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魯峰上終年冰結百丈,陽光閃爍。這裡的海拔早已超過雲層的高度,純粹的光線鋪展在冰原之上,在冰面的另一邊,藍色的天空一塵不染。就在這樣的藍與白之間,矗立着大神珊蒂的神廟,祂正為謝拉格全境子民作為最高神崇奉着。偶爾有山風吹來,讓廟門前的銀色鈴鐺輕輕搖動,發出“叮噹”的迴音,消散在風中。

這是謝拉格國境中的最頂點,恩雅·希瑪艾什正盤腿而坐,閉目冥想。她的髮辮披在身後,用十色天珠串成的項鏈靜靜地躺在主人胸前,傳說它們便是大神在人間的眼睛,把普羅一切的疾苦都盡收眼底。以粗布紡成的長裙顯然沒法鎖住溫度,但看起來,嚴寒並不能對這樣一位女子帶來什麼影響。她的呼吸幾近於無,此時,整個世界都盤亘在她的腦中,照看這個世界是大神的允諾,而讓神的命令通行在大地上,則需要經過恩雅的雙手——喀蘭的、聖女的雙手。

“你進來吧。”

恩雅睜開眼睛,向著神廟門口說道。另一邊,訊使小小的腦袋從門前的廊柱後面冒了出來。

“唉…什麼都逃不過聖女姐姐的眼睛。”

訊使在門前雙手合十,向著裡面的珊蒂神像拜了拜,走進大廳,又向著恩雅拜了拜,撓了撓頭,向著恩雅小跑了過來。

“老闆給您捎來了封信,差我給您送來。”

一邊說著,訊使從腰間摸出來個信封,雙手交給恩雅。

信封上帶着訊使一貫的香氣。曾經恩雅以為這是自己哥哥在公文製作上的特殊癖好,後來才發現是因為信件經了訊使的手。她曾經嘗試着詢問這香氣的來源,得到的回答是一張大紅臉和諸如“天氣真好啊哈哈哈”這樣的“回答”。算了,年輕人嘛,總是應該有點小心思的。

年輕人啊,說起來,恩雅不也是個年輕的姑娘嗎?

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剝奪了她年輕的權利?

“啊……嗯。”

信上的內容並不出恩雅所料,謝拉格國家三頭議會仍然沒有就礦石病患者的安置問題達成共識。這與其說是對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安全程度的不信任,倒不如說是謝拉格長久以來政治鬥爭的新番放送。班丹的格薩爾·旺楚克和他的老貴族內閣一直看不慣希瑪艾什家族把持的喀蘭貿易集團,他們認為在這樣天地崩摧的大災變時代,封閉自守才是生存正道,恩希歐迪斯·希瑪艾什——也就是恩雅的長兄——所倡導的“在喀蘭貿易集團和謝拉格上議院”監督下的對外開放,除了會給這山巔之國帶來外面的禍患外毫無益處。至於凱拉特的蒲甘·明一派,他們擔憂的則是貿易帶來的好處不能完全拿到自己的手上,在家族長子恩希歐迪斯從遙遠的維多利亞帝國學成歸來后,他們不得不把早已被旺楚克家族和自己瓜分掉的先父文山·希瑪艾什的遺產吐一部分出來還給年輕的繼承人,這已經夠讓他們頭痛了。恩希歐迪斯正是在這樣的夾縫中創立了喀蘭貿易集團,為長久閉關鎖國的謝拉格打開了一扇窗。恩希歐迪斯的經營手腕遠超凱拉特的“本土精英”們,眼下,喀蘭貿易通過出口本地珍稀礦藏和引進工業生產線換取的巨額外匯正以指數級的增長碾壓凱拉特過去出口土產宗教用品的收入——畢竟在這樣的亂世,還會有什麼人會寄希望於神像和香火的回應呢?政治天平的舊日平衡正在滑落,本來安寧的謝拉格,矗立在山巔、一心聽從神靈教誨的謝拉格,正在新世紀的衝擊之中,搖搖欲墜。

甚至,連恩雅自己連同胞妹恩西亞,都被扔到了天平之上。

“說起來,聖女姐姐。”訊使撓撓頭,“我在來的路上,看到有幾輛卡車在往山上跑,急匆匆的,差點撞到我。”

“我們出去說吧,不要擾了大神的清凈。”

恩雅回頭看了眼神像,雙手合十,與訊使走出了神廟。

“他們有武裝嗎?”

