，不及苏牧半腰的他完全被对方堵在了座位上，想溜也溜不掉。
“呵呵，呵呵，”光子拘谨的讪笑，“大概是为了躲某个人吧。”
“啊，谁呀？”
“呃……”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啊！
光子在心里腹诽，却又不能当着苏牧的面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好在苏牧对此并不在意。他掏出这些天随身携带的画册，眼神放光地看向光子：
“难得今天你有空，当一下我的模特吧！”
果然来了！
光子脸色陡然一变，但由于其青蛙似的外貌，倒也瞧不出来。
“我，我也不是那么有空……”
谁有空啊！我哪里有空了啊！明明是你一下课就过来把我堵在这里的吧！
光子在内心疯狂吐槽。
“其，其实我待会儿……对！我待会儿还有课呢！所以……”
“你下午不是没课了么？”
“……欸？”
“我查过了哦，”苏牧显然早有准备，“咱们B班所有学生的选课，我都记下来了。”
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好恐怖！
你是变态吧！
想到面前这个人专门去记下了所有同学的课程，河童光子就脊背发凉——人类，原来是这么危险的物种。
“……不对！学生的选课，不是只有班导才知道么？”
“这个嘛，我当然有自己的办法。”
苏牧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事实是，他借着给暹罗猫做实验的机会，从对方那里要来了B班所有学生的课程表。
“这些都是小事！”他大手一挥，再次露出兴致勃勃的神情，“放心，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自从那晚被幽灵少女提醒后，苏牧认真开始思考自己留在这里的意义。逃避过去的阴影当然是原因之一，学习到各种神秘侧的知识也让他心驰神往。
但这些理由都只浮于表面，或者说是最初的激情。人世和这里，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呢？留在这里，能得到什么与人世不同的东西？
他又回想起了，自己觉醒特殊能力后那找不到任何人可以诉说的孤独。
他在人世，没有同类，没有可以互相理解的伙伴。于浮华喧嚣的人世中，他不过是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或许，这才是我选择留在这里的理由。】
想通了这点，苏牧终于找到了自己在这里的意义。
——和所有人交朋友。
——将所有人、事、物都记录下来。
他要用绘画、文字，将这里遇到的所有非人生物记录下来。过去的他找不到他们，在这里，他们却活生生存在着。
还有比这更有意义的事么？
苏牧心潮澎湃，立即将之付诸行动，然而……
“你，你拿着尺子干嘛？”
“量你身高啊。来，站直……”
“你你你，你又冷不丁跑我身后干嘛！为什么还拿着个锤子！”
“唔，壳上的花纹原来是这个构造……你壳挺硬的，我敲一敲，不介意吧？”
“我受不了啦，啊——！！！”
“欸等等，我还没开始画呢！”
眼看河童光子忽然迸发出生命的奇迹，以比他在水里游泳还快的速度冲出教室，苏牧便遗憾地垂下拿着工具的手。
“怎么又跑了。”
其实这件事刚开始还好，一听他要给自己画画，同学们都很配合。但苏牧在画画前总是会问很多奇怪的问题，还会用各种工具试图研究他们的身体。
在经历了最初几个“受害者”后，他古怪的画画方式便在学生们中间流传开来，并越传越邪乎，到后来甚至发展到了“苏牧在为邪恶献祭挑选祭品”的程度，众学子唯恐避之不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独自一人留在教室内，苏牧认真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了，“难道是我把他们画的太丑了？”
苏牧毕竟是初学者，绘画水平的确一言难尽。在经过这些天甄帅的指导后，他本以为自己有了进步，却不想还没开始画，模特就先跑路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一滴冷汗流下来，“连内向的光子都反应成那样，以后谁还愿意当我模特呢？嗯，得想个办法扭转现在的风评！”
他琢磨着该如何巧妙且自然地展现出自己已然不同的画技，首先——别人见了他不会跑。
“比如美术课上？”
“对啊！上课的话，他们就不会跑了。”苏牧豁然开朗，正想称赞对方一句，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谁在说话？
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苏牧肩上一沉，似是有人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他抬起头——
“是你？”
“就是我咯，嘿嘿。”
一袭红衣的幽灵少女俯着脑袋，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苏牧，脸上露出活泼的笑容。
“等下，现在还是白天吧？你不是鬼么？”
“谁规定鬼就不能在白天出现？”
幽灵少女坐在他肩上，摇晃着不着鞋袜的赤足，脚踝处用红绳系着的铃铛随着她的摆动，发出叮铃铃——叮铃铃——的声音。
“我们是夜里活动，白天休息。”她进一步解释，“你们人类中都有昼夜颠倒的夜猫子，鬼里当然也可以有白天活动的‘白猫子’咯。”
“你说得好有道理。”苏牧不得不承认对方逻辑缜密，“但这和你一声不吭跳到我身上来有什么关系呢？”
“见到朋友，当然要过来打声招呼嘛！”
“我们什么时候变成朋友了？”
“你那晚没有乱说话，这不就是朋友的证明吗？”幽灵少女笑嘻嘻地说，“能保守秘密的，才是朋友呢。”
她说着，将目光放在了课桌上的那本画册：
“看来，你找到新的理由了？”
“你怎么知道？”
“第一，我不聋；第二，我不瞎！”
幽灵少女做了个鬼脸。显然，她早就在这间教室里注视着苏牧的一举一动了。
“画像……不，更准确的说，是记录吧？”她一语中的，仿佛看穿了苏牧的内心，“将非人生命收录到画册中，这就是你的想法么？嗯——不错！很有趣！”
她从苏牧肩上跳下来，开心地在空中旋转了一圈，然后于对面站定。
幽灵少女歪着头，明亮的大眼睛格外璀璨：
“人间有句老话——‘择日不如撞日’，你不是正愁找不到模特吗？我来当你模特！”
“真的？”
苏牧喜出望外。
多日的特训，终于有施展的机会了！
“不过……”
苏牧忽然面露迟疑。
甄帅对他警告过，在没有真正出师之前，绝对不可以给女生画像。“一个成功的春……咳咳，绘画师，必须将女性最美丽的一面呈现在画纸上。这是为师的规矩，你个半吊子还差得远呢！”甄帅如是说。
所以自那以后，他连同宿舍的都灵几人都没有画过。
“不过什么？”幽灵少女皱眉叉腰，“我都愿意当你模特了，你怎么婆婆妈妈起来了？”
思来想去，苏牧谨慎地问：
“我刚学画画，可能画得不好……你会介意吗？”
“原来你担心这个？”幽灵少女笑着说，“谁也不是一开始就很厉害呀！倒不如说，等将来你画画变得很厉害了，现在给我画的反而很稀罕呢！”
苏牧没想到对方这样豁达，倒是自己畏首畏尾显得拘谨了。
他心中再无障碍。
“好！那我们开始吧！”
“这样才对！嘿嘿。”
窗帘卷动，夕阳西斜。空荡荡的教室内响起画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墙壁上，映出苏牧一人认真作画的身影。在窗帘舞动的影子陪伴下，倒也不显得孤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