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尼斯应该是睁着眼的,也可能没睁,反正看不清眼前,只能是一片黑,但声音确是听得到,虽然略微朦胧,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迷糊的大脑仍在努力辨别这些让人不安的声波,烈火燃烧的声音,离自己不远,听起来烧得挺猛的,还有风声,听起来很温和,但是肉体好像感觉不到缥缈的触感,在这之中,还有一个声音……脚步声,像是皮鞋清脆地踏在玻璃上一样,越来越近。

他现在是什么状态,他在试着回想,却只感到心里一阵痛苦,虽然想不起来,但有一些事情他没能做好,所以他一直都活在这种失败的痛苦之中,他想要挽回什么,却反而变得浑浑噩噩,就跟现在这样,不知道是躺着还是坐着,听得见声音,却做不了什么。

“啊啦啦,死了吗?”

有人在说话,很耳熟的一个声音,和着脚步声一起向这边逼近,他起初感觉自己像是躺在一片湖上,很平静,但是这个声音的出现,一下子激起了一层涟漪。

血红色的涟漪。

真让人不爽,心脏在颤抖。

有什么,有什么让自己忍不住去握紧拳头,让自己想要发出愤怒的呻吟,让自己重重地呼吸。

思绪被一把脆弱的枷锁给禁锢了,但马上就能释放出来,他感觉得到。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儿就能记起一切。

脚步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哼哼出来的乐声,很随性的一段乐声,听起来像是由一个孩子发出的,带着纯真;像是因为愉悦的心情哼出来的,带着满足……对了,更像是一个恶魔哼出来的。

恶魔不应该存在于世上。

瞬间,愤怒在开始在湖面上汇聚成仇恨的乌云;记起来了,仇恨把湖水染成黑色;而最后,一种意志,睁开了双眼,雷暴把天空凶猛地撕开一个口子,过去如同黑雨一样击打在他身上。

空气被极速地划开,一柄长镰那闪着寒光的尖刃,向倒在地上的肯尼斯呼啸袭去,就在即将血染大地的一瞬间,他睁开了眼,惊人的快速反应,一个翻身做出了躲避,下一秒,巨刃毫不留情地击碎了地块,深深击穿了地表。

当飞散的土屑又落回到大地上时,肯尼斯已经站了起来,与镰刀的主人拉开了安全距离,用漠视、憎恶、鄙夷、嘲讽的眼神盯着镰刀的主人。

攻击没能得手的猎人略微皱了皱眉头。

“虫子的生命力真是顽强。”

镰刀的主人,白发的风衣男子,翻了个白眼儿,把那把大出他不少的长镰扛在肩上,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想起来了,把剑抽出来,去斩杀,枪口封锁了可能闪避的方向,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天,肯尼斯摆出攻击的姿态,下一秒就要冲上去的样子。

风衣男一副兴趣盎然的表情。

“架势不错,看来可以进行下一个节目了……嗯?”

回应他的是一记飞身而来的斩击,镰刀迅速防御,一声巨响,摩擦的火花溅到两人的脸上,镰刀柄挡住了砍来的剑,两把武器僵持在半空中,互相压制。

“老实说,枪和剑,这个武器组合,好眼熟。”

风衣男狂笑了一声,透过镰柄与剑刃的交叉空隙,他看清了这个阿斯兰人愤怒的面孔。

“我们,在哪儿见过?”

风衣男一用力,将肯尼斯弹了出去,肯尼斯在空中调整身姿的过程,枪声再次响起,他知道射击对这怪物基本没什么用,但是现在需要牵制他的动作,免得在自己无法闪避的时间内被近身突袭,如他所想,风衣男在不成型的弹幕中灵活地左右闪避,但癫狂的笑声不绝于耳。

“我想起来了,真是好久不见啊,没想到你还活着,哦呀,真是太惊喜了!”

“你现在才想起来真是让人伤心,我可是每天都忘不了你这张恶心的脸。”

空的弹夹被随意地丢在地上,换弹,上膛,肯尼斯在再踏上地面的一瞬,又开始了倾泻式的射击,枪口的火光将他的脸照得生辉,也落下一层阴影。

风衣男这次舞动了镰刀,那动作快得吓人,也许是因为光线不足的黑暗,似乎只能看到他的手臂在舞动,仿佛冲向他的子弹是被空气切开一般,在几声闷响后消失殆尽,化为了铁屑。

“刚才我好像听到他们称呼你,警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有趣了。”风衣男竟然忍不住捂住了自己脸上的面具,因狂笑而扭曲的肢体。

“你的笑声还是那么让人作呕。”肯尼斯不知什么时候又点上了一支烟,“想起来也好,这样你会知道自己今天死得理所应当。”

“哈哈哈哈哈哈,天呐天呐。喂,我很好奇呦,警长,一个杀人犯竟然可以升职到警长,你做的那些,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吗?哈哈哈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难道只要是为了正义,你们做什么都没关系吗?哎呀,好羡慕啊……”

又是毫无犹豫的一枪,打断了他戏谑的发言,风衣男只是轻轻一闪,留给肯尼斯一个侧脸。

“别这样嘛,警长,打断别人讲话是很不礼貌的。”

“有话,留到你在地狱里燃烧的时候再说个够吧。”

肯尼斯吐出一口烟雾,这座城市真是够恶心的,腐化出了这样的怪物,可怜可悲又可恨,那这笔账该算在谁的头上。

当权者?感染者?非感染者?还是这个城市里所有的人,在绚烂的灯光下,若有若无地造就了这一切。

不过他在某种程度上要感谢这家伙,也算是打醒了自己,自己明明知道剑道上讲究避“疑”,要清醒地认清对手的目的,不被玩弄,自己却又因为复仇的狂热而差点儿被蒙蔽了内心。

肯尼斯抬头看了看天空,已经快是黎明了,地平线本应开始出现曙光,可是现在他们的头顶却是同样的暗红,血红色的云朵向这边扩散开来,天灾将要席卷这片土地了。

他不能再肆意去攻击了,现在的任务是拖延住敌人。

“虽然我承认这艘船很……宏伟吧,但你们打算明目张胆地飞过敌人的眼前吗?”

