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很受爱戴,这是不争的事实。从龙门将每一位志同道合的感染者以及其他伙伴撤出,不仅是单纯的困难而已,简直是难于上青天。所以即使是这次撤出的行动损失确实惨重,“大人”的威望也依然暴涨。

不过那位整合运动的领导者却不会因此放过卡尔。龙门城外,一向是风尘咧咧,今也如是,不过风中除了风沙的味道,还有一股淡淡的陈腐味道和铁锈味,卡尔黑色的风衣被吹得呼呼作响,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沙土。他眺望着只能看到一个小黑点的营地,里面是他的亲信,是那些从龙门撤出对他感恩戴德的感染者新血液,使他的手下···以及朋友。

塔露拉与他并肩而立,不过却站在他的上坡,遮挡住了阳光。卡尔风衣上吸收的热量成为了无根之木,很快就消弭于无形,空留冰冷的沙子反而在从他的身上汲取温度。他没有回头,他知道塔露拉的表情一向是和语气一致的,当然那不代表着她的想法和她的表现是一致的。是一致的么?现在整合运动上下没有一个人清楚,或许曾经有,不过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key的丢失,你脱逃不了责任。"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传来,卡尔能想象得出塔露拉脸上的表情。不过卡尔知道,荆鸣被龙门方面夺回是在她的意料当中的,护送key的队伍里已经是当时卡尔所能集结出的最强战力了,他们都敌不过的敌人,派再多的兵力也仅是无谓的送死罢了,反而会让整合运动所能带出的有生力量减少。在请求不到其他整合运动首领支援的情况下,卡尔已经将损失降到了最低。而不对卡尔部进行更多支援的决定,正是这位塔露拉所下达的。

她并不愤怒,这只不过是必不可少的对他的敲打罢了,不过既然塔露拉亲自来了,说明···很多事情。

或许,卡尔作为“大人”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它会在我们需要的时候配合我们的,key也并不在它那里。”这是目前卡尔已知的情报,对于整合运动的来说,目前的一切都在顺利进行。

阴影消失了,塔露拉已经离开。她没有多说什么,卡尔的惩罚已经由她亲自进行了。

那钢铁般的坚壁,此时已经遍布着裂纹。粘稠的、深沉的、积蓄已久的愤怒、痛苦、以及海量病态的、可怖的、令人恶心的、会被意志所屏蔽的那些想法在拼命的从那缝隙处向内渗透,一点一滴的浸染着他用坚壁所保护起来的人性。

卡尔的时间不多了,可能下一秒那钢铁便会粉碎,”它“的黑暗便会吞没他。

他一个人站在沙丘上,望着那炊烟袅袅的营地。

太阳离开了,最后一丝阳光也被远处的山所遮挡。

卡尔的手颤抖着,他抓起风衣的衣襟交叠在前胸,可是哪怕他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冰冷也随着他的血液在他的身体中流动着。他感觉到了,那寒流从他的肩胛蔓延开来,顺着他的脊椎流。他的双腿有些发麻,然后便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量,迈起了僵硬的步伐,血液不通畅所带来的麻痹使他每一步接触到地面时都会带来强烈的刺痛感。

沙地上留下了一排深深的脚印,黑夜在卡尔的身后,如影随形。

·············

躲避龙门的追捕并不轻松,尤其是由津加主导的追捕。虽然每次津加都会完美的通过一些痕迹发现她的大致方向,但他又会在就要抓捕到她的时候改变搜索的方向。哪怕她已经将自己的鞋附上技艺,使之不会留下脚印和划痕,她也用了一些独家的办法使珀鲁族的搜查者无法辨识她的气味。可是津加和他的小队永远都如影随形。

现在,轻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冰棕色的瞳孔中反射着龙门夜里特有的绚烂灯景,她深深的吸气,再轻轻的呼出。

她没有多少喘息的时间,津加的作息紧凑、规律,并且还有着完备的后勤支持。反观荆鸣,自逃出医院以来便没有哪怕一次正常的饮食,正经的购物也只有一次。饮食等物资都是在大街小巷以及房顶间穿梭时从店铺或者人家中顺来的,进食也好几次是赶在步伐不快的时候顺口便吃。睡眠等更是得花费大的精力来寻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譬如一些作为仓库或者暂时费用、烂尾的地下空间度过。