恩雅腳下便是山崖,梅魯峰匍匐在她的腳下,將潔白的雲海奉獻給聖女。可是此時,她更希望雲開霧散,那樣,被遮擋住的悲哀的現世便會為她所見。

“沒有…至少我看來如此。”訊使抽了抽鼻子,“不過,我好像看到裡面有個礦石病人,他的整條胳膊都礦石化了,恐怕……”

如果不是凱拉特的“國家憲兵”,倒還好說。畢竟,恩希歐迪斯在海外訓練了一批精銳私兵準備回國奪取政權的傳言早已讓謝拉格全國震動,考慮到喀蘭貿易迄今為止沒有向議會和財政部納一分錢的稅款,另兩大家族狗急跳牆直接發難也不是不可能——當初把恩雅扶上雪境聖女的位子就是旺楚克家族的主意,他們希望能以神權的讓渡換取現世的政治資產,只不過聖女的哥哥沒有讓他們如願罷了。至於被格薩爾罵做“不信者”的蒲甘·明,宗教不過是他掙錢的工具,直接派軍隊衝上聖山“保護”聖女,想來也在他可接受範圍之內。

可是,如果是病人的話,情況就更加複雜了。早在喀蘭貿易集團成立之前,零星的礦石病人入境報告就已經開始佔據報紙版面,大眾對這種未知的病患從最初的恐懼變成了抵觸,進而開始要求將他們徹底驅逐出去。慢慢地,本國病例開始呈點狀出現,這徹底擊潰了謝拉格人最後一點強裝的笑臉。謝拉格地勢高聳,天然地被隔絕在天災之外,這讓謝拉格人頗有“躲進小樓成一統”的覺悟。然而,高山能擋住天災拋下的源石塊,擋不住隨風飄蕩的源石粒子,發病案例目前早已遍布謝拉格全境,如果再不有所作為,雪境被源石礦覆蓋也只是時間問題。在這樣的混亂之下,喀蘭貿易集團作為唯一的對外開放窗口成為了眾矢之的,另外兩家在驅逐源石病人的問題上統一了口徑,更無法接受喀蘭貿易引進國外研究人員進行疾病控制的建議,他們已經開始宣布在自己的屬地進行戒嚴,並以武力搜查與驅逐源石病人。彼時的謝拉格,需要的僅僅是輕輕一推,便可把過去的平衡徹底摧毀。至於是改換新天還是萬劫不復,誰知道呢。

“帶我去找他們吧。他們或許需要我的幫助。”

“好的…如果這是您的意願的話。”

訊使略一躬身,轉身循着原路下山了,恩雅跟在他的後面。

“小心點,山路滑得很。”恩雅對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訊使喊道。梅魯峰山高且陡,只有人工修建的一條石階小路盤旋而下,訊使雖說是恩希歐迪斯手下的專業信使,他的身手看起來未免也太過矯健了。

“沒事沒事,這是小意思啦。”訊使回過頭,對聖女嘿嘿一笑,“倒是您,每天都要爬上爬下的,回頭讓老闆給你安一架源石電梯好了,哈哈哈!”

“電梯啊,我看大神恐怕不會答應啊。”

“嘿嘿嘿,也是。就算是大神沒什麼話說,凱拉特那群老頑固也會來找您的麻煩。”

