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许久不见的星光铺满夜空。

名为罗德岛的陆行舰船按照既定的路线缓缓移动着。

履带平稳地碾过无生命迹象的荒原,在枯干的土地上刻下深深的车辙。

在如此寂静而深邃的夜里,车辆行驶发出的轻微响声被无限放大了——轰动的引擎、与地面摩擦的车轮,奏响了一曲让人昏昏欲睡的交响乐。

除去必须有人值班的机构室外,近乎所有的房间都已熄灯。无论是干员们、医生们还是病人们,一天的疲惫都在深夜的此刻终结。在管控室的温度调控下,所有人都能在最合适的温度中入眠,做个好梦。

但总有人不想在这绝美的夜色下,就此入睡。

整备与维修工作室是一间具有双层隔音墙壁的小房间。它隐蔽、偏僻,远离干员宿舍。

——而且还由一个喜欢热闹的家伙管理。

正是这些老干员们挥霍夜间时光的好去处。

散乱的工具被收拾到箱子内,连着纸板箱被大家拾掇到墙边,垒在一起;没做完的工作暂时存放到柜子内,连着柜子被推到角落内。油污满布的工作桌被擦得干干净净,和办公桌拼到一块儿,在铺上桌布,就成了一张大方桌。

板凳不够,就拿板箱来凑。

没有厨房,就自己带来食材。

就这样,一场普普通通的深夜宴会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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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总是少不得酒。

更别提这场聚会里都是些“老家伙”——虽然这话可没人敢明说。

“最近你们那边忙吗?”

提出一罐啤酒,拉开拉环,箭竹随口问道。

梓兰轻轻晃动着玻璃杯——冰块在白葡萄酒中沉沉浮浮,在日光灯下泛起浅浅的七彩色。小酌一口后,这位平日里极其优雅的女士不由得叹口气,开口抱怨道:

“别提了。除去人事部的事儿外,还要和那群怪人在一起……真是头疼。好在最近人事那边不忙。要是和之前俩月那样,我真的要考虑辞职了。”

可露希尔拿过一盒草莓牛奶——在众人诡异的眼神下,毫无自觉地破开了吸管的包装——接过了话茬:

“我还好吧。最近制造站差不多都要停工了——也不知道抽了那么多人,都去干嘛了。采购的事情也没人去做,小卖部生意也不景气呢。”

“不是有无人机吗?”

“即便我是卡兹戴尔百强青年,罗德岛舰船可靠性工程师、罗德岛号SUPERVISOR伟大的系统工程师,也生产不出完全无人操作的无人机呀。”

“你可省省吧。”箭竹摇摇头,“我们老家可没评过百强青年,而且听说莱茵那边早就生产出无人操作无人机了!”

被拆穿的可露希尔脸上一红,强自辩白道:

“切!这只是我工作繁忙。要不我早就开发出来那种东西,去出外勤建功立业了!”

“你是被凯尔希撵回来的吧。”梓兰毫不留情地拆穿了这苍白的谎言。“那天我看见你被凯尔希揪回控制室,一路上还叫着什么怪话……”

“那是因为工作原因!是因为罗德岛号需要我维护!不是因为能力问题啊!咳咳咳咳!”

可露希尔脸涨得通红,一边大吼大叫,一边气鼓鼓地猛吸了一口草莓牛奶。

然后不出所料地被呛到了,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差点把肺都咳出来。要不是梓兰、箭竹、夜刀赶紧给她顺气,恐怕她就要成为第一个喝草莓牛奶呛死的卡兹戴尔百强吸血鬼青年了。

“啊……要死了……”

大家默契地无视了在一边丢人的吸血鬼,开始随便闲聊些家常。觥筹交错间,所有人的脸庞都带上了些许红晕。

“说起来,我们的舰船是不是改了运行路线了?”

将空的易拉罐丢在一旁,箭竹伸手去够桌子那边的鲜啤酒,“去年预定的路线是前往哥伦比亚吧,怎么这次改成追赶乌萨斯了?”

装满鲜啤酒的杯子被一只青筋隆结的大手捞了起来——箭竹正好摸了个空。她不满地朝那只手的主人望去,正听到一阵沙哑而粗犷的笑声:

“我知道!但我不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汉得意地笑着,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略微洒出的酒沾湿了他的衣襟,他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衣服,继续扯着大嗓门笑。笑得大家感觉天花板都在颤动。

黑角首先忍不了了:

“行了吧,ACE大哥。你笑得那么贼——谁不知道你要出外勤啊。我们又不是没得到通知——就是好像任务开始才能透露具体情况。”

“其他的我可不能说咯!保密!”

喝的多了几杯,黑角那面具下的声音开始显得有点颤抖。他摇摇晃晃转过头来,对着箭竹嚷道:

“切——有什么好保密的!喂箭竹女士,看来战斗部那边有行动,你们后勤听到过什么风声了吗?”

“你喝多了,黑角,失礼。”夜刀挡住了黑角伸出的手,语气里明显透露出不满。这两位戴着面具的干员正面相对,黑角明显地打了个寒颤:

“对不起!俺失态了!”

“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梓兰打了个圆场,其他人也随即说说笑笑,将稍显尴尬的气氛压了回去。

但一个人始终没有接话。她皱着眉头,一只手抓着啤酒罐,一只手提起了拉环——就这样僵在了那边,出神地在想些什么。

“箭竹?”

梓兰发现了这位老干员的异常,轻轻推了她一下。

但箭竹依旧毫无所觉。她坐在纸板箱上,微眯着眼睛,紧盯着那罐啤酒——但她的注意力显然没有在啤酒上,而是似乎在看着什么……梓兰不了解的东西。

“箭竹?”

昏昏欲睡的可露希尔第二个发现了箭竹有点不对劲。可露希尔转到箭竹的身前,想看看她在看什么——却只看到略显昏暗的鹅黄色眼睛内仿若凶兽的光一闪而过,她吓得浑身一僵,跌坐在凳子上,发出“啊”的轻声痛呼。

这下大家都发现了这边有点不对劲——关切的眼光汇聚而来。

“箭竹!”

ACE粗犷的吼声终于唤醒了这位半边脸庞被源石覆盖的萨卡兹干员的注意力。她顺手将拉环拉开抛远,习惯性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啊……抱歉。我有点走神。”

大家这才放下心来。ACE举着杯来到她身旁,拍着她的肩膀笑道:

“哎箭竹,你不是被那群熊孩子闹傻了吧?怎么今天都没什么精神?”

“没什么。就是有点困。”自知理亏,箭竹也起身举杯,“我先干为敬!”

“痛快!”ACE大笑道,“要不是明天还有工作,今天非得把你喝高了才行!”

“就凭你?”

“哎呀?你不服?!”

随口挑衅着,将罐中、杯中、瓶中的酒水灌入口中,箭竹的思绪却早已飘远。

按这个路线的话,罗德岛前进的方向是……切尔诺伯格。

再过两三天,二者的路线就会近乎重合。

再过不到一星期,罗德岛就将与切城近乎衔接。

……

突然改变路线,大量抽调战斗干员,战斗部全员的集结。

只能让她得出一个可以理解,但难以接受的答案。

“……干!”

“干。”

少女与大汉碰杯。酒水满溢,倾泻而出。

她需要……不,她必须知道,将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