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没打算隐瞒,所以初到宿舍那晚才会直接说自己是人类。但让他讶异的是,尽管学院的师生们对他的人类身份很好奇,却大多都表现得十分友善。

和传说故事中的凶恶印象大相径庭。

“苏牧,我的阿柔今天说什么了么?”

此时跟苏牧搭话的,是一只河童,名字叫光子。天气很干燥,光子青褐色的皮肤却湿漉漉的,他长着蹼的手中捧着个漂亮的娃娃,眼中满是期待。

但苏牧的注意力却在他头顶。

光子头顶中央有一块向下凹陷,里面盛着清澈的水。水中向上生长着一片荷叶,像是光子的帽子;荷叶下,一抹红影时隐时现,是一条色彩斑斓的迷你锦鲤。

当初问起的时候,光子曾说他头顶水碟里的锦鲤是他在来学校的途中捡到的。由于长时间缺水,锦鲤奄奄一息,他就将其暂时养在头顶的水碟中,然而到了学校后锦鲤却躲在荷叶下不愿离开,加之它尚未完全恢复,光子就任由它继续住下了。

见苏牧没说话,光子叫了他一声。

“没有,”苏牧说完,见光子沮丧地垂下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能感觉到一些微弱的气息。或许她也很想对你说话吧。”

“是么!”

光子的眼睛瞬间明亮,丑陋的脸上浮现出快乐的笑容。

苏牧能够与【器灵】交流的事,已经在学院中传开了。作为唯一的人类,又有神奇的能力,几天下来,苏牧走到哪里都伴随着一双双好奇的目光。

其中就有像光子这样的学生将自己的物品拿到苏牧面前,问里面有没有【器灵】、有的话在说什么。但并不是所有物品都能诞生【器灵】,大部分人都失望而归,光子就属于那种很执着的。

依据苏牧的经验,产生【器灵】的物品大致需要满足两项条件:其一,是足够长的时间;其二,是被珍视的程度。当然,这两项条件并没有可以量化的统一标准,甚至其中一项过于凸出,也会降低另一项条件的要求。

这也决定了大多数消耗类的日常用品极不可能诞生【器灵】。

而且当人们的珍视消失之后,对应的【器灵】也会逐渐走向【死亡】。苏牧一路走来见证了太多【器灵】的消散,他曾与他们说笑、吵架、八卦些秘辛趣事,但或许第二天,这些声音就会永远沉寂下去,只剩下无声的躯壳。

这时,教室里突然响起的骚乱吸引了苏牧的注意力。

“喂!你快下来啊!”

“啊,这家伙又开始发疯了……”

“真羡慕他健硕的胸肌,太帅了!”

然而当他看见那个引起骚乱的人时,却只是习以为常的吐槽:“啊,他又开始了么?”

一旁的光子说:

“我倒是能理解,毕竟陶诺斯很漂亮嘛。”

这里是绘画教室,距离上课还有段时间。此时大多数等待上课的学生们都聚集在窗边向外张望,窗沿上一根细长的竹竿平直地伸出窗外,在竹竿末端,倒立着一个男生。这个男生全身赤裸,只在下体关键部位盖上一片树叶;他头部作为支撑点顶在竹竿上,双手在胸口合十,宛如倒立的佛像。

窗边有学生起哄,往树叶的方向吹气,还有的女生神情羞涩,一边捂着眼睛偷看一边唾弃地说:

“真变态!”

窗外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苏牧初到这里时在龙栖林遇到的火锅少年。

——甄帅。

陶诺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撑着下巴,抬眼看向窗外卖力演出的甄帅,不由感叹:“明明长的一副好皮囊,为什么就是个变态呢?”

“你又跟他说什么了?”苏牧走了过去。

“可不是我找他的,”陶诺斯耸肩,“是他主动过来邀请我晚上吃个饭。我晚上很忙的,还得去韦斯顿教授那里看小黑呢,就说除非他能光着身子在一根竹竿上倒立就同意,结果他还真做到了!”

陶诺斯脸上也是一片不可思议的神色。

“好麻烦啊,这下不是要陪这个变态吃晚饭了么?”

“那你就别随便立FLAG啊。”

“我哪知道他还真行!”