恩雅的左手扶在冰冷的岩壁上——不,這就是冰塊。一年前,第二百六十五任聖女納木錯圓寂,恩雅在通過了天啟之後就是在這樣的風雪之中走上了這道台階。梅魯峰腳下有一座先聖祠,那時,全謝拉格生辰與上任聖女相合的女孩子都被集中在這裡,恩雅也是其中一員。祠堂中沒有燈光,甚至屋頂都是破的,幾十個女孩子被安排在草席上,連火爐都沒有為她們準備。或許是預見到了這種情況,哥哥在臨走前為她準備了足夠厚重的衣服。在手足無措的一夜之後,昏昏欲睡的恩雅被一道寒冷的光芒所擊中。她坐起身來,明明沒有睜開眼睛,她卻感到眼前一片清明,先聖祠的神像們睜開了雙眼,恩雅低下頭,她看到自己正在緩緩升起,腳下,自己的身體蜷作一團,就像別的女孩子一樣。抬起頭,她還在繼續升高,穿過覆雪的屋頂,直面黎明前昏暗的雲層。她耳邊彷彿有黃鐘大呂的轟鳴從天邊飛來,遙遠的雲端被一道白光所穿透,打在恩雅的額頭,緊接着,雲層被朝陽金黃色的巨劍所劈開,她的一切靈魂與思維都毫無保留暴露在陽光之下,只不過這陽光也是沒有一絲溫度的。她開始下落,在落回到自己的身體之前,她分明看到眾神的影子正站在雲端,俯瞰着腳下的自己。

恩雅是最後一個醒來的,女孩子們已經散去,八名聖師圍繞着她,先聖祠門外是旺楚克家族的神權衛隊,黑衣黑甲黑盾連成兩排,猶如城牆一般。

“歷代先人選擇了你,眾神還未。”

八聖師領頭的正是格薩爾·旺楚克,他交給恩雅一個銀色的鈴,她輕輕一晃,鈴聲如河水敲打冰凌,清明悠遠。

“沿路而上,三步一頷首,五步一搖鈴,不要有私心雜念,否則……”

恩雅分明從他的眼中讀出了威脅。為什麼會這樣?

她走出先聖祠,走上風雪瀰漫的山路,沒人跟着她。

好幾次,恩雅差點滑倒在石階上,兩步之外便是懸崖,她手中的鈴救了她的命。她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曾經在這條路上凍死、摔死,但她非常確信格薩爾很希望自己成為其中之一。最終,她還是走上了峰頂的神廟,她癱倒在大神珊蒂面前,在昏迷之前,恩雅看到白色的雪花正圍繞着她起舞。

“聖女姐姐,您在想什麼呢?”

“沒事,我們走吧。”

下了山沒幾步,恩雅看到了旺楚克設立的哨卡,幾輛卡車橫在那裡。兩個月前,幾個走投無路的礦石病人企圖攀上梅魯峰向聖女求救,他們中的兩個從山崖上摔了下去,一個凍死在半途,最後三個人或者到達了神廟,很可惜,恩雅除去為他們祈禱之外別無他法,她盡可以操縱風與雪的力量——這是大神賜予她的,她可以用鈴聲讓人心靈安寧,可這對於治癒甚至是延緩礦石病的發展沒有任何助益。在她為三人祈禱的時候,旺楚克的武裝衛隊把這三個人從神殿扭送出去,趕出了邊境。很快,恩雅就從訊使那裡聽聞了他們的死訊,他們是被槍殺的。

“趕快下車,礦石雜種!我們要開槍了!”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都是本地的普通人,都是礦石病人。他們從卡車後面的貨斗跳下來,然後馬上被衛隊的槍托砸翻在地上。

“全都給我跪下!他媽的,都帶好防毒面具!真是晦氣!”

為首的少尉掏出步話機,開始跟另一邊的上司聯絡,病人們伏趴在地上,背後踏着士兵的軍靴。不只是誰抬起頭來,看到了小跑過來的恩雅,他大喊起來:

“是聖女,她來救我們了!幫幫我們!——”

話音未落,他的嘴巴被士兵猛踹一腳,沒了聲音。

“全都住手!把槍放下!”

