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猛地醒过来。
周遭是一片漆黑。
博士感到寒冷，听到到碎屑落在面罩上发出的轻响。有温热的血液淌进眼睛里，她便猜着自己是怎样一副头破血流的模样。
她想抬起手将面罩扯下来，却传来尖锐的刺痛，博士推断着自己的右手臂应该是骨折了，于是便换作左手，费劲地将面罩摘下来。
博士什么都看不清，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手臂，一面慢悠悠地摸索着将自己撑起来，她感受到头部撞上了什么东西，于是便将自己缩成一团，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坐下，冷静地思索着身上的伤口。
大抵是被压在那塔楼的废墟之下了。
她闭上眼，又睁开。
她看到一团模糊但抢眼的银白色。
＂银灰先生？＂
她的声音很小，听上去有点沙哑。
＂我在。＂
罗德岛的博士是个女人。
菲林族的夜视能力向来优秀，故他第一次看到了博士的模样。
她苍白无力，她满脸鲜血，她不是他知道的任何一个种族。这样的博士半睁着疲倦的双眼看向他的方向。
他看到了。
博士有一张清秀的脸。
＂博士，他引爆了塔楼，又凑巧碰上雪崩，我们刚好被压在这空隙里。＂
他说道，又想起那位穿着红棕色外套的博士所说的话，他看着博士面颊上的细碎结晶，思索起来。
＂银灰先生。＂博士声音的声音很平静，＂您的妹妹在喀兰圣山上，对吗？＂
＂没错，你的意思是？＂
这位聪明的谢拉格军阀心下一沉。
凶相毕露。
＂我大概......我大概想起来了一点东西，老板，不，整合运动的幕后人，他是个不择手段的疯子，而他一直有个执念，在这种执念的带动下。＂博士喘了口气舒缓疼痛，＂他会去那些有宗教信仰的地方，阿戈尔，拉特兰，谢拉格......＂
＂他要做什么？＂
＂先生，请您平静一点。＂她咳嗽着，声音轻飘飘，＂他想要见到神。＂
＂他想要弑神。＂
两人在这昏暗狭小的空间里沉默。
死亡在时间的指缝里窜过。
而博士早习惯了在死亡边缘苟延残喘，她眯着什么都看不清的眼睛，左手在外套口袋里面搜寻着或许有用的东西。
而那位银灰先生面色阴沉，看上去颇为凶神恶煞。
不过博士现在可看不见他这副怪凶的模样。
＂银灰先生。＂
＂嗯？＂
＂您有受伤吗？＂
＂一些皮外伤，博士呢？＂
银灰的声音闷闷的。
＂右手臂断了。＂她模仿着记忆里的那个笑容，轻轻笑着，宛若个没事人，＂我带了止痛药，您需要吗？＂
＂......不用。＂他皱着眉，看着博士。
博士为什么要笑呢？
博士也不知道。
她从口袋里摸出药瓶，想要打开它。
可只有一只手的人怎么能利索地完成这一动作呢？
博士没能打开药瓶。
于是她索性放弃了这一行为，她将左手往回缩，想将药瓶放回口袋里，但在朦朦胧胧的视线里，银灰色向她靠近。
她感到压迫感，感到杀意，她下意识想着往后退去，但她没有多少力气，只能小心地看着这位生气的先生。
“银灰先生？"
银灰先生拿过了她的药瓶，默不作声，在死寂里，博士听到盖子被打开的声音。
两片，隔着手套博士感受着。
两片止痛药落在她的手上。
那位先生似乎还在生着闷气，并不理会她，于是博士默默吞下了对他说两片不大管用的想法。
她闭目养神，恢复着体力与理智。
心里浮现出博士的过往。
她开始感到迷茫。
她的一切都是博士的，除此之外皆与她无关。
博士很优秀，有着她羡慕的模样。
你说这多奇怪，明明应是同一个人，而她却觉得自己不过是个跟他有着相似躯壳的人罢了，哪怕是模仿，也模仿不来那份神韵。
博士有点害怕。
害怕自己不能成为她们心里那个永远活着的他。
毕竟她是失败品，没准哪一天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死了。
银灰先生也好，砾小姐也好，阿米娅和凯尔希也好，他们都对她太好了，这让她恐慌着自己会辜负他们的期待。
她从来不敢回应这些期待，也不敢去期待别人，她害怕与别人密切地来往，于是只将自己封闭起来，缩在这囚笼之下，表现出一副冷淡的模样。
她不想成为别人的影子。
但她别无选择。
＂银灰先生。＂
她看向银灰，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
＂嗯？＂
＂如果......如果我不是博士，您怎么看我呢？＂
他看着博士的眼眸。
若她不是博士，那么也不过是一位年轻的女子，与罗德岛无关，与战火无关，自然也与他无关。
他又想起她那些说着想要退休的话语。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回答道：＂算是个......朋友吧。＂
＂朋友？＂
＂朋友。＂
博士不做声，她敛去笑容，歪着脑袋看向他。
＂我这样的人，先生你还是少结交的好。＂
＂但是，我还是很开心能听到这番话......＂
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博士垂着头。
她忽而又抬起头，摆出一副认真的神情，她直起身子想着站起来，却碰了壁，磕着了脑袋，博士微微弯了弯腰，用着左手摸寻着废墟堆，踉踉跄跄地来到了这狭小地方里最为宽敞的区域。
＂我带你出去。＂
＂博士？＂
＂他们从来不让我使用源石技艺，但其实，我也是很厉害的......当年，博士的这门课可是拿过A等的呢......＂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至纯源石，指尖轻轻地擦拭着这块美丽的结晶。
＂你要活着出去，找到你妹妹，并对她道声歉。＂
＂而我要是不小心死了，麻烦你对她们说声对不起。＂
那道小小的沙哑声音唱颂着他从未听过的远国歌谣。女子朝他笑笑，一面唱着一面转过身，他看见光彩汇聚在她身边，那是绚烂而又危险的色彩。
银灰听到自己不安的心跳声。
他快步上前。
他听见爆炸的声音。
听到瓦解的声音。
听到沙砾砖块洒落的声音。
热浪涌来。
他抓住了那只纤细的手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