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有些阴霾,空气闷热无风,使人本身就低落的心情也变得更加压抑。

开车前往墓园的人很多。

裴千鹿换车上的广播频道时,一则新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高档别墅内发现九具尸体,其中七男二女,年龄十七至六十不等,死亡日期均在五天前,其中一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初步判断有两周,是死亡时间最久的一具尸体,此外,尸体均有被平整切断肢体情况,且无一例外的死后被人放空了体内血液……”

夜还生伸手想关掉广播,却被裴千鹿拦了下来。

坐在后面的肖婉月关心的问:“小鹿?”

“我没事……”裴千鹿觉得有些压抑。

她本以为暂时被杀的只有上次新闻上的那一个人,却没想,只是尸体都被聚集在了一起藏起来,直到今天才被发现……

真是糟糕透了!

抵达墓园,夜还生在墓园外停好了车,三人就一起进了墓园。

从走进墓园的那一刻起,裴千鹿低落的情绪就被一种奇怪的感觉给拉了回来。

虽然今天是清明节,很多人都会来扫墓,但是墓园里的人却多的让人感到怪异。

一个小孩就蹲在路中间,几个抱着花的人眼看着就要撞到他了,裴千鹿本想喊小心一点,走在最前方的人一觉就踩在了小孩的位置上,直接从小孩的身体上穿透了。

“……”裴千鹿心中一惊。

不是人类!

她环顾了墓园可见范围内一圈,心想难怪从进来开始就觉得很奇怪,也不知道这么多看似人的人里面,究竟有多少才是真正的人类?

“别看了。”夜还生提醒道:“被发现你能看见他们的话,他们会找你帮忙的。”

“呃……”裴千鹿顿时觉得心里有些发毛,赶紧收回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继续向前走。

她父母的墓碑在墓园的最下方,进了墓园没走几排就到了。

裴千鹿蹲下擦了擦照片上的灰尘,看着父母凝固的笑脸,心疼的将花放下,呢喃的说:“爸,妈,我来看你们了。”

“唉……”身边传来一声叹息。

裴千鹿愣了下,侧过脸,只见旁边的墓前蹲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男人的样子看起来很整洁,惋惜的说:“父母那么年轻就死了啊,真可怜……”

“他们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生活。”裴千鹿认真的说:“”

“你能听见我说话?”男人有些惊讶的侧过脸来,两人视线对上,看见裴千鹿惊恐的眼神时,男人又难以置信的问:“还能看得见我?”

“……”裴千鹿只觉得脊背发凉,立即收回视线看着前方,“看不见看不见!我刚刚出现幻听了……”

“既然你能看得见我,那就是缘分,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竟然真的一搭话就会被要求帮忙啊!!

裴千鹿求救的抬头望向夜还生,夜还生侧过脸去避开她的视线。

他已经提醒过她了!

好吧!

裴千鹿放弃救援的呼了口气,就听见男人说:“别害怕,我想请你帮的忙很简单!能不能把给你父母的花分给我一朵?也算是有个人祭拜过了,心里能有点安慰。”

“……”裴千鹿微怔,有些惊讶的侧过脸,只见男人略显尴尬的笑着说:“我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十几岁不学好,成天在外面混,欠了不少人的钱,我为了给他还账,一个人打了好几份工,有天凌晨下了班太累,骑车晃了神,就出了意外……”

男人越说情绪越低落,不时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声,“我只知道老婆跟儿子拿到了一笔赔偿,后来过的怎么样我不清楚,但除了头一年,他们再也没来祭拜过我,有时候看墓园的看我这墓碑实在脏了,才可怜我的帮我擦一擦……”

裴千鹿起身,双手合并的对着自己母亲的墓深深鞠了个躬,这才弯腰从墓碑前的百合花束中抽了一只百合出来,“妈妈一直是个热心肠的人,肯定愿意分给邻居一枝花的。”

她拿着花走到男人的墓前,握着花对着男人的墓碑深深鞠躬,起身后将花递给坐在墓碑前的男人时,男人伸手去接,裴千鹿放开手的时候,花却直接透过男人的手掉在了地上。

裴千鹿有些惊讶的看着落在地上的花,男人笑道:“我不像你身边的那位小姐,她也是灵吧?她常年留在人世,强烈的眷恋与不甘让她拥有了灵体,可以触碰到阳间的东西,但我不能,我只想等到我的孩子来祭拜我,看看我,我就走了,可惜我等不到那个不孝子了……”

男人微垂下眼帘,难过的伸手象征性的抚摸着百合花的花瓣,“尽管素不相识,但是孩子,谢谢你,也祝福你……”

男人的身体在逐渐变得透明。

半响,裴千鹿才心情沉重的说了句:“不客气……”

男人彻底消失了。

裴千鹿看着地上的那支百合,迟疑了一会儿才蹲下,捡起它,将它竖着倚靠到男人的墓碑上,意味深远的说:“等您的儿子在大一些了,他一定会来看您的。”

她回到自己父母的墓碑前,从斜跨的布包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干净抹布,把父母的墓碑都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又帮旁边的可怜大叔把墓碑擦干净了才离开。

走往墓园深处,裴千鹿的目光扫过那一行行的墓碑,心情又逐渐变得沉重了起来。

跟在他们后面的肖婉月突然停住了脚步。

夜还生察觉后看了她一眼,肖婉月得目光看着旁边的第二块墓碑,墓碑上的那张照片,看起来有些眼熟,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却又无法想起。

与爷爷奶奶墓碑隔着两块距离的一块墓碑前,一个年轻女生跪在墓前哭成了泪人儿。在女生身边有个男生,男生不停的在女生身边说着什么,可女生却全然不听,仍旧哭的伤心欲绝。

男生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难过,干脆就静静地坐在了一边。

裴千鹿从那块墓碑前经过时,无意间瞥见了墓碑上的照片,她吃惊的停了下脚步,听着女生悲痛的哭声,沉默了两秒后又继续往前走。

那个男生,就是墓碑上死去的男生,只有二十一岁。

站到爷爷奶奶的墓碑前,裴千鹿仍旧能听见女生传来的哭声。她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沉闷,只能深呼吸一口气来调节自己的心情,然后掏出抹布蹲下,擦爷爷奶奶的墓碑。

等她擦干净了墓碑,才发现肖婉月不见了。

“月月呢?”裴千鹿有些茫然的看着夜还生,“她刚刚不是还在吗?”