恩雅抬起右手,旋風裹挾着雪花在她的指邊盤旋起舞,她的聲音不大,但也足夠讓在場的每一個人聽見了。士兵們回過頭來,趕忙把槍背在身後,雙手合十行禮。少尉還在和另一邊通話,顯然,那邊給出的命令讓他壓力驟增。

“少尉先生,這是怎麼回事?你們為什麼要毆打這些無辜之人?他們不是我們的同胞嗎?我曾經頒布過命令,對待一切礦石病人應當溫和……”

“情況變了,聖女閣下。”

少尉掛了電台,把頭上的防毒面具摘了下來,他似乎默認聖女會驅散這礦石病的威脅的。

“我不知道您是否聽聞過整合運動的名字。我們的情報顯示他們正在通過自己以礦石病人為媒介的渠道滲透進謝拉格,他們企圖在國內發動叛亂。“

“你胡說,塔露拉閣下是聖女一樣的善人,她才不會——”

“閉嘴!”

士兵的拳頭被風的力量所阻擋,他回過頭,恩雅正對他怒目而視。他悻悻地放下拳頭,把衝鋒槍抱在胸前,打了個哆嗦。

少尉側眼看了一眼那個男人,他的肩膀被礦石結晶覆蓋,就像發了霉一樣。

”我們的命令已經在三頭議會得到更新,遇到礦石病人——”

少尉抽了抽鼻子,在幾番躲閃之後與恩雅四目相對。

“格殺勿論。”

他背後的病人們顯然被嚇壞了,不知是誰先起的頭,他們紛紛從地上爬起來,向著身後的卡車跑去。

“別讓這些叛徒跑了!快,開槍!”

“住手!”

英薩斯衝鋒槍響了,爾後,磅礴的雪之旋風將士兵們掀翻在地。然而風雪再快,快不過子彈。落在後面的兩個老人中彈倒地,不再動彈,幾個病人被打中了腿部,倒在地上,呼喚着同伴的幫助。

伴隨着恩雅躍動的指尖,士兵們被流動的凜風壓在地面上。這時,少尉舉起了手中的槍,槍口正對着聖女本人。

“一切包庇礦石病叛徒之人同樣格殺勿論,尤其是聖女你,這也是三頭議會的命令。神已經拋棄了我們,希望你不要怪罪於我。”

“是嗎?如果你不把你那該死的槍扔在地上,我就要把你的腦袋剁下來,這時是本大爺卡蘭加的命令。”

少尉把後面的話咽下肚去,他的喉嚨正被弧形的寒光所照亮,那是訊使的刀刃。

“你們在我哥哥缺席的議會裡肆意作亂,你們可知你們已經背棄了大神的教條?珊蒂大神在上!你們就這樣對待自己的人民嗎?”

“清洗已經開始了,聖女閣下。”少尉把槍扔在腳下,“神已經背向了這個世界,不僅僅是我們,我們只能靠自己了。”

“至於你說的‘人民’,當他患上礦石病時,他便不再是了。”

“你……”

憤怒充盈着恩雅的雙眼,她整個人都飄浮起來,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她的身體里流動。她輕聲向神靈禱告,神靈回應了她。她將右手舉過頭頂,身後的雪豹皮袍被風吹開,獵獵作響。士兵們抬起頭,他們頭上的雲層被狂風撕裂,旋轉,四下里的雲層像麵糰一樣被扭在一起,築成一口雪白的洪鐘。

“嗡——”

實實在在的轟鳴從天際墜落,聲震四野,全雪境都在為之顫抖。

“全謝拉格的人們,是我,喀蘭宗第二百六十六任聖女恩雅·希瑪艾什在和你們說話。”

聖女的聲音乘着洪鐘,傳達到這片戰慄的土地的每一個角落。百年以來,從來沒有哪個聖女曾經覺醒過這樣的力量,彷彿她已經得到了諸神的認可,而且,諸神在發怒,這讓一些穿着體面的人們驚慌不已。

“我看到你們的苦難,我曾日復一日為你們祈禱。但,我只能很誠實地告訴你們,我對此無能為力。”

“我的職責要求我在山巔之上為你們祈禱,但我認為,這並不是我應允諸神的作為。”

“如今,天下傾覆,災厄橫行,生靈塗炭,謝拉格已經不能再獨善其身。我作為神靈意志在地上的代行者,亦不能坐視不理。”

“那些被污染的、被驅逐的、被迫害的、無辜的人們,應當得到安寧與護佑。他們生而無罪,卻橫死荒野,流離失所,乃至於揭竿而起。”

“這是你我共同犯下的罪孽,概莫能外!”

