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要退出田径队?”

一路上,柯羽喋喋不休地问陈渊这个问题。穿着短袖运动短裤的陈渊被问得不胜其烦,终于决定要回答这台复读机的问题。

“因为没什么机会啊,就算选拔赛赢了,之后的府大赛,省大赛也不可能赢。”

“真是的,那么简单就放弃。”

柯羽放开握着陈渊的手,陈渊感觉自己的体感温度降了不少。

“以后我们结婚,我父母不准我嫁给你可怎么办?你又是马上就放弃?”

听了这个例子,陈渊不地道地笑了。

“你能嫁给我,你爸妈不找炮仗从天亮放到天黑?”

柯羽听后,嘴巴变成“へ”字形,柔弱的臂膀挥舞着精致小巧的拳头不断向陈渊砸来。

“我,我只是在举例子!”

“哈哈哈,你就不打算否认一下吗?”陈渊宠溺地看着她问。

“我,我。”柯羽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陈渊露出的深黑臂膀想了想,然后说:“要是我父母不满足你给的彩礼钱怎么办!”

“你,这……说得也就太现实了吧。”陈渊瞧着柯羽。“不会的。你以为我是谁,那点彩礼钱能难倒我?”

柯羽有些惊讶地看着陈渊,对于这个小女孩来说,陈渊将考虑过与自己结婚,光这点就幸福至极了。

“这种时候信心满满。”柯羽重新与陈渊紧扣双手。“为什么要放弃选拔赛机会呢?”

“额……”陈渊用空出的手挠了挠鼻头。“李伟你知道吗?”

柯羽看着陈渊被晒得焦黑的脖子,思考两秒钟后点了点头。

“那个黑漆漆的。”

“你这很没礼貌诶。”陈渊无奈地笑着说:“对于运动员,特别是我们这种场外训练的运动员,漆黑的皮肤是最好的荣誉。”

“诶,但是很难看。”柯羽露出嫌弃的表情。

陈渊到不讨厌柯羽这点,他反而很欣赏这个女孩在自己面前总是很坦率。

“他从小学开始就是校队的,他父亲曾经是省上的运动员,现在在教省队。”

“那又怎么了,他又没你跑得快。”柯羽不满地嘟着嘴巴说。

“他家人对他期望很高,从很小开始就非常严格地训练他。他自己也很争气,每天训练结束后还会自主训练,而且听说他每天早上4点就起床练冲刺了。”

柯羽没有说话,似乎是听出来陈渊要说什么了。

“前天晚上他来我家找我,求我把机会让给他。因为短跑的名额只有一个,而这是唯一一次证明他自己的机会。”

“证明自己不就更该堂堂正正吗?”

柯羽目光中带着怒气。

“嗯,当时我也这么认为。不过他说:他不论怎么努力,怎么训练都赢不了我,他很不甘心。他承认自己很弱,想跟我堂堂正正地对决,可他知道赢不了我,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之后他甚至还朝我下跪了。”

“所以你就心软了?”柯羽更加不满了。

“我很佩服他,他比我要努力,也更有上进心,而且这个名额对他十分重要,所以……”

“这样是不对的!”柯羽又一次主动放开紧握的手。“呃,那个,反正不对的就是不对的。”

“哪里不对了。”陈渊故意为难她说。“皆大欢喜不是吗。”

“就是,就是,不对的!”

“哈哈哈。”陈渊笑开了花。“所以让你好好学语文。”

“不要,语文老师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那也不能成为你不学习的理由。”

“不对不对,怎么成你教育我了!”柯羽整个人气得像要爆炸的气球。“但是你的努力怎么办?!”

“……”陈渊说不出话来,他从没想过会被柯羽问得说不出话。“我没有他那么努力。”

“但你也努力了,你在太阳很……额,很晒的时候在操场上跑,我看见了!”

“哈哈哈,别不听语文课看我训练呀。”

“我知道你很善良……但是,我会心疼的。”

这话正中陈渊内心薄弱处。

他愿意尽力去趁人之美,不愿成为他们道路上的阻碍。如果对方付出了非常多努力的情况下,他就更会这样想。

但如果他知道这会伤害柯羽,也许在做决定前就要多想想了。

……虽然他不认为自己会轻易改掉这个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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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的陈渊根本没心情去狡辩,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几天前还活蹦乱跳的人,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在身体上陈渊昨日积压的疲劳已经消失,但在心理上,他正经受着前所未有的折磨。

在他内心深处,仍然存在一丝侥幸——是别人吧?

“我问你话。”昭雪不乐意地喊道。

陈渊缓缓地摇头,没有回应。

“你在撒谎?亏我还……”昭雪十分恼怒,猛地踩了下地板。“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解释清楚。”

陈渊坐倒在地上,双手拄着地板。他连连摆手。

“让我,让我静一静。”

昭雪愤怒不已,她伸手去揪陈渊的衣领,理所当然地扑了个空。

“我讨厌骗子。”昭雪说:“因为你们的一句话,我就要葬送一个无辜的人。”

“你知道无辜的人在临死前是什么表情吗?”昭雪指着陈渊的脑门。“是委屈,是绝望,是愤怒,是怨恨。是世间最复杂,最让我无地自容的表情。”

那也是昭雪的父亲,母亲,兄长以及她自己露出过的表情。

昭雪咬紧牙齿,愤怒地说。

“而你们这种卑劣小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诬陷别人脸都不红。对我摆出一副可怜的姿态欺骗我,最后又卑劣地嘲笑我!”

