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是牛鬼蛇神,里头是一介凡人
他坐在隔离室里,乜斜着眼睛看着外面那些怪物。
怪物们交头接耳,开始了下一次实验。
他的第一千三百一十五次死亡。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再感受到疼痛了,男人有些厌倦了这样周而复始的生活,或者说,麻木了。
“我说组长,这家伙到底是哪门子物种啊?一没耳朵二没尾巴,没有鳞片,又不是先民,看上去,真当是奇怪的很。”
“是啊,而且......他竟然,竟然不会死......无论以怎样一种方式杀死他,或是,摧毁它,哪怕是炸得飞灰烟灭,到头来,他竟会重新组成为一个全新的人......这可真是怪有趣的,要是我们能够从他身上研究出不死的技术,哈!那可就......”
而他冷漠地望着面前这些模样奇奇怪怪的家伙,心里有些讥讽的想。
没想到畜生竟也开始研究生命科学了。
他总是回想起很多年以前,那时候,夜晚里有着星星,人们唱诵着神明。
他坐在实验室里,寻求着真理。
天灾来的悄无声息。
就在一瞬里,什么都没有了,文明消亡,奇怪的疾病席卷着世界,幸存的人类躲进了避难所。待到他们再次从地底下出来的时候,万物更迭,一切都违背自然与科学的变了样,土地日新月异,动物们取代人类,拥有了所谓的魔法,还建立了自己的国度。
多可笑,那群畜生,那群怪物。
畜生们发现了苟延残喘的人类,它们恐慌,它们疑惑,它们厌恶着被神明抛弃的世人,它们——
开始了屠杀。
于是,就这样,食物链调换了位置。
这是多讽刺的一件事,拥有科技的人类被魔法和冷兵器给驱逐。
哦,对,还有源石,还有矿石病。
他开始逐渐怀疑起那神明了,而愚蠢的家伙们依旧深信不疑,深信神的意愿。
直到有一天。
他看见了源石与生物的结合。
在不知所云的代码中,结晶与生物相融合,出现了新的生命。
出现了新的怪物。
他对万物之本源提出质疑,并离开了懦弱的族人,开始对这一切进行起了研究,于是他触碰到了自己不该触碰的东西,他也成为了怪物。
死亡从此成了一种奢求。
那天,天灾来临。
而他终究是从那个鬼地方里逃出来了。
虽然代价惨重,但是值得。
他忍着重组带来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在混乱中离开了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心里在恶毒地咒骂着那群畜生。
心里在扭曲地想着怎么杀死那群畜生。
一群牲口而已,哪里比得上他反反复复流过的那些血!
他戾气重,向来又睚眦必报,在同族中性子也是怪极了的,不讨喜,俨然有种疯癫的迹象,说白了,就是心理教育没做好,脑子有毛病......但他脑子并不差,是个聪明人,要放在过去,那得是一个危害社会的高智商恐怖分子。
若是、若是,他能有那些强大的力量......
若是!若是。虚无缥缈的“若是”。
他就这么逃啊,逃啊,躲着追兵,躲着怪物,狼狈不堪。
他跑着,跌跌撞撞,血腥味混着粉尘一股脑呛进他的咽喉里,就连着眼前,也蒙上一层薄薄的血雾,他一个没留神,脚下一滑,摔断了腿,滚入天灾带来的洪流之中。洪水将会把他带到哪里去呢?欸,谁知道呢,反正这世间不太平,去哪儿都一样。
他落在洪水里呀,浪头翻起,又将他吞没。他咬着舌尖,尽己所能保持着清醒,他又开始反反复复地回想着过去了,但是,多可悲,在意识的最后,他想起的竟是圣经里的一页。
那是他年幼时无意翻到的一页,还曾嗤笑过它的愚昧,但没想到现在会记得这么清楚。
“耶和华见人在地上罪恶极大,于是宣布使用洪水,毁灭天下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
无一不死!!!