此時,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一隻黑色的雄鷹飛過,清嘯一聲,轉身離去。聖女的心臟正在蓬勃地跳動着,她從未感受過這樣的通達感,彷彿這天、這雪、這風、這土地都已與她渾然一體。

她知道,她的行為是正確的。

“我將會在24小時內離開謝拉格,離開雪境,我會帶走所有患病之人,我聽到了你們痛苦的呼救,我會帶領你們離開這片將要傷害你們的土地。我對你們只有一個要求,永遠不要失去善良的信念,永遠不要失去希望!”

“同時,我還要警告那些身居高位之人,你們的行為觸怒了天神,違逆了正道,你們企圖阻止人們在大地上暢行,天空與群星將會為你們降下災禍!”

“患病的人們,到梅魯峰腳下來,我在這裡等待你們。任何膽敢阻攔他們的,必遭七倍報!”

白色的光輝從聖女的指尖飛上天際,在雲端燒成一顆耀眼的明星,那是她用信念與決心點燃的信標。在呼嘯的風聲中,恩雅輕輕地吟誦着古喀蘭宗留下的詩篇:

“Támaso ma jyótir gamaya,asatoma sat gamaya.(黑暗引領我走向光明,從虛幻之中走向真實)”

“Narayanaya vidmahe vasudevaya,Tanno vishnu prachoyat.(我們於至高生命的懷抱中冥想,願祂的至偉引導我們)”

她落回地面,揮了揮手,士兵們像受驚的兔子一樣逃開了,那些幸而未死的病人們已經沒有力氣再來感謝她,他們收斂好死去的親人的屍身,給受傷的病人稍微包紮了一下,無力地靠在卡車邊上。訊使已經給喀蘭貿易發送了求助信號,他們的醫療兵很快就會派駐到本區域。恩雅也靠坐在哨卡的小屋旁邊,看得出來,剛才的爆發消耗了她不少的體力。

“你知道嗎,聖女姐姐。”訊使也找了塊石頭坐下,“你剛才真的帥爆了。”

“不過…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關於離開這件事?”

“我當初當上聖女也不是準備好了才去做的啊。”

恩雅微笑着回答道,她擺弄着自己的辮子,把鬆弛了的頭繩繫緊一些。哪個姑娘不想漂漂亮亮的呢?過去,她被束縛在頂峰之上,現在,是不是可以說,她自由了?

無論如何,她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就像她為那些掙扎在苦難中的人們點明了方向一樣。

“無論如何……”

訊使站起來,對着遠方的群山揮了揮手。

“他在看着我們,對吧?”

“當然。”恩雅也對着那個方向揮了揮手,“他知道我是正確的,一直都是。”

“我的離去會給他增添不少壓力,不過,我還是很相信他的本事的,除了他那張臭臉,哼哼……”

恩雅吐了吐舌頭,突然又問道:

“恩西亞那邊…有什麼新消息嗎?”

“目前還沒有…”訊使搖了搖頭,“只知道她現在是個登山家,滿世界跑來跑去的,也不知道病怎麼樣了。”

“聽說她現在還有個代號,叫什麼來着…”

“崖心。”

“對,崖心。”

恩雅點了點頭,妹妹離開已有月余,說不擔心是假的。但與其讓她在國內遭受追捕,還不如讓她出去走走,至少恩希歐迪斯還能照看着她——通過某些渠道。

“也對,出門在外,名字太長也不好記啊,被壞人記去就不好了……”

“或許,我也應該取一個代號?”

“是呀是呀,取一個吧。要不我們在外面還要喊你叫‘喀蘭受稱頌的聖女恩雅·希瑪艾什‘,太長了。”

“這樣啊。”

恩雅抬起頭來,雪花落在她的額上。這是謝拉格的第一場大雪,她已經感受到了雲層另一端盤踞着的雪暴的威力,遮天蔽日的暴風雪將在兩日內席捲謝拉格。不久,漫長的冬天將會降臨在這片土地。她閉上眼睛,雪花融化成一滴小小的珍珠,滑落下來。

“就叫……”

“‘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