“你的刚刚是多久以前?”夜还生侧过脸,目光往回看了眼,说:“她不知看到了什么,从半路就没跟来。”

“……”裴千鹿汗颜,自己竟然完全没感觉到少了个人。

夜还生上前两步,将花束放到奶奶的墓前后单膝跪下。裴千鹿愣了下,没想到夜还生竟然会下跪,便也在他旁边跪了下来。

她双手合并,深深的凝视着爷爷和奶奶和合照,忏悔道:“爷爷,奶奶,我都已经知道了,谢谢你们一直默默的保护着我,照顾着我,就连生命的最后,都牵挂着我……”

视线突然被泪水模糊,裴千鹿努力的吸了吸鼻子,正想开口继续说,却被夜还生打断了:“我会照顾好她的,你们就安心长眠吧。”

“……”裴千鹿侧过脸看着他,夜还生依旧看着墓碑,淡淡的说了句:“不用说太多,他们为你所做的一切,是因为你是他们的孙女,他们不会想要你知道真相后的忏悔,因为你也并没有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

“可是……”

“没有可是了。”夜还生突然将手放到她的头上,“他们懂你,就像你现在懂了他们所做的一切一样,他们是了解你的。”

“……”裴千鹿只觉得鼻子猛的一酸,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滚了出来,而夜还生却不由分说的直接加重手上的力道,按着她的脑袋一起给爷爷奶奶的墓碑鞠了个躬。

啪嗒啪嗒……

眼泪不断滚到地上。

夜还生起身后,裴千鹿还跪在地上,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捏着裙角,就像是拼命克制着自己的痛苦。

好一会儿,她才哽咽的吐出一句:“对不起……”

抬起手臂擦了擦眼泪,她才爬起来,又吸吸鼻子,逞强的对着夜还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夜还生转身向外走去,“很丑。”

“……”裴千鹿收住笑,有些不爽的瞪了他的背影一眼,又侧过脸去深深地看了爷爷奶奶的合照一眼,深呼吸一口气,缓了缓心中的悲痛后才弯起嘴角,淡笑着说:“爷爷奶奶,我们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从那个哭泣的女生身后经过时,女生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哭的难过了,只是小声的抽泣着,肩膀都一抖一抖的。

裴千鹿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但是在走过了几步后,还是不忍心的转过身,对那个女生说:“他一直在你身边哄你,一直都在安慰你,可惜你听不见,还在一直哭,导致他也很难过。”

男生和女生都很吃惊的侧过脸来看着她。

裴千鹿有些苦恼的在心里骂自己干嘛要多管闲事,可身体却很诚实的往女生面前走近了两步,认真的说:“他就在你身边,看起来比你还难过。”

“……”女生先是不敢相信,很快又恢复理智,满眼落寞的说:“谢谢你,我已经好多了。”

“是真的!雅晴!她说的是真的!”男生激动的在旁边解释。

“她听不见的,但是我可以帮你转达。”裴千鹿看了男生一眼后,又对着女生问:“你叫雅晴对吗?”

“……”女生震惊的瞪大眼睛。

“他这么喊你的。”裴千鹿解释。

女生像是相信了,立即回头去看,又难过的低声哭着说:“为什么我看不到?为什么你都能看到他,我却看不到?张哲浩你出来啊!你自己出来跟我说说话啊!求求你了!快出来啊……”

“你冷静一点!雅晴!雅晴!”张哲浩手足无措的跑到裴千鹿面前,“你快跟她说,让她冷静一点,我还有好多话想跟她说!”

“他让你冷静一点,他有很多话想跟你说。”裴千鹿说:“如果你这样的话,我就没办法帮你们传话了。”

“……”雅晴捂住胸口慢慢冷静下来,点点头,“他想跟我说什么?”

夜还生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着裴千鹿在那里当传话筒。

雅晴的表情一开始是绝望而痛苦的,刚跟张哲浩通过裴千鹿对话的时候,样子很激动,之后又露出了难过的表情,但是她眼中的痛苦却在明显的慢慢减少。

之后流的眼泪不在那么绝望,只是单纯的伤心和不舍。

最后,裴千鹿伸出手,让雅晴将手放在自己的手上,张哲浩则象征性的将手覆盖在雅晴的手背上。

裴千鹿侧过脸看着雅晴,意味深远的淡笑着说:“他现在就站在你对面,握着你的手。”

“……”雅晴无法看见他,但是她相信张哲浩真的站在自己对面,而自己仿佛也能够看见他站在自己对面,“张哲浩,我爱你,我答应你,我一定不会在做傻事,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我也爱你。”张哲浩欣慰一笑,又侧过脸,对裴千鹿说:“谢谢你。”

裴千鹿对他笑了下。

张哲浩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

裴千鹿对雅晴说他走了的时候,雅晴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却坚强的点了点头,“嗯,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