从包里拿出一瓶还未开封的饮用水,咕噜咕噜,一口口灌下,然后压扁成一块塑料片再放回包内。她检查了一下包里的物资,里面除了一些塑料饼、食品袋挤压而成的方块以外,只有三四瓶饮用水,高热量食品更是只有一两袋。

荆鸣看着包内的东西,皱着眉,左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无意识的互相摩擦着。随后扯出了一张撕扯下来的报告,她选定了上面的一个距离较近的地址,默记在心。那里就是她今晚处理掉垃圾、补充食物并且休息的地方了。可能以后某些部门的后勤人员在打开成箱的食品和饮用水时,会发现里面有一个箱子中的角落塞着水瓶和包装袋挤压成的垃圾吧。

没准那箱东西有一天正是送去供给给津加的,考虑到这种可能性,荆鸣的嘴角微微的上扬。可惜,她几近苍白的嘴唇让这个微笑显得虚弱和病态。

猛然间,一个古怪的声音撞击着荆鸣的鼓膜。非要去形容的话,那就是两个正在被酸蚀的钢筋在互相撞击的声音。

然后,便是巨大而熟悉的声音。

爆炸声。

她脚下的楼内,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这意味着附近正在搜索的队伍和巡逻的警员们很可能会马上赶过来。

荆鸣转眼便来到了天台的边缘,刚要跳到对面大楼的边缘时,隐约的,一声尖叫传来。以荆鸣的听力很容易便能分辨出那是孩童的尖叫声。

她俯身看向正在燃烧的那一层。并不太远,与天台也就四五层的垂直高度。

她皱着眉,随手抽出一张手帕,从包里掏出一瓶新的饮用水将手帕浸湿,然后再将剩下的水浇在包上。用手帕蒙住口鼻,她便攀下天台,顺着每层的屋檐层层落下,在接近火焰所吞噬的那层时纵身一跃,再用源石技艺借力,冲入窗户。

冲入房内,荆鸣发现这是一间民居,目所能及之处皆是燃烧中的化学品。在房间的角落躺着一名戴着眼镜,发型邋遢,衣服上也是各种化学药剂痕迹的男子,他的眼神十分呆滞,无神的看着燃烧的火焰,随着化学品的燃烧,火焰中不时还在发生爆炸,伴随着火焰颜色的变化,还有一些玻璃碎片四处纷飞。

男子明显已经呆滞了,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这会让他吸入不少包括一氧化碳在内的毒气,而化学品燃烧所产生的气体很可能会更加致命。

“爆破。”荆鸣的食指点着男子旁边的墙壁,沉闷的爆炸声再起,以她手指为中心的墙壁已然被打开了半人高的洞。她很幸运,外面正好就是走廊,省了她找逃生通道的时间。

不过她只是将木偶一般的男人从洞中扔到走廊后,便没有再管。

孩子,这个屋子里肯定有一个房间有至少一个孩子,她的听力不会出错。荆鸣要在这化学火灾中找到那个小孩。

不知道是什么混合物所导致的,荆鸣的“气压”技艺根本无法熄灭这些色彩异常鲜艳的火焰。而且,她在这些火焰和那个男人身上隐隐的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就像陈朽之木中诞出新菇一样的气息。

终于,在稍微有些远离男子所在卧室的一个杂物间中,她发现了呼吸微弱的女孩。她扒开吸尘器和拖布等东西,将孩子抱在怀中。

现在,她该走了。

楼下,津加和他的队员们抬头看着那七彩火焰肆虐的楼层,只见那颜色变换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混合成了唯一的颜色。

黑色。

貘潮的表情略有些呆滞,他和那个尼尔斯都看得到,黑色的火焰所蒸腾出来的烟雾蠕动着,融入天空上飘浮着的那巨大的“钥匙”中,而那钥匙的一根“齿”也链接在这栋楼里,随着被链接者的移动而摆动着。

“神明,亦当如刍狗般孤独的死去。”

“罪者,也将如流星般壮烈的复仇。”

这是貘潮所听到的,他不知这是自己所喃喃而出的,还是那云层中“钥匙”所低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