洪水里是也有怪物的。
那种没有智慧的,真真正正的结晶体怪物。
它们饿极了,一口一口啃食着他身上的血与肉。
他昏过去,又醒过来,死亡过,又被重新给予了生命。
断腿早就好了,他开始试着活动起四肢,在冥冥之中,他被风浪卷上未知的土地。
他匍匐上了岸,靠在岸边的树上,而洪流里的怪物舍不得这口美食,便也跟在他身后,想着再吸吮上那么几口鲜血。领头的那一只率先咬在他胳膊上,撕扯下血淋淋的一块肉。
他有气无力,对于这些畜生又能怎么做呢?它们位于世间的最底层,不懂人言,真当是卑贱至此。
但就连这样的,孱弱如他也是打不过,只得早早的认了命。
他就靠在那棵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怪物吞食着他的血肉。
话说,真疼呐。
而在被吞噬中,他看见了夺目的星火。
美得不可一世。
在绚烂过后,怪物消失不见,唯有灰烬随风而起。
他看向眼前。
来人是个莫约二十岁上下的女子。
来人是个莫约二十岁上下的妖怪。
女子长得一副平凡相貌,是落入人海里找不着的那一类。但她却有着一双怪令人难忘的清亮眼睛,那眼眸是浅绿色的,像是盛着一汪春水,望着人时眼角微微翘起,宛若在笑着,甚是灵动。
但是在额上,有尖尖的角伸出来,这便是她作为怪物的象征。
那女人眨眨眼,好奇地看着血肉模糊的他。
寻思着这人还能不能再抢救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靠在树上,打量她。
女人左手拿着一柄木剑,右手......右手拿着串烤鱼。
一面望着他,一面又津津有味地咬了一口鱼,满嘴流油,看上去是个颇不正经的主。
他的视线转移到她身边,她身后放着个布袋子,袋口敞开,露出里面的瓶瓶罐罐。
他:......
得,是个捡破烂的老妖怪。
当然,应该没他活得久。
老妖怪抹抹嘴,问道:“这位兄台你还活着嘛,要不要我给你挖个坑。”
“......不用。”
老妖怪没有表现出敌意,反倒是展现出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
他的思绪转得飞快,心下有了主意。
他又不蠢,自然是知道解决掉那些怪物的家伙就是眼前这女人。
“欸——你还活着啊,真当是位生命顽强的......”女子沉默片刻,皱着眉头思索毕生所学,半晌,道:“壮士。”
他:......总觉得这句夸人的话哪里不对。
“我哥说。”她俯下身子,从布袋里翻出几卷绷带和奇奇怪怪的药物,接着对他爽朗一笑,“做好事不留名,欸,这些留给你养伤了,不用夸我帅。”
帅是没有,不要脸的程度倒还是别出一格。
“再见啦。”
她两下三下的吃完了烤鱼,接着转过身,拎起那布袋,慢悠悠地往前走。他看见,除开手上拿着一把木剑外,她背上还背着一柄剑,剑鞘古朴,隐约有森森剑气往外渗透而出,想来是把极好的剑。
剑鞘旁还挂着个面具,那面具给雕刻成笑着的样子,在眼睛下绘着几笔蓝色花纹,显得很是诡异。
他看着她的背影,沉默着,扶着树爬起来。
他眼前又浮现出那些星火。
宛若多年前,夜空里的群星。
他快步追了上去。
“喂,小老弟,你怎么一直跟着我呀。”女子有些无奈地停下了本就不快的步子,瞪着那双笑眼,问他。
“救你是举手之劳,不用这么一副要以身相许的可怜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强抢了民男呢。”
他半抬起双眼,看着她,又马上垂下头去。
可真当是扮演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心里是一片冷漠。
他跟着她的目的倒是很简单。
“我想跟着您......您很厉害,我看得出来......请您,请您收我为徒......”
这话有点蠢,他心里很是唾弃,但他依旧咬着牙对着老妖怪恭恭敬敬地说着这些有的没的。
他想从这怪物手里学会那剑术,那术法。
他自然是不会狂妄到认为自己有多了不得,亦或是女子有多强大,他不求复仇,仅先求自保。
而之后,他将要在暗中准备着自己对那群畜生的报复。
他要它们偿还这一切!!
他要神明偿还他的血与痛苦!!!
可不管心里想的是怎样恶毒,明面上却仍对着女子摆出一副乖顺的模样。
“欸?你要拜我为师?”她蠢兮兮地眨眨眼,思索片刻后摇摇头,“不行不行不行。”
“为何?”
