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摆放着各种医疗器械的房间,一位女性正在正在神色肃然地记录着其中的数据,身后的感应门响起了启动的提示音。

“罗德岛宽敞的房间很多,我不是很明白人们为什么总爱拜访狭小的病房。”

罗克站在门口静默了几秒钟,似乎没有进入房间的意思。

“很抱歉打扰了您的工作,凯尔希医生。”

“这里没有用来招待客人的茶和饼干,但我想我还是得请你进来,请坐吧,罗克先生。”

凯尔希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刚经历了天灾洗礼的男人。

“我对你们的遭遇表示同情,但阿米娅会负责对你们的接待,如你所见,我对工作忙碌而没法为你们接风洗尘而表示歉意。”

“不敢当,凯尔希医生,柏伦斯这次若是没有罗德岛的帮助,必将是完全的毁灭,化为历史上的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教训和整合运动罪恶录上可悲的一笔。”罗克向房间里迈了一步,只是在那里站着。

“那么不知罗克先生不顾这里刺鼻消毒水的气味来找我的原因是什么。”

“我是来履行我的诺言,在柏伦斯毁灭之际的深夜寻找罗德岛协助的原因,我答应过您在这一切结束后会毫无保留地与罗德岛分享。”

“那不过是一个口头上的协定罢了,没有白纸黑字的见证,即使你忘记或是反悔也不会有人能追问什么。况且那也只是我疑心的随口一问,我想你没必要这么当真。”

罗克试着忽略这令他不习惯的呛人味道,深呼吸了一次。

“如果我说,柏伦斯寻求罗德岛的帮助是已经定好的呢?”

凯尔希医生关上了一台嗡嗡作响的分析仪,无言地看着他。

“柏伦斯的繁华与命运,全都来自于一场诡异的邂逅,我对这背后的意义一无所知,但我借用了这其中的力量,现在来看,这也许是恶魔的力量,而我的所作所为,也许是与恶魔签订了契约。现在,代价已经从我这里取走了。”

“很有趣的说法,那么敢问罗德岛在这中间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是你和恶魔交易中,得到的一枚金币吗?”

“也许您听完后能告诉我真实的答案。”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对这艘船上人们暴行的抗议,柏伦斯在“大净化”后的一个星期都遭遇着雷雨的侵蚀,白天和黑夜都是水的主场。

轰鸣的雷暴像蜿蜒在云层中的龙一样,在天空的各个角落展现它的划破天际的闪亮身姿。

罗克默立在一扇窗前,看着雨水砸落在窗外还没有完全清理干净的废墟,闪电偶尔会将外面无边的黑暗撕裂一两秒。

罗克正在思索着什么。

身后的餐桌上放着他偷悄悄从档案室里拿回的各种文件,他已经翻了这些玩意儿一整天了,只是希望能从这里面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能让他明白柏伦斯政府背后的真相,但是一无所获,毕竟他也知道,没人会把自己的罪恶放在公共的书柜上。

他一直觉着这背后的一切有什么不寻常,只是这股黑暗将自己隐藏的太好了,它潜藏在政府之中,正暗中操控着一切,却没有暴露自己的一丝一毫。

这并不是突发奇想。

很久之前的那个午后,罗克走在街头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一堵掉漆的墙上贴着一张孩子的寻人启事,不远处伤心欲绝的父母一边在张贴这些包含他们唯一希望的废纸,一边在哭着四处打听自己的孩子的下落,但很显然,他们一无所获。

也许是同情心驱使,他准备试着在政府的人口统计中调查一下这个孩子的信息,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查阅不到任何有关的信息,他一度以为是自己哪里搞错了。

为此他赶到平民窟,希望能获取一些情报。他踏入了那片充斥着难闻气味的土地,却看到的是更多的寻人启事,更多失踪的孩子,有些是感染者,也有非感染者,他的心里被巨大的疑惑所填满。

“你好,我想要查询有关一个失踪少年,他是否已经被找到或是目前有关的线索什么的。”

罗克踏入了警局,圆形接待台前略显臃肿的警员头也不抬地冲他回复,“先生,我们这里没有任何登记在案的儿童失踪案件。”

罗克觉得他在开玩笑,他掏出那张印着寻人启事的画像展示给那名警员,但对方只是像是刚睡醒一般瞥了一眼,依旧重复着相同的回复。

罗克不甘心,他掏出了另外几张从墙上撕下的寻人启事,想要一一询问。

“先生,这些孩子你都认识吗?”对方的语气带有了一丝警觉。

罗克抬头看到的是一张跟刚才神色截然不同的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匆匆收起那些印着灰暗面孔的照片,尽量没有去看周围其他人对他投来的异样目光,出了警局之后立刻狂奔到了一个阴暗的小巷里,心也在狂跳。

一定有什么,不太对劲。

每一个孩子,每一次在档案终端里的查询,都得到的是不存在这个人的冰冷提示。罗克想不明白,那些没有身份信息的灰暗人口也许不会出现在这些正规的记录之中,但是他手边这些失踪的生命里,现在没有一个能找到他们曾经存在于这个城市中的证据。

