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这般说道,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注视着罗德岛的博士。博士依旧穿着那身厚重的大衣,露出半截裤腿。她一手拖着吊瓶,另一只手拿着面锦旗,站着在他的面前,面罩微微仰起,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罗德岛的博士失忆了。

银灰思索着那个在龙门市区的晚上,一脸狼狈模样的博士捂着伤口靠着墙瘫坐,合成音断断续续地对他说道。

"初次见面,多谢。"

而博士看着眼前的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搜寻了一番自己所知道的词汇,在心里由衷赞叹道:人模狗样。

博士不记得银灰。

但是她记得那个落在她身前的高大身影。

将信息核对上后,博士大概确认了面前人的身份。

她伸出手。

"您好,银灰先生。"

银灰笑了笑,目光深沉,他伸出手同她握了握,侧过身道:"我们进去说吧。"

凯尔希早早坐在里面等候着了。女子用手扶着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轻敲着额间,视线落在桌子上的几组照片里。

她听见声响,抬起头,看见是他们,便站起身向这位谢拉格的军阀问候。博士将锦旗随意放在桌上,带着吊瓶坐到了凯尔希身边。

"这个事情并不简单,银灰先生。罗德岛会马上派遣人员前往调查。"

"嗯,我知道了,我已经安排那片区域的人撤离到其他地方去了。"

博士听着他们的对话,瞟了一眼桌上的照片,只看见黑压压的一片,她心想,那是什么?是堡垒吗?

博士好奇地拿起那组照片,一张一张往后翻着。

不是堡垒。

更像是一座宽宽的塔楼。

她在心里胡思乱想着,像是又要沉入那诡异的梦中去了。凯尔希扭过头,皱着眉头看着她,眼里有从未有过的情绪。

"博士,这次的行动你会跟着一起去。"

"我?"

"嗯。"凯尔希半垂着眼帘,又转过头道,"银灰先生,还请您回避一下。"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视线落在博士身上,轻笑一声,转身走出会客室。

"这次行动,可能对你很重要,有些过去,还得你自己慢慢摸索。"

"我的过去?"

"对。"凯尔希拿过那组塔楼的照片,食指点了点,说道,"这曾是一个组织的活动基地,但是,它早在多年以前就坠入深海,不复存在,而这个组织的所有成员......也随着那场灾难沉入海底,无人生还。"

"海洋?是在移动城邦之下的地方吗?"

"对,所以它不可能会自己突然移动到地域封闭的谢拉格......不过,毕竟那个人还活着不是吗?而只要他还活着,这个组织就不会走向灭亡......"

凯尔希喃喃自语,她在会客室狭窄的空间里来回踱着步子,她依旧皱着眉,一副别人欠了她巨款的表情。

她愈走愈快,已然无视了一旁的博士。

博士感觉到了异样。

她试探地问道。

"凯尔希?他?组织?"

女子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她呼出一口长气,从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来,她利索地倒出药片,仰起头吞了下去。

博士从未见过凯尔希这副模样,她呆愣着看向这位精干的女士。

"你不用管,那个组织......算了,说给你也没什么用。记着,保护好自己,从谢拉格平安回来。"

博士带着困惑从会客室里走了出来。

银灰站在门外,一只鸟儿落在他肩上梳理着腹部的羽毛,显得很是神气。

那是鹰?

博士在心里猜测着。

谢拉格的客人依然盯着她,盯得她颇有些毛骨悚然,让她不得不反复思考自己是不是曾经惹过这位先生。

那位先生朝她走来,询问道。

“博士?可否引我去罗德岛的甲板?我想去眺望眺望风景。太久没有展翅,丹增这小家伙,想必也很怀念荒野的气息。”

他说着,又伸出手安抚着肩上的鸟儿。

博士点点头,看了几眼那只名叫丹增的鸟,接着便示意银灰跟着她走。

银灰跟在这位博士的身后,他总是好奇着博士的真面目,想看见在这外套之下的面孔是男是女,又有着一张如何冷漠的面容。

银灰注意到那随着步伐而晃动着的吊瓶,里面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顺着输液管流入血肉,最终溶于博士的血液当中去了。

以前的博士,好像没有这么体弱多病,银灰想着,他是受了多重的伤呢?

那时的消息都说他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可罗德岛的博士依然活着。

尽管什么都不记得了。

博士不知道身后的人在想些什么,她带着他穿过走廊,来到飞舰的甲板上。

只看见四周一片苍茫云海。

有风席卷而来,吹动着两人的衣衫。

丹增展开翅膀,扑进天空,窜入云里,小小的身影忽隐忽现。

博士追随着那道身影,竟看得入了迷,倒也不急着返回基建中去了。

真好啊,她想。

两人沉默着。

就当银灰以为要接着沉默下去的时候,博士说话了。

"银灰先生,谢拉格是个怎样的地方?"

她问的有些突兀。

“一个有着许多高山、常年落雪的孤僻地方,没有什么人进来,也没有多少人会出去。”他挑起眉,问道,“博士很感兴趣?”

“嗯。”博士看着天空,“想找个地方以后养老。”

他心里感到疑惑,罗德岛的博士应当正年轻才是,又何来这种思考养老的问题呢?是在开些什么玩笑吗?

他不想再去思考这种琐碎的问题,便也抬起头看向天境,说道:“谢拉格欢迎你,博士。”

“嗯。”

丹增穿梭在层云里,自在地飞着。

远方,落日西斜,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黑夜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