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审听说过吗?如果你来自维多利亚那样的所谓'思想自由'的城邦,或许你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但在乌萨斯帝国,特别是在进步与叛逆、传统与古典共存的首都切尔诺伯格,每一个有资格拿起武器的公民都要接受严格的政治审查。军队要向皇帝宣誓效忠,而我们快反部队以及整个武装警察部门则发誓要为切尔诺伯格人战至最后一滴血。没错,城里的政治状况就是那么紧张。乌萨斯帝国看上去是铁板一块,但切尔诺伯格市长手里藏着不少王牌。我还记得那只老熊和蔼的圆框眼镜后锐利如刺刀的目光。

不过那些都扯远了,现在我要在意的是怎么像当时糊弄皇帝的特派神圣监察官一样糊弄我面前的这几个家伙。

好吧,这三个人中的两个。杜宾坐在正中间,细腰挺得笔直,手里拿着一叠问题纸。阿米娅昨晚告诉我她已经和杜宾教官达成了某种协议,我作为阿米娅哥哥的事情将会'随着她的徽章一起埋进坟里',这是原话。左手边摆弄录音笔的是梓兰姐,脸上礼貌的笑容下是难以压抑的百无聊赖和不耐烦。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只是每一次都那么无趣…对她来说。

右手边的位置空着。我正要发牢骚,背后的门就被人推开了。我小心翼翼地连整个椅子一起向后转,尽量不要让我脆弱的脖子做任何动作。

中等偏矮的个子,浅色头发,看上去很便于藏匿武器的外套…下意识的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但这是罗德岛,她敢迟到说明这是她的地盘,在那个宽松外套里藏不藏手铳效果都一样。

'你得特别小心哈尔西医生。'今天早上阿米娅悄悄溜回来叮嘱我的时候这么说。'我是搞不懂哥哥为什么不希望大家知道啦…'

我僵硬的套上一件黑色T恤。

'我的经验告诉我,只要是有武装力量,又不仅仅是武装力量的组织,里面必定有微妙的关系。武装力量的头头想要拥有话语权或者自治权,而正统领导人想要更好的控制他们手下的棋子。你们的博士很明显不是身兼两职,对吧?那么最好还是当一个无名小卒,别让别人知道我是你哥为妙。'

她有点生气地嘟起小嘴。'罗德岛的大家明明都是很好的人…不会闹出什么事情的!'

我潦草的捏了捏她的脸,低下头去系上靴子的鞋带。'让我任性一次吧,反正也不差这一次。'

阿米娅把小手搭在我的头顶。'那好吧…这样的话你就得先过凯尔希医生那关。'

我将卡其色的鞋带绑紧,跺了跺脚确认靴子已经穿好。'她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妹妹脸上的那种表情…我从来没有见过,也很难描述。介于敬佩与崇拜之间,又混杂着一点敬畏甚至于说是恐惧,更多的可能还是不知所措吧。'你到时候就会知道了。但是,阿瑟,你最好记住,提前准备好备用的方案,因为一定会用上的。明白吗?'

她以前从来没有直呼过我的名字,这让我不禁有些期待与这个凯尔希医生的会面了。

现在我能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了。她很漂亮,但并不年轻,收过的表白信可能比我打过的子弹都多。不幸的是,她一看就是那种会把未拆封的表白信直接扔进碎纸机的类型。

不到必要时不会说话。

严格。严厉。甚至是严苛?至少会有些不近人情。

还有她的眼睛,我感觉那双碧眼似乎已经看透了我灵魂最深处的秘密。无论是切城武装部部长还是皇帝的军武大臣,没有任何一个人让我感觉到如此不自在。当然,那是因为我和她的立场不尽相同。对于她的同僚来说,她一定十分值得信任,但话说回来她真的会有同僚吗?

凯尔希拉开凳子,坐在了桌后,双手十指交叠放在桌上。

杜宾清了清嗓子,盯着手里的纸开始说话。'检查录音状况,梓兰。'

不知什么时候直起身子的梓兰姐清了清嗓子。'录音笔运作正常。'

'很好。现在进行预备干员入职审查。你的名字是?'