陶诺斯很是气恼。其实从入学到现在,甄帅已经纠缠她许久了,每次陶诺斯都故意提出很刁钻很苛刻的要求,却几乎都难不倒对方,以至于到后来,她都分不清是诚心耍对方,还是好奇他还能做到什么地步了。

“陶诺斯小姐!我爱你啊!”

窗外的甄帅一边倒立着搔首弄姿,一边朝教室里的陶诺斯大声表白。

陶诺斯却一脸晦气,恨不得一发地狱火扔过去。

好在此时上课铃声准时响起,教授绘画的丹青女士走了进来,结束了这场闹剧。丹青女士从外观上看着不到三十岁,穿着素白长衣,容貌倩丽。她锐利的眼眸盯着在窗外搞行为艺术的甄帅,耳朵后面的翎羽急促抖动,随后,这位优雅的女士将左手抱着的教材放在讲台上,另一只完全是鸟类翅膀的手臂,指向窗外:

“你很有趣……同学们,今天这节课改为写生,就以甄帅同学为蓝本。”丹青女士阴阳怪气地说,“至于名字么,就叫《色域的陷阱》吧,很贴切。”

“等,等一下……!”甄帅一听顿时急了。

那岂不是说他得维持这个样子撑到下课?

就算是他这样的变态也做不到啊!

“有什么问题么?”丹青女士语气平淡,“我看你刚才很开心呀?当然,要是你中途掉下去也没关系,老师又不是坏人。不过呢——老师我啊,最讨厌半途而废的模特了,你明白的吧?”

说话间,丹青女士的眼神完全变成了猛禽锁定猎物的样子,一股强大的气场瞬间铺开,让人不由得心惊肉跳。

甄帅咽了口唾沫,像蜡像一样不动了。

写生途中,丹青女士在教室里四处走动,时不时停下来评点两句。当她走到苏牧身边时,苏牧仿佛能感觉到对方审视的视线,良久,一句轻飘飘的话从头顶传来:

“绘画的时候要沉下心,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然后便走开了。

丹青女士大概是从他的绘画中看出了什么。

苏牧之所以来学习绘画,的确是另有目的。在这个仿佛是幻想的奇异学校中,苏牧当然对各种超凡的能力很是好奇,这也是他选择成为学生的原因之一。

又因为当时是在魔法课教室醒来的,所以他便决定从魔法学起,毕竟哪个男孩小时候没幻想过搓一颗大火球呢?然而经过几天的学习,他即使在增幅魔杖的帮助下也丝毫感知不到任何魔力,遂被韦斯顿教授评价为“千年难遇的顶级麻瓜”。

可就在他沮丧到要放弃时,却在初次接触召唤课程后成功召来了一只小精灵。

尽管这只小精灵异常虚弱,仅存在了不到一秒就消失了。

但这个现象还是让韦斯顿教授惊掉了下巴——哪怕他没有下巴。

感知不到魔力,也没有使用魔力,却召唤成功。韦斯顿教授的魔法认知再次在苏牧身上被颠覆,以至于此后苏牧总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绝顶实验素材。

不过作为老师,韦斯顿教授还是很称职的。他告诉苏牧,因为他无法提供魔力,所以召来的精灵才会那么虚弱,并且转瞬即逝。

“那有什么办法才能在不使用魔力的情况下还能正常使用魔法呢?”

“你怕不是在想屁吃!”

韦斯顿教授气得吹胡子瞪眼,感觉自己的魔法认知被摁在地上侮辱。可是苏牧的确在没有魔力的情况下使用了召唤,或许也不是绝无可能——

想到这里,韦斯顿教授更郁闷了。

若还是血肉之躯,他当即就要喷一口血在苏牧脸上。

“你会画画吗?”

“不会。”

“那就去学吧。”

“啊?”

苏牧一脸你仿佛在逗我的表情。

韦斯顿教授说:“魔法,就是想象的艺术!将脑海中的魔法形象以特殊的组合排列,再用魔力固定下来,魔法便诞生了。既然你不能使用魔力,那只能强化将【想象】变为【具体】的方式了,比如绘画。”

“总感觉你在敷衍我。”

“爱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