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林鸳打开水龙头,一边洗碗一边认真地说:“既然我说过要照顾你来报恩,就不会轻易的离开。”

他怎么可以离开!!

“但是……”裴千鹿刚想劝他,林鸳便温和的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林鸳说:“小夜对我怀揣的敌意让你感到很为难,也让你觉得我受了委屈,但我并不这么认为,就像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并不认为小夜拥有很强的警惕心是一件坏事,这可能是因为他曾经经历过太多让他感到痛苦的事,所以他很难去相信别人。”

“……”她的确是觉得林鸳住在这里很委屈。

整个别墅的家务几乎都是靠他一个人在打理,细心到连午饭都会清早就为她准备好,但是小夜却从未接纳过他。

如果只是冷眼相待也好,但是现在……

明明大白哥一直在努力的想要打破两人之间的关系,不顾他对自己的厌恶,努力的想要让他改变对自己的看法……

“放心,我不会因为他对我的防备而不舒服。”林鸳的眼神冰冷中夹杂着浓浓的愤怒,但说话时,声音温柔中含着笑意,“就算是为了小鹿,我也会努力做到更好,所以小鹿……”

他这才转过身来,脸上的怒意仿佛从未存在过,笑的温柔而真挚,恳请道:“请让我留下来照顾你。”

“……”裴千鹿微怔。

看着林鸳真诚的样子,她根本就没有拒绝的勇气。

她早就把林鸳当成可信任的大哥哥了,想要让他离开也是不忍心他受委屈而已,但他这样说的话……

“嗯……”裴千鹿迟疑片刻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只是心中还有一些疑惑……

“那个……”裴千鹿有些茫然的问:“大白哥为什么就算是这样也这么执着的想要留下来?其实大白哥这些日子以来所做的一切,早就抵消了恩情吧?”

“因为一开始我就说过,想要照顾恩人一辈子。”林鸳转过身去继续洗碗,“也许对人类来说,报恩用几个月的时间就很长,但对妖来说,照顾恩人一辈子也不过是生命中的一段插曲而已。”

“而且……”林鸳的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远。

“嗯?”裴千鹿被他的反应弄的有些好奇。

就是这样!

背对着她的林鸳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对我感到好奇吧!更多一些好奇!让我来打动你,然后更信任我一些!

“小鹿的善良打动了我。”林鸳的语气很温暖,与背对着他的表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在遇见小鹿以前,我受到了一个人类的背叛,可笑的是,我救了他的命,他却以最恶毒的方式回报了我……”

“……”裴千鹿微怔,试探性的问:“因为大白哥是妖吗?”

“是啊。”林鸳好笑的问:“是不是很可笑?”

“……一点都不可笑。”裴千鹿有些心疼的说:“反而觉得很可悲。”

“可这世间,有着很多这样可悲的人类……”林鸳又回想起了那些日子的不堪,让人感到痛苦的,压抑的时光。

百年前,一直生活在原始森林中的林鸳修得人形,他天性善良,从未见识过世间险恶,所以看到有人迷失于山林中的时候,他就会以浑身散发着绿色光芒的姿态出现在那人面前,指引着那人走出森林。

“迷路了吗?”林鸳总是温柔的笑着对迷途者说:“我可以带着你找到出口哦。”

这样的事情维持了数十年,在他的指引下,救出的迷途者多达数百人,这其中有不少人并没有表达对他的感谢,有些甚至在出了森林后因为他是妖怪而吓的落荒而逃,但林鸳从未往心里去过,他热爱帮助别人,不希望有人因为迷路而死在森林中。

直到有一天,有伏妖师听闻一个被林鸳救出森林的旅人说这森林里有妖怪的事,便假装穿越爱好者踏进了这片原始森林中。

伏妖师假装迷路,果真在夜里看到了浑身发光的林鸳,在林鸳毫无防备的带着他准备穿越森林的时候,伏妖师对他出手了!

妖就是妖,认为所有妖都该得到惩治的伏妖师并没有被林鸳的善良打动,而是向毫无防备的林鸳下了杀手!

林鸳没有死,但那颗热情善良的心死了。

可恶的人类啊!就是这样报恩的吗?

林鸳将这些过去说给裴千鹿听的时候,前面很平静,可越说到后面语气就越充满愤恨。

“在人类伏妖师的眼里,妖就没有好坏之分吗?就都该死吗?”

“……大白哥。”裴千鹿听着他难以控制的愤怒,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个一向温柔的男人竟然还有这样悲惨的过去,心疼的安慰道:“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的大白哥不是很好吗?”