女子垂下睫毛,但很快,她又抬起眼帘,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
她指了指自己脸颊,笑道:
“我是个矿石病患者呐。”
她面颊上四下散着些结晶碎片,再配上这么一只尖角,愈发不是人了起来。
矿石病,他想,那群怪物这么称呼着这一奇怪的病魔,如同驱逐旧世的人类一般排挤着被疾病缠身的同类们。
这疾病随着源石而来,来得如此突兀,不符合任何一条他在旧世所学到的原理,患病者只能等死,等着自己一点一点被这结晶给吞没。
不可一世的人类败于畜生,不可一世的畜生输给了疾病。
矿石病,矿石病呐。
但他又不怕矿石病。
他连死都不怕。
他心里倒是平静得很,反反复复确认过这对他的利益并没有影响后,他低声道:“我又不会害怕,请允许我跟在您身边。”
这倒是句大实话,语气格外的坚定。
“你......认真的?你就不怕我传染给了你?你......”
老妖怪收起了蠢呼呼的眼神,清亮的眼睛望着他,他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半身小像,像是被刻印在了里面。
“当真。”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
“那,你可要好好跟着我啊,可别被我落下啦。”
从此以后,老妖怪的身边多了个帮她提破烂的小白眼狼。
女子说,她叫阿云,是一名鬼族的流浪武士。
他是第一次看见这种胃大如斗,力大如牛的奇女子。
老妖怪着实是太蠢了,分明有着不俗的实力,却——
沦落到街边卖艺。
天底下怎么会有混得这么凄惨的武士呢!他有些嫌弃这位便宜师父,但明着不表现出来,依旧乖巧帮她捡破烂的行为深得老妖怪的赞赏。
老妖怪拿着她的剑,慢悠悠地走在小路上,忽而,她转过身,问他,少年郎,你叫什么呀。
他叫什么?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吗?
他想要开口说话,却猛地发现,在反反复复的死亡中,在日日夜夜的时间流逝里,他已然是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以往就这么逝去了。
“年轻人,你怎么会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呢?”
他说不知道,反正这东西也不重要。
于是老妖怪又要开始作了,她思来想去,兴高采烈地给他取了个蠢的不行的名字,叫什么阿柳,因为她是在一颗柳树下捡到他的。
那阿柳就阿柳吧,但是女人却喜欢叫他“小柳儿”。
啧。
“小柳儿,我们家以前也有一颗柳树呢,长得老大老大了,但是后来我被赶出来了......就再也不能在那颗柳树下打盹啦。”
她总是会在谈话中谈到那些关于她的家族的过去,每当这时,她便有些许落魄与悲伤,但很快,她又会振作起来,笑得活像一个心大的二百五。
他问,师傅,你的家族?
她笑笑,说,小柳儿,以后再告诉你。
老妖怪有着精湛的源石技艺。
也就是,所谓的魔法。
那些风啊雪啊火啊的,她玩嘚贼溜,甚至把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给加在剑刃上,这么一划,就划出万千星火。
他看得一愣一愣的,毕竟这是他不曾精通的领域。
“来,小柳儿,握住这颗源石,跟我念,梨花榆火催寒食......”