“没错,这艘船可以随着周围环境改变自己的舰体颜色,只要不被攻击,他就不会被发现,而且只要他活着,他就能不断呼吸而生成能量防护盾。”

“你刚才说‘活着’?‘呼吸’?这不是艘船吗?”

“没错,现在可能很难解释清楚,但是他会是绝佳的避难运输船。”

肯尼斯的脑海里回想着刚才和茜斯的对话,虽然到现在也没有理解,但是依照时间,虽然他除了愈加狂暴的血红雷云外什么也没有看到,但这艘庞然大物应该正在他们的头顶飞过,载重巨大的飞船飞不快,恐怕脱离敌人的射程范围还需要大概十五分钟左右,再拖一会儿,肯尼斯的任务就完成了。

“喂,面具怪胎。”肯尼斯一脸平静地喊起话来。

“你应该明白这样的天空意味着什么吧?你就不怕天灾将你掩埋起来吗?”

“天灾?我当然知道,哼哼哼……我们一生下来便与天灾为伍,这样的东西根本不值一提,天灾会是我们的朋友,帮助我们摧毁那些罪恶。”

他一边说着,一边像欣赏最耀眼的宝石一样,看着自己手臂上泛着黑光的源石结晶。

“多么美啊,人们为什么要害怕他们呢?我从前也很害怕这些宝石,但是当它们与我融为一体的时候,我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每一天都在增长。”

“真是丧心病狂,很简单,它们会剥夺你的生命。”

“生命?不,警长,生命是如此短暂,卑微的生命,低贱的生命,任人宰割的生命,太无趣了……倒不如像这样,拥有掌控一切的力量,主宰自己有限的生命。”

吸引他的注意力,用一切手段,说话也好,战斗也罢。

“看来我错了,我原本以为天灾只会带来死亡,没想到还有带来像你这样的疯子。”

“很可惜啊,警长你猜错了,这些礼物是别人送给我的,嘛……虽然现在这些好人都死了。”

“……这是什么意思。”

肯尼斯的脸上确实露出了一丝惊讶,这个家伙,难道是被改造的感染者吗?不可能,这只是一种传言。

“表情不错嘛,警长,不过我觉得,节目访谈说到这里应该差不多了……嗯,毕竟再不做点什么,客人们可都要跑光了。”

鬼火的手中再次亮起了从未有过的猩红之光,周围的景象被高温扭曲,明明此时没有一丝风吹,但肯尼斯发现周围照亮的猩红火把竟然在疯狂地摇曳着,然后忽的一下,熊熊燃烧的火焰消失不见了,不,是飞到了鬼火的手里,正在汇聚成一团更加巨大的火焰,一个直径有约五米的地狱之火就掌握在他的手中。

“很漂亮吧。”

这一发源石法术跟之前的完全不一样,肯尼斯觉得此时的每一口呼吸都仿佛在烧灼着自己的肺,那副面具之下一定是扭曲的笑容,这样规模的攻击该怎么抵挡,真是麻烦了,完全没想到周围的这些是敌人的源石法术增幅装置。

“那么,绽放吧!”

猩红的“太阳”从鬼火的手中脱离开来,肯尼斯咬牙准备拼死抵挡,虽然自己可能立刻被烧成灰,如果走运的话可能还能活下来,但一定会失去行动能力,不管了,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然而“太阳”没有如他料想的一样冲他而来,而是径直飞上了天空。

那个“太阳”没有给大地带来光明,而是带去了死亡的温度,它没有顺着轨迹消失在苍穹之中,而是发生了巨大的爆裂,像是被打碎的鸡蛋一样,蛋黄和蛋清混搅在一起,在天空中平铺开来,剧烈扩散,包裹着“待宰的料理”,正在天空中腾飞而过的莫比迪克,被这毫无征兆的烈焰包裹起来,在天空中熊熊燃烧起来。

莫比迪克的变色能力解除了,他庞大的身躯在天空中展露开来,却不再散发闪亮的银白色,肯尼斯觉得这艘船像是在痛苦地扭动着,简直像是一条正在被炙烤的活物。

“哦呀,确实好壮观啊,没想到真的会有这么大的船,真的好像天空中的鲸鱼,了不起!太神奇了!喂,警长,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厉害的东西竟然就准备不通知我就让他溜掉,真是让人不爽。”

肯尼斯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个面具怪物,为什么他会知道这项撤离计划,为什么他能准确的知道这艘隐形的飞船,有人在给他通风报信,看来确实有“老鼠”混进了赫淮斯托斯。

“不过真的好厉害,你说这么大的船……坠毁时的场景也一定很壮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