我早就准备好了这种时候要用的假姓。'阿瑟-苏利文。'

'代号?'

'钢。'

'年龄?'

'差3个月满21。'

这样机械的对话,简直像是回到了当年切尔诺伯格的政审一样。

'对体检报告的内容是否有异议?'

'没有。'

'请简述你的工作经验。'

我清了清嗓子,腰杆下意识的挺直。'18岁生日加入切尔诺伯格警察,先是在3号城区服务了一年,随后转入切尔诺伯格特警第8支队,服役半年后晋升至切尔诺伯格快反部队队员一职,最高军衔为技术军士。'

杜宾赞许地点了点头,梓兰姐则是稍微惊讶的微微张开了嘴。

'也就是说,你有充分的服役及战斗经验?'

'是。'这大概也是我乱糟糟的人生里唯一值得骄傲的地方了。

'为什么想要加入罗德岛?'

到这里才是重头戏。我能感觉到凯尔希的腿在桌子底下换了个姿势。

'我在大约一周前出警时意外受伤,感染了原石病。考虑到我有限的能力和需要治疗的病情,再加上我在切城崩溃出逃时由贵公司的一支小队搭救,我认为加入罗德岛对我来说是最合适的选择。'

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要摆出最基本的利害关系,只有这样才能为我的行动提供充分而不受人怀疑的理由。

'你在过去的生活中是否考虑过为感染者谋取权利?'

'没有。切尔诺伯格乃至整个乌萨斯帝国都将感染者视作麻烦制造者,我想这件事大家都明白。由于我在切城长大,这或多或少影响了我对感染者的态度。实际上我仍然认为感染者需要与健康人隔离以避免传染,而我加入罗德岛这件事实际上相当于我给自己实行的隔离。当然,成为感染者对我来说也造成了相当程度的冲击,所以现在我还有一些立场需要再加以思考。'

杜宾伸手示意我打住。'这样就可以了。我们将会在明天为你安排战斗测试,以了解你的能力范围并为你安排合适的岗位。干员的体检报告和其他资料将附于该档案的末尾。入职审查—'

梓兰姐准备按下停止录音键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梓兰,请把录音笔给我。我和阿瑟可能还需要再说两句。谢谢你们二位。'

凯尔希站起身,将录音笔从梓兰手里抓走。杜宾教官收拾稿子的动作明显十分僵硬,梓兰姐出门前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眨眼,但我看得出凯尔希要求单独谈话并不是什么好事。

倒是早就有心理准备就是了。

她将录音笔贴近唇边,小声又清晰的说道:'接下来的内容限五级安全权限或干员本身同意后查阅。'

我愣了愣。没想到罗德岛的个人隐私保护还挺好的。

'说吧,你加入罗德岛的理由是什么?我只问一次。'

果然蒙骗不过她啊。没有正常人会因为那么理性到冰冷的理由就为一个组织卖命的。好吧,也许会有,但我不是那个类型。

我笑了笑。'父母因为原石病相关的各种事情过世后我被乌萨斯仪仗队的一名成员收养。她退役后于切城政府大厅内做前台和文职工作。'

凯尔希点了点头。'我在听。'

我叹了口气。我讨厌把过去的伤疤揭开来给别人解释,但就像所说的那样,谎话里要有足够的真实成分才能让人相信。'听说过67恐袭吗?'

'我大概明白了。请继续。'

我无意识地挠着自己的手背。'就是那场让全泰拉知道整合运动的恐袭。我可以背的出来:他们用炸弹同时袭击了武装部,图书馆,博物馆,政府大厅和城市广场,还把切城第一中学的所有师生劫为人质,和皇帝的军队对峙了3天2夜。那是一场地狱般的噩梦。她当天正巧当值。'

沉默。鼻子里痒痒的,我发现我一直在不自觉的玩手指。至少,凯尔希这家伙还有足够的同理心关掉录音笔。

'审查结束了,你下周一就会入职。去楼下吃点好的吧。'

门在背后关上,我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