他看见指尖冒出的小小火苗,跃动在她的眼底。
“唔,好了!咱们摆摊变魔术去!”她兴致极高地拉着他往小镇上走。
她的手温温热热,就像那小火苗。
他怔怔地望着她的脸,心里寻思着这姑娘是不是立志要当一位了不得的街头艺术家。
但他还是应道:
“好的,师父。”
老妖怪的剑法也很出色。
但她只用木剑,从来没有用过自己背着的那把剑。
老妖怪也给他做了一把木剑,让他慢慢练。
练的过程中去卖卖艺,赚点小钱吧,她这么说,眼神诚恳。
啧。
“小柳儿,站稳啦,剑器轻灵,以腰运步......看剑——”她笑嘻嘻地挑飞了他的木剑。
他倒也不在意被这怪物如何碾压,便默默跑过去将那剑捡起。
最近过的太安稳了,安稳的让他有些不安。
他手巧,给自己做了一副兽耳,带上去竟也是有模有样,不过,他那便宜师傅竟也想要一副,说自己看到了里面的商机,准能赚大钱。
他晃晃脑袋,不去多想,接着练剑,眼睛却看向女人搁在草地上的那把好剑,若有所思。
她也看向那柄剑,这吵闹的家伙难得的沉默了片刻。
“这把剑......小柳儿,你不是想听我讲讲我的家族吗,那我就跟你讲一些吧。”
她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说开了。
她出生于东国的一个武士大家族,自幼父母双亡,她哥辛辛苦苦将她拉扯大。
这人一大,就喜欢作妖,她呀,她卯足了力气想进家族里的昀堂。
昀堂只收强大的武士,能打的那种,进去的人能得到昀堂代代相传的剑,还有一张象征着身份的面具。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叹了口气,接着说,“我哥是个知识分子,只喜欢读书,聪明却体弱,看不起这些打打杀杀的,所以我说要去昀堂,他狠狠地骂了我一顿。”
但她执意要去,不得不承认,她偏偏就在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上有着极佳的天赋。
她打过千百场架,年轻气盛时也曾被揍得鼻青脸肿,但她从没放弃过,练剑练得比谁都勤奋,终是入了昀堂。
她拿到的那把剑叫作追云,也被称作衰剑,据说这把剑的原主人们都不得好死,可惨可惨了,但那把剑却是那么的好,比任何一把都要好,都要锋利。
“我摸到那把刀的时候可高兴了!恨不得把我哥举高高!”
然后她哥阴沉着一张脸骂了她一晚上。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哥为什么不高兴,昀堂啊,从来都不是什么武士大堂,竟是专门干那些杀人卖命的肮脏事的,这说白了,可不就是刺客吗......我才不想当刺客呢,我想做的,是那种快意恩仇、惩恶扬善,仗剑走天涯的大侠士。”
“可我实在是太蠢了,小柳儿,我太蠢了啊。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给那场面恶心坏了,吐了好几天,但后来,人越杀越多,我也就逐渐麻木了。”
“我可真是个王八蛋,小柳儿。”
她说,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小姑娘。
“有一次,上头的大佬又发了新任务,要我和其他人一起去给一个小家族清理门户。那天,可真真是血流成河。”
“我推开门,看见了那个小姑娘,她可真小呀,比我们族里最小的丫头还小。她瘫坐在床上,眼睛雪亮,凶乎乎地盯着我,她的手脚上几乎布满结晶。小姑娘问了我很多的问题,比如说她的父母,她的家族,见我不回答,那聪明小孩心下登时有了答案。”
她眼里的那抹新绿暗了暗。
“她便接着问我,问我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是真的太蠢了,只支支吾吾地跟她讲了我家的那颗大柳树,还说得不清不楚......她认认真真地听我讲完后,让我给她一个痛快,让我给她一个解脱。”
他安安静静地听着,心想,那大概是她这辈子使出的最为温柔的一剑了。
她说,她想尽了办法,把那些源石技艺于术法一股脑都给加在剑刃上,想给那小姑娘创造出一个有风花雪月的世界。
小姑娘最终笑着死在她怀里,那小孩笑起来真好看,一点也不凶巴巴的。
而她一直杵在那,直到同事催她,推了她一把,她才缓过神来,她感觉心头有什么断开了,觉得自己真混蛋,难受得紧。
“后来,我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搞砸了好几次任务,还让一次团体任务出了差错,险些让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公诸于世,那是我犯过最大的错了,我差点死在里面。”
“好在没有死,但是患上了矿石病。”
“我是我们族中第一个得矿石病的家伙,消息传出来的时候,闹得人心惶惶,那时候,大家比现在要更恐惧矿石病,觉得患者都是不祥之人,听说,还有什么专门要铲除矿石病和被神抛弃之人的宗教呢......哈!不祥之人配上不得好死之剑,真当是绝配。”
她挥了挥手里的木剑,招呼着他往下一个小镇那儿走,她跳上河堤,吊儿郎当地走着,接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讲故事。
“于是他们就要赶我走,还要打我,好多好多的大佬都打我。我被打断了好多骨头,但我都没还手......唔,你问我为什么不还手?”她说到这,轻轻一笑。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除开昀堂榜上前几位那些脾气怪臭的小老头,没人能打得过我。”
她说着,模样神采飞扬,自信极了,在河堤上展着双手,挪着步子。
“但我后来还是还手了。”
“我哥从他的实验室里冲出来,抱着我,挡在我身前。他身子弱,跟我这打惯了架的莽夫不一样,哪扛得住他们的打呀。”
他思索着畜生们的力气,脑海中绘出一些画面。
“我登时就生气了,拔出追云,跟他们打了个天昏地暗,杀红了眼。打到后面,那群小老头们也给惊动了出来,于是就也跟着一起打我。我的腿在那时落下了很重的伤......后来又因为矿石病,就再也走不快啦。”
“其实,跟他们打,我一点都不虚,甚至还有那么点刺激,那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是帅得不行,就像那些书里所写的大侠一样。”
那是她做梦都想成为的模样呐。
而她哥却有气无力地扯扯她,说,阿云,我没事,我们走吧。
她沉默着,到底是答应了。
她收了剑,拿上了属于她的东西,带着一身的伤,拖着一条断腿,跟兄长离开了这个陪伴了她多年的家。
不过,只要有她阿兄在,天涯何处不为家呢?