“……嗯。”林鸳好似突然恢复了理智,沉默半响后转过身来,那双眸子里明明盛满了失落,可仍旧对她露出温暖的笑来,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她。

“如果不是遇见小鹿的话,可能我会一直的憎恨人类……”林鸳认真的说:“是你让我重新相信了人类的善良,是你将我从深渊边拉了回来……”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林鸳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颤抖,就好像自己都要被自己说服了一样。

他握紧拳头,像是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所以对我来说,能够留在你的身边照顾你,便是最开心的事。”

裴千鹿看着他眼底的挣扎,只认为那是他在抑制着自己对回忆的痛苦,并没有意识到其他的不妥。

“嗯。”她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弯起嘴角露出一抹温暖的笑,“那以后还要麻烦大白哥多多照顾了!”

“……”林鸳微怔,看着她的笑脸,心中的那种愤怒和不甘瞬间消散,也忍不住跟着她笑了起来。

夜色渐浓,裴千鹿躺在床上,想着今天晚餐上发生的事情,心想明天一定要和小夜好好谈谈才可以!

就算讨厌林鸳,也不能有恶劣的针对行为!

清冷的月光倾斜在后院泳池平静的水面上,归遥双手枕头,平躺在水面上享受着月光的洗礼,轻轻哼着动听的曲子。

林鸳没有告诉裴千鹿的是,当年他在森林中,躲开了伏妖师的致命一击,却受了重伤,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一妖怪救下。

救他的妖怪便是曾经归遥的部下。

林鸳的善良和热情换来了如此结果,以至于原本几十年都没有人被困的原始森林,又逐渐出现了穿越者迷路后死在森林中的事故。

林鸳一开始听见这些事故的时候,还是会心痛,但那再也跟他无关了。

归遥的部下也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他也在一天夜里被伏妖师重创,侥幸的逃回去后,也已是回天乏术。

他临死前跟林鸳说了归遥的事,恳求林鸳想办法救出归遥。

如果说在听闻归遥的故事前,林鸳对人类还抱有一丝侥幸,那么听完了归遥的曾经,林鸳对人类算是彻底的失去了信心。

在听闻人类的死,他不会在有一丝的恻隐之心。

他只想还恩情,救归遥出来。

这世间,妖与人之间,怎可能存在着平等的信任呢?

一阵夜风吹皱了池水,归遥睁开眼,一双好看的蓝色眸子看着夜空中的明月,目光深沉而冰冷。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下右耳上那只璀璨的红水晶耳环,在月光的折射下,仿佛泛着猩红的微光。

令人怀念的,人肉的味道……

归遥伸出舌头舔了下唇角,似乎都已经快忘记了人类鲜血的腥甜有多美味了!

痛苦的尖叫,弥漫的猩红,真是令人感到愉悦!

他的身子渐渐沉入水底,又游到池边将半个身子都趴在了岸上,掀开电脑的防尘布,开机。

翌日清晨,林鸳一如既往的准备好了几人份的早餐,但夜还生也仍旧没出现在餐厅。

裴千鹿吃过早餐后,领着两份便当盒跟他们道别。

夜还生就在门外等她。

“小夜,早。”裴千鹿语含笑意的跟他打招呼。

“早。”夜还生略显慵懒的转身就走,裴千鹿立即跟上他的步伐。

两人并肩而行的走在下山的路上,一阵阵冰冷的寒风扑面而来,带着山林间淡淡的草木香,再这样的清晨倒也令人神清气爽。

“小夜。”裴千鹿打破两人间的沉默,“如果你不能跟大白哥和平共处的话,那可以做到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吗?”

“如果他不刻意在我的面前找存在感的话。”夜还生风轻云淡的说:“不过他恐怕做不到。”

“会做到的!”裴千鹿十分肯定地说:“大白哥只是想留在别墅里照顾我而已!他也想跟小夜你好好相处的,但是小夜不愿意的话,他也不会愿意跟你起冲突!所以小夜愿意做到无视他的话,他肯定也不会刻意去接近你!”

“……”夜还生有些烦躁的微皱眉,语气却没什么变化,“你就那么相信他?”

“嗯。”

“……”夜还生觉得自己要被气笑了。

她竟然毫不犹豫的就回答了他。

“但愿你不会后悔。”

“……嗯。”裴千鹿迟疑了下才应了一声。

她不知道夜还生为什么对林鸳有着这样大的敌意,但是她相信自己所看见的,毕竟这么久的相处,如果林鸳真的有什么目的,想要伤害她的话,不知道有多少次机会可以下手了,又何必等到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