他之后暗中调查着,却总是感觉很多关键性的东西被人暗中抹去了,不留痕迹,这背后必是有什么庞大的力量在掩盖着一些秘密。

在这个雨夜中,这个疑惑也同样像是被水浸泡了一样,在不断地涨大,可是却无计可施,只能任由它挤压着内心。

执政官说在“大净化”中被捕的感染者通通都会被遣送到其他的城市或相关地区,但是罗克没有看到什么大规模的运输载具有出入过柏伦斯。

一切都是谎言。

罗克愤怒地将一张没用的伪造过的文档揉成一团扔了出去,然而纸团落在地上却发出了不一般的沉重响声。

罗克疑惑了一下,但紧接着,这个沉重的响声再度作响,就像是高筒皮鞋踩击地面的闷响,从楼上传来,慢慢地向着楼梯走去。

罗克从柜子中摸出一只手枪,屏住呼吸地瞄准着那黑暗的木质楼梯口,如果说他因为自己的调查而被人暗杀在家里,恐怕他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只是他离真相还有些太过遥远。

不知从哪里进来的不速之客,也许是像圣诞老人那样从烟囱钻进来的,一步步踏下了楼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棕黑色的长靴,然后是一身环绕了周身的灰暗色斗篷,紧接着,罗克看到了这个稀客的脸,这家伙简直就像是……

一头带着飞行员护目镜的公鹿。

这个家伙怎么会这么高大,他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散发出了压制一切的气场,罗克双手紧握住现在看上去像是玩具一样的手枪,尽量保持平稳。

“你是什么人?”屋子的主人先开口,也算是理所应当,对方却没有任何动作,罗克看不透对方脸上,那幅不知道是用来装饰还是隐藏讯息的护目镜下到底是怎样的眼神。

又是一声雷暴,像是一道指令,“客人”有了动作,不是言语,而是从斗篷之下,像是要取出什么。

罗克心里一惊,他是要对自己下手了吗,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性命恐怕会被这个神秘莫测的家伙轻易多夺去,但还是忍不住想试着反抗,这样,食指立刻扣下了扳机,一道射击的火光顿时照亮了两个人中间那片微弱的黑暗。

子弹径直飞向目标,却像打在一块钢板上,在一声清脆的回响中消失不见。

这对这个高大的家伙来说,似乎连挠痒痒都不算。

罗克本来想再补一枪,但不速之客从斗篷中取出的不是致命的武器,而是一个袋子,他把这个黄色的袋子轻轻地放在了罗克桌上的那堆档案中。

“这是你的筹码。”一个如同电脑合成人声却又用着快要损毁的废旧扩音器发出的声音,震荡着罗克的大脑。

罗克一瞬间在想,这个家伙真的是生物吗?

“扩音器”又说了话,“颠覆这里的筹码。”

说罢,他退后到了一边,立在一旁看着罗克,再无动静,像是处于待机状态的机器人。

二人对视了有一分钟,罗克才慢慢地沿着桌子走向那个袋子,一边移动,一边观察着“扩音器”的动静,但现在那个家伙连头都不动一下,仿佛也没有呼吸,似乎那双巨大的镜片就是他的眼睛,大到可以洞察各个视角。

罗克一只拿起那个袋子,又忍不住看了一下那个不速之客,左手仍然不肯放下枪,虽然他知道这东西恐怕对这个家伙一点儿用也没有,但握着它,还是能给自己些许的安全感。

他在袋子里摸到几张纸,他抽出来审视了几眼,却顿时被上面的字符牢牢抓住了目光,手里的枪一下子掉在地上。

他像一个海盗得到了藏宝图一样,极速地翻看着手里的几张纸,又忍不住去查看袋子里还有什么,像是孩子拆开圣诞礼物一样急不可耐,里面的秘密正是他所探寻的真相。

他足足忘却周遭地看了有十多分钟,当他理解了这些东西组合起来的真相后,他觉得有些晕眩,喘不上气,竟然一屁股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这些混蛋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

一种恐怖的喜悦感蔓延开来。

脚步声再度响起,肯尼斯发现那个不速之客正在向着屋子的正门走去。

“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些?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速之客拉开了房门,一阵下雨天才有的湿润气息扑鼻而来,他似乎不准备做任何回答。

“或许我问错了问题。我应该给你什么作为回报?”

对方停住了,像是在欣赏眼前的暴雨之景一样。

“代价,是高昂的,但救赎,也一并赠与了你。”

不速之客在留下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后,头也不回地踏入了狂暴的雨中,迈着沉稳的脚步,慢慢消失在了罗克的视野之中,消失在了连闪电也无法划破的黑暗之中。

在接下来的几天,柏伦斯的人们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公开解释,包括执政官在内的大批政府人员纷纷宣布了辞职退位,并且很快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新的政府建立,新的执政官罗克召集了所有的市民,向他们宣布,向全泰拉世界全部,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将共同生活在这座城市,抛却过去的仇恨与偏见,建设一个全新的柏伦斯。

没有任何人了解这快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政权更迭背后,究竟是什么在推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柏伦斯稳步的建设,这个疑问,似乎被人们忘却在了历史的角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