“我绝不会让你们这种人的奸计得逞。”

这时,陈渊看到了昭雪眼中流出一滴泪水。

放下狠话,昭雪奔跑起来,以最快的速度,不顾一切地狂奔起来。

踩在被太阳照得炙热的柏油路上,路过野猫盘踞的垃圾回收点,踏上柔软湿漉的草坪,然后她跨过绿漆刷染的钢铁护栏。毫不迟疑地,义无反顾地。

出现在面前的,是宽阔的六车道高速公路,与桥距离约十尺。只要跳下去,这个骗子的奸计就会落败。

昭雪已经下定决心,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等等!等等!听我说!”陈渊叫住昭雪。

在这种时候展现出求生欲,教科书式的骗子做派。

“你要杀死我的话,请自便。”出乎意料的话语自陈渊口中挤出,他没先前那样失落,又或是已经看透了。“昭雪,祝愿你能找回记忆,不留遗憾。”

在陈渊的视角看来,昭雪已是弦上之箭,半个身子跨入了死亡。他不打算再做抵抗,倘若命运如此,自己也无能为力。

仅希望这位有着纯洁之心的小小勇士,能够一往无前。

他闭上眼睛。

大概三秒后,自己的身体就会坠落路面,炙热的柏油一定不会让自己死得舒服。

三秒过去了,陈渊依旧保持着清醒的意识。

“昭雪……”

“你在打什么算盘?”昭雪头也不回,保持随时能死的姿势。

“我只是单纯地为你感到骄傲罢了。”陈渊兴致不高地笑了笑。“虽然一个外人的话听起来很奇怪,但我觉得你很厉害,用这副小小身躯对抗着命运,谎言与痛苦。”

“真是令人尊敬。”

“我是无辜的,不论你相信与否,我都会如此主张。”

陈渊咽了口唾液,喉结上下动了动。

“我不会恨你……我的话就这些。”

昭雪叹了口气,从栅栏那头爬了回来。

“姑且听听你怎么狡辩吧。”

陈渊长呼了口气,起码现在得救了。

两人重新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就这件事情展开交流。

“我记得通缉令上写的,昨天22点,也就是晚上十点左右,柯……柯某死在了郊区树林中。”

“但是那个时间点我早已经离家了,大概已经进入了市区。这两个地方从地图上来看起码有十几公里,我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往返。”

“从时间点上看,我不可能杀人。”

不会有错,而且自己根本不知道柯羽在哪,又怎么能杀死她?

“这可能是你编出来的谎言,我无法鉴别。”

“……”陈渊问:“那咋办嘛。”

“我们还需要更多情报。”昭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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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一整天,两人浪费了一个小时到咖啡厅给手机充电。随后为了确保昭雪不会临时宕机而让她休息,陈渊一人躲在鲜有人迹处直至下午6点。

刚过6点陈渊就立刻拨通了吕温的电话。吕温就像守在电话前一样,马上接了起来。

“喂,圆哥!你在哪?”

“我现在暂时安全,谢谢你的衣服和钱,回去之后再还你。”

“你应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电话那头问。

“没错,我想要情报。网络上的东西太杂,也太情绪化,我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

昭雪像是掐准了时间一样,不知从哪钻出来,紧紧地贴在手机的另一面。

“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搜集情报,已经整理完毕了。等我看一下……”电话那头传来翻笔记本的声音。“我先说你的犯罪经过,这个要听吗?”

“要听……什么叫我的犯罪经过!我可没干。”

“哈哈,顺口了。”吕温继续说:“根据记者采访和相关人员透露的情报,以及伯父伯母告诉我的情况。”

“据说在昨天晚上十点钟左右,柯羽——”

真的是柯羽吗……陈渊下意识捏住手机,他的拇指因此变得通红。

“柯羽来到你家,是伯母开的门。柯羽说是你联系她,让她来找你的。伯母邀她进门后,她便马上进了你的房间,并且聊起了什么。”

“伯母也没多管,回房间了。又过了一会,她听见你们离开家的声音,她追了出来,但发现你们已经走远。”

“我妈真的听见‘我们’离开家的声音了吗?”陈渊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问题,特意强调“我们”两个字问。

“啊……不好意思,是我自己记的。伯母说的是听见关门的声音,追出来之后发现你的鞋子少了一双,所以认为你们一起离开了。”

陈渊看向昭雪,而她也正看着陈渊。隔得很近的两人默契地点点头。

“请继续吧。”

“好的,我看看说到哪了。”也许他正在确认自己读到了哪一行。“你们离家后,一起去到郊区的树林。就是旁边有一个河滨公园那个。”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