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B

2011年9月3日 9:07 A.M.

来不及闪避的穆勒肩头传来刺痛,鲜血瞬间漫出将白色的T恤染红,背后撞上了阳台的边缘。

“嘶——大意了。”穆勒咬牙看着面前握着短刀的青年,“但是……怎么可能醒的这么快……!”

“妨碍者……去死……去死!”鸭舌帽青年低沉地重复着这句话,手中握刀的力道不断加重。

穆勒注意到青年的眼神是无神的灰色,同时,青年将短刀进一步插入肩头的手动作有些僵硬。

“被『人偶师001号』取得了身体控制权吗?!”穆勒立刻意识到了眼前青年的异相的原因。

『量产型人偶师』一旦失去意识,『人偶师001号』便会用附着在他们身上的梦魂体碎片取得对他们的控制权,同时大幅增强他们的体能。

“所以……得将人偶师001号的梦魂体分离出来才行。”

那么首先——

“得把你这家伙丢到魂界里去!”穆勒向前大跨一步,正打算用扛摔将青年放倒——

不对,手为什么……动不了?!

被控制的青年扭曲地笑了,将短刀拔出,准备再次狠狠扎下!

“可恶啊……刀上有毒么?”穆勒闪身躲过,咬牙忍住肩上传来的疼痛,“该死,这下麻烦了——”

“穆勒!最近的交界点出现了!在你身后!”耳机里突然传来了安雅的声音。“入口在哪里!”穆勒一边横向拉开和青年的距离跑到阳台左侧,一边吼道。“背后!阳台外围下方50米处!”“你在和我开玩笑吗!跳下去会死的吧!”

“相信我!”安雅在耳机另一端大喊道。

青年向穆勒缓缓逼近,同时穆勒无力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并掐住了他自己的脖子。“该死该死该死!!还能控制被毒入侵的部分吗!”穆勒的脸已经开始因缺氧而泛红,冷汗不停在脸颊上滚落。

青年将短刀架在身前,对准穆勒的心脏,屈膝下蹲做出了刺击的姿势。

“——穆勒!”安雅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拼了!”

穆勒将心一横,闭上双眼。

正前方,短刀划过空气的呼啸声变得清晰,甚至可以在脑海中模拟出它的轨迹,然后——闪避!穆勒在短刀距自己还有一米时快速下蹲,右脚在地面上划出半弧,狠狠地扫开青年奔跑着的双腿!

不出所料,青年因为惯性前冲倒下,穆勒抓住这个机会快速地跃起,自下而上用头猛地撞在青年的胸膛,再回身一脚踹在他的背部!青年的身体飞了出去,脑袋撞在栏杆上,安静了下来。“呼,呼……”手上被操纵的感觉瞬间消失,穆勒喘着气,一边警戒着一边慢慢靠近青年。

青年再一次失去了意识,似乎是因为头部受到重击,从而强制解除了『人偶师001号』的控制。

“喂喂,穆勒!你那边怎么样了!”穆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贴在肩头的伤口处,符纸立刻发出淡金色的光芒,他故作轻松地感叹道:“啊——好险,差点以为会挂了呢。”同时俯下身,将青年的身体扛起。“好疼!这家伙下刀子还真狠啊。”虽然有咒术在缓解伤势伤势,但是肩膀上传来的疼痛感还是让穆勒的身体歪了一歪。

“好啦,安雅,交界点是在我面前这块地方对吧?”穆勒一只脚踏上阳台边缘问道。“准确的来说……是这下面50米。”安雅再次重复了一遍。

“——这里可是四楼哦?”穆勒脸上冒出了冷汗。“我知道啊,但是终端上显示的坐标就是这样嘛。”

“——如果没有进入交界点的话我可是会摔死的哦?”“哎呀放心,如果你挂了的话,我会过来把你的梦魂体带回学院好好保存,再找机会给你找个妹子的身体寄存的~”安雅瞬间切换成不正经模式调戏道。

“那还真,是,谢,谢,啊!”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你干嘛还不跳啊——难道说笨蛋穆勒恐高?”

“我在魂界里的能力就是飞行好么!怎么可能恐高!!”“哎呀这么一说还真是呢~”“你这家伙……”穆勒感到无比的心累,决定用沉默结束这无营养的对话。

他将另一只脚站上阳台,向下看了一眼。

……还真是有点高啊喂……一定要成功进入交界点啊……

穆勒咽了口口水,在心里祈祷着,半蹲身体准备跳下。

“在魂界里要小心,毕竟不知道这个量产型人偶师的梦魂体会劣化成什么形态。还有附在它身上的001号的碎片,这可是两个敌人哦。”“——嗯,我知道。”穆勒点了点头。

“在魂界里我就没法联系你了。”“嗯。”

“……给我活着回来哈。”

“我知道啦,会小心的。”

“毕竟你挂了我就没人可以调戏了嘛。”

“……把我刚刚一瞬间的感动还给我!”穆勒哭笑不得。

“好啦好啦,去吧~”安雅在那头笑起来。

“行动记录,『人偶师』第27次捕获任务,净化阶段,开始。”

穆勒这么说着,飞身跃下了阳台。

SIDE:A

“呐,哥哥你说,一个人怎么样才算是真正地死了呢?”