她阿兄是多好的一个人呀,人又聪明,长的又好看,这样的才子到哪儿不是前途一片光明?而他却总是为了他那不争气的蠢小妹,付出太多。
“我们就这么到处走啊走啊,小心地躲开那些要搜查感染者的城市,结果有一次,不知道是在炎国的哪座城了......我们被拦住,来了很多人要抓我去感染者收容所,好多人呀,真的,看上去还很厉害......我就推了我哥一把,让他跑,不要回头,他当然不照做啦,于是我这难得得聪明了一回,现在想起来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我装模作样地扮成电视里的那种恐怖分子,把我哥扯过来,刀架在他身前,中气十足地对他们大喊:‘对面的听好了,我手里有人质!’”
她装得凶神恶煞,而她哥看上去可怜弱小又无助,他们长得也不像,任谁看都不会相信这会是亲兄妹。
“他们迟疑着,劝我不要冲动,尽早从良,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脸绷得都疼了。我哥知道了什么,想要开口对对面解释,不等他开口,我就把他敲晕给丢在那些警队大哥们的身上,跑路啦。”
她是故意的。
她哥这么好的人,没有必要为了她这样没有未来的人而委曲求全。
她不值得啊。
他最喜欢做实验,搞研究了,但是,为了她,他把这些统统给丢了呐,那双纤细的手被不合适地用作于干些手艺活。
她好伤心呀,但是没哭,于是她恐慌着把阿兄丢向了他本应在的地方。
她落荒而逃,又因为太蠢了,除了打架以外什么都不会干,她想,那就卖艺吧,便一路卖着艺,一路乐于助人,一路走走这大江南北。
后来,就遇到了小柳儿。
他默默听完了这个故事,不做评价。
老妖怪站在河堤上,笑盈盈地望着他。
忽然,她大大地展开双手,往后仰去。
“扑通”一声,她落入水里。
而他心下一惊,竟然脑袋一片空白地也跟着跳了下去,将她扶起。
他这是在做什么?他暗骂自己。
大抵是怕老妖怪死了,自己没得个自保能力。
老妖怪看了看他湿漉漉的脸,噗嗤一笑。
“你下来做什么呀?小柳儿?我以前经常这么玩,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转过身要往河滩上爬,却听见老妖怪在叫他。
他回过头,看着女子眼中的青色。
“小柳儿,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也是在河边,那时候,你看上去狼狈极了,但是眼神却是凶得很,你的自愈能力好强啊,也没有什么兽耳和尾巴,你到底是什么种族呢?”她顿了顿,“我杀过人,有些东西我感觉得出来,你是个没杀过人的好孩子,但一定是经历了什么变故,戾气重得很,要有什么心事,一定要说出来呐。”
她面色凝重,表情认真,踏着水波走过来握住他的手。
“多笑笑啊,小柳儿。”
她手心温热,手上却是长着一手的老茧,弄得得他有些痒。
就连着心那块,也有那么点痒。
他便跟她说那些所谓的心事,半真半假。
他轻描淡写说他是个搞科研的,得罪了人,被抓去做人体实验。
运气好,逃出来了,仅此而已。
他的蠢师父信以为真,甩甩身上的水,忿忿不平道:“那群人可真坏!要是他们遇到了我,我一定要把他们给暴打一顿。”
“小柳儿,我会好好保护你哒!”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语气天真得像个大傻子。
唉,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