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鲨……那些‘死者’都这样称呼我……”眼前的女人微笑着介绍自己,她的笑容让我看得有些出神。

其实这并非初次见面。在她刚刚被罗德岛接收时,我就多次在厚重的玻璃前观察她接受治疗的样子了。如今她作为干员站在我的面前,我感觉有些微妙。

我们真正的相识,始于一次在医疗室的意外。

“又来了呢,博士。”赫默扶了下眼镜,“没有一个干员曾让您这样关心过。”

“我只是对这种独特的源石病感到好奇罢了。”我熟练地找着借口。

昏暗的医疗室里洒着幽幽的蓝光,其实透过数层玻璃,我并不能看得很清晰。正当我观望了一会打算离开时,医疗仓门打开了。

“来了这么多次,这次要不要去打个招呼?”赫默打趣般地提议道。我转过身,视线停在医疗仓内她的身上。

缠卷的银丝下是一对血红的眸子,就像刺破黑夜的光一样灼人。很美,对我来说。

我不止一次在这里看着她从医疗仓里坐起,换好衣服,走出。但这次格外不同。

我感到些许异样。

赫默在一旁倒咖啡,我却杵在原地,看着她从医疗仓向我走来。她低着头,刘海遮住了眼睛,我看不清晰。

“……哟,我是博士。今天的治疗效果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喝些饮料?”我尴笑着向她打着招呼,但她没有回应,只是默默走着。

一股诡异感在脑子里滋生,我警觉地后退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连忙向赫默呼喊道:“赫默!她有什么不对……”可惜没等说完,她已经冲刺到我面前。

“咚!”

“什么声音?博士,您又在做什……博士?!”赫默端着咖啡回头,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我被她紧捏着双肩,狠狠地撞在坚硬的墙壁上。她的力气出奇的大,撞得我骨头几乎要碎掉。

赫默呆住了几秒,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我去叫警备干员……!”

我脑子一片空白,只能看见她正在瞪着我的双眼,里面充满了疑惑与恐慌。

“你们究竟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让我吃那种药?是谁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她颤抖的声音,唤醒了我脑里一些尘封的东西:冰冷、黑暗,深不见底。有一个瞬间,我好像已然变成了她,带着相同的恐惧与疑问,面对着不知名的大人——兴许我也有相同的过去。

“请告诉我!!!”

她的歇斯底里将我带回现实。

这时警备干员也从医疗室外冲了进来,数只黑洞洞的枪口同时对准了她。“立刻放开博士,否则别怪我们硬取!”

她惊恐地看向瞄准她的枪口,渗出的汗珠从她脸上滑下,手的力道也变得更大了。我能感受到她此时的恐惧。尽管我回忆不起过去的事情,但相同的恐惧感早已铭刻在我的骨子里了——我大概也曾这样恐慌过吧。

但这只是偶然的精神失控,我决不忍心让无辜的人也承受这种痛苦。

“将医疗室大门关闭,警备干员全部放下武器!”这是我的赌博。

警备干员们面面相觑,似乎在怀疑我的脑袋是不是被撞坏了。

“放下武器!”

我再一次下令,干员们才迟疑地将枪口从她的身上移开。在我确认已经没人瞄准这边时,才将目光重新投到她的脸上。

“OK,放轻松,现在已经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为什么……?”她为突然改变的情况而吃惊。

“你是无辜的。你现在的所做作为只是因为一种叫矿石病的疾病。”

“矿石病?”她显得有些疑惑。

“它污染了你的神经系统,会使你的精神变得失常。这几天我们所对你做的,仅仅是针对这种疾病的治疗,药也是如此。”

“……那是谁将我带到这来的?”

“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你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来解决。”

“博士……”赫默想上前说些什么。好在我只是被按住了肩膀,才得以稍抬起小臂,向赫默做出制止的手势。

“那,你又为什么要帮助我?”她眼睛睁得很大,显然有些焦急。

“……”

“为什么不说话了?你们果然是有其它的目……”

“因为我们都是感染者,而感染者需要被拯救。”

“……感染者?”

“因为源石,这个世界正在不断地出现感染者,而感染者却又不断的被这个世界所抛弃。我们收留并治疗感染者,来组成对抗这个不公世界的力量。”我顿了顿。

“同样的,我们也需要你的力量。”

“需要……我的力量?”她的手终于变松,从我的肩膀上放了下来。

“没错,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帮助你。”我以为局势已经逆转,暗自松了口气。

“我的力量……”

也许解决了迷惑使她稍微变得轻松,她的脸上也终于绽放出一丝笑容。只可惜它转瞬即逝。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又会像这样失控……”

“你也一定在担心着吧?如果以后我再做出同样的事情该怎么办……” 她低着头,眼神变得黯淡,手不自觉地抱了起来。

“博士的话,一定可以带领其他感染者走向光明的吧。但是我不行……我,我知道的,我的病情和其他人不同……”

我握紧了拳头。

“所以,留我在这里只会浪费资源… 对不起,我竟然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她抬起头,苦涩的笑容上滑下了一滴泪水。

“我……我马上就收拾东西!等我收拾完就会离开……”她向旁边走去,试图把我避开。

“不是这样的!听我说,你与其他感染者并没有不同!你的病情我们已经了解,只要加以研究,一定可以找到办法的!”我慌忙地拦住她,却只能做出这种无力的解释。

她沉默地低着头,眼睛躲避着我的目光,脸上沮丧也没有一丝消退。

为什么?难道感染者就要这样不堪吗?难道感染者就不配拥有幸福吗?我愤慨地想着。

难道,我真的拯救不了她吗?

……

我想起了那天的切城。

“总有一天,你要和阿米娅共同面对这片残酷的大地。”Ace的话在我耳边响起。

“走吧,祝你们前路无阻。”

……

如果人们不再因源石病而恐惧,也许就不会出现这种悲剧了吧。

如果感染者可以得到救赎,也许她就不会在我面前哭泣了吧。

如果人们可以互相理解,也许就不会出现这些纷争了吧。

可罗德岛不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吗?

这里可是有一名感染者在哭泣啊。如果我就连站在面前的感染者都无法拯救,

那我还算什么狗屁博士?

“……?!”

反应过来时,我已把她紧紧地拥在了怀中。

”博士?!”眼前的情况似乎超过了赫默的预期。周围的警备干员也紧张地戒备着,担心我再被做出什么事情。

“无论今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子,也无论今后发生怎样的事,我保证,这里,罗德岛,将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

我咽了口唾沫。

“我作为罗德岛的博士,罗德岛的战术领航员,向你发誓——”

“我一定会拯救你,拯救所有的感染者!”

“你愿意,相信我吗?”

……

“博士?”

经过她的提醒后,我才从回忆中反应过来。

“咳咳,总之,希望你今后可以在罗德岛发挥你的长处,为感染者的未来献出一份力量。”我故作严肃道。

“祝你前路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