天气很好,阳光撒在窗外小小的院子里,草地上的野花生机勃勃地向着天空抬起它们的头。小妍突然凑过来,靠在我身边问道。

“啊?什么?”我回过神,将坐在窗台上的身子轻轻挪了一下地方,尴尬地搔搔头,“刚刚发呆了一下……你问了啥?”“唔,哥哥真是的,难得小妍想和你讨论一些严肃的问题呢。”“所以到底是什么啊?”

“——哥哥觉得,什么是‘死’呢?”

“啊啊啊?大白天的你问这个干嘛,好晦气!”听清了妹妹的问题,我吓得差点从窗台上掉下来。“快点回答我啦!哥哥总是在需要严肃的时候打马虎眼。”小妍插着腰鼓起了腮帮子。

“唔唔,死不就是那个吗,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然后被送到火葬场化成灰再被埋起来什么的……”我回想着小镇里有人死去的时候的场景,“啊对了,听说死掉之后灵魂会被带到神面前称重量,比羽毛轻的上天堂,比它重的则会下地狱呢。”

“这样啊……天堂吗?”小妍喃喃地重复了一遍那个无数先人憧憬过的名词。

“其实我还蛮想去看看的呢,天堂。”我开玩笑道,说着装出一副要从3楼窗台跳下去的动作。“啊啊啊啊啊哥哥你不要跳楼啊!”不出所料,小妍飞快地抱住我的身体往屋子里拖,一边大喊着,“哥哥你死了小妍怎么办?!”“哎呦哎呦,好疼!放手啦小妍!”“不放不放!我不要哥哥死!不要!!”莫名地,身后紧紧抱着我的小妍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哭腔。

哎呀,玩笑开过火了……

“好啦好啦,哥哥刚刚是在和你开玩笑啦。我怎么可能去跳楼嘛。”我无奈地拍了拍小妍紧紧箍住我的双臂,笑道。“……真的?”小妍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一点。“当然了,我怎么可能丢下小妍嘛。”我从束缚中解脱出来,转身摸了摸妹妹的头,“哥哥不是和你说过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哥哥都会——”

”——一直陪在小妍身边,保护小妍的。”

指甲被淤泥染黑,手指上的伤口不断渗血。

最初剧烈的疼痛感已经远去,从指尖到手臂连同心脏一起麻木。

我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将砖石挖出扔在一边的工作,任凭泪水涌出然后流失,就像那是我的灵魂一般,带走剩下的心的温度。

“小妍……小妍……小妍!!”喉咙中滚动的声音已经听不出自己原本的样子,重复呼唤着的妹妹的名字如同招魂咒。

手指触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那是妹妹睡衣上的一片碎布,还有几缕头发。碎布上面沾满了还遗留着温度的鲜血。“啊,啊……”绝望感扑面而来,我抬起头,看着眼前半人高的碎石砖块堆。

啊啊,真像一个坟墓啊……我最后的亲人,已经躺在这个坟墓下面,以无法想象的姿势死去。

——只剩我一个人了呢。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只剩下我……”我伏倒在石堆前,用淌血的拳头狠狠地锤在了地面上。“——为什么要剩下我一个人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孤独,害怕,恐惧,自责……

为什么,为什么我也不一起死掉……

被炮火轰碎的房屋倒下的巨响、将死之人的哀嚎、侥幸逃生者的号哭……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斥耳畔,如同地狱的序曲。

生者在这序曲(战争)里走向死亡,死者在这序曲(战争)之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啊啊,神啊,如果这是场噩梦的话……快让我醒来吧。

“爸爸,妈妈……”我痛哭着,将那片碎布狠狠地握紧,这是我唯一的亲人,曾经存在的证明,“小妍……”

(“不管发生什么,哥哥一定会陪在小妍身边,保护小妍的。”)

搞什么啊……说这些没用的帅气话……会变成这样,不就是因为我没有陪在小妍身边保护她吗?!!

我这不是谁都保护不了吗……?!!

心脏的深处传来阵痛,如同灵魂被撕开一般,成了一个缺口。

“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小妍!!”泪水近乎流干,疼痛和自责使我伏在地上嘶吼着。

然后,身后传来了本该无法再听见的熟悉的声音。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