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真安静啊,街上连人都没有,跟想象中真是天差地别呢。”

“啊,可能是都回家吃饭了吧。”

“不过,这也和我们没关系了。”

“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没有白费。”

“这话我听着像flag。”

“我听着也像。”两位黑钢的保全员有一搭没一搭在的聊天,冷风吹过让他们紧了紧了身上的衣服。

穿过小街,黑色的厢型车停在路边。

一位黑钢的干员先上前轻轻敲响了黑色车窗。

没过多久,他胸口的电子牌发出了有规律轻微的滴滴声。

人员确认,安全。

然后他走到车后拉开车门先行上车,另一位干员伸手示意博士进车。

上身笼罩在黑色制服里的人没有说话,老老实实的坐上车,白大褂的下摆在空中摇晃。

待得博士坐好以后另一位干员才坐进车厢并关好车门。

这时。

司机的手绕过驾驶席位出现在他们眼前,手上还握着一只弩枪。

然后他们就昏了过去。

三支强效麻醉针准确的击中了他们。

“难怪让我去黑钢当安保,原来是提前熟悉业务吗?”随手将弩枪丢在副驾上,坐在驾驶席的茵海伦特喃喃自语,“可那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这整件事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呢?“

弩枪下压着两只手,断裂处被金色的粉末封好,在空调风连续不断的吹拂下,血腥味已是淡不可闻。

黑钢的厢型车通常车窗防箭且密闭,车外的人想要上车还得经过司机的许可,可以说是最大程度的保护了车内人的安全。

但是当集团内部出现一个二五仔时这就显得没那么安全了。

确认安全需要驾驶一方的指纹,通常是大拇指,偶尔是食指,但主要还是和个人习惯有关,所以茵海伦特想了想还是把司机两只手都砍了,万一是左撇子呢。

确认安全时试到右手第二根手指就验证成功了。

至于手的主人。

这会已经装袋塞进后备箱了。

茵海伦特面无表情的松开离合,朝着约定好的地方驶去。

厢型车拐过弯汇入钢铁洪流中,毫不起眼。

在经历了每个大城市下班高峰期都要经历的堵车后慢腾腾的停在一栋破败楼房附近。

塞博尔利早已在那儿等候多时。

他左手抱着平板向茵海伦特挥了挥手示意其停车。

另一个中年男子从视野盲区里走出来,不等茵海伦特发话就拉开后车厢车门,肩上扛两个,腋窝架一个,独自一人就把车上的三位成年人搬进楼房。

“你是不知道‘除黑钢以外的那个’是什么意思吗?”塞博尔利瞪着眼睛看着中年男子。

“万一抓错人等会儿你让我开回来怎么办,我就把人搁这儿要怎么处理随你便。”原路返回到路边听到旁边塞博尔利的叨叨男子回应几声后敲敲车门,示意茵海伦特下车,待得茵海伦特下来后自己坐上去继续往远处开去。

茵海伦特站在地上目送着男子远去,终于问道:“这人谁啊。”

“道上的人一般叫他‘无常’。”

“不认识。”

“没必要认识,你知道你能混进黑钢全靠他就行。”

“哦。”

这段时间里塞博尔利一直在手上的平板点来点去,又时不时探出脑袋四处张望,确认没人跟踪以后才转身向后方走去“黑钢的车上一般有定位,让他开远一点帮我们拖时间。”

“既然有这位黑钢高层作内应,直接请他帮忙把博士带过来就好了吧,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找我呢?”

茵海伦特并不知道无常在黑钢的职位有多高,但是考虑到能凭空让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那应该不会低到哪儿去。

“首先他并是黑钢高层,只是因为源石技艺所以混进去了。其次,你就是太懒,这种问题稍稍想想不就知道了吗?”

“因为我的源石技艺。”茵海伦特略一琢磨就想通了关节。

“瞧,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茵海伦特的源石技艺是“特性继承”。

这个源石技艺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复制一件物品的性质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具象出来。

比如说,他可以复制钢铁的硬度,然后让自己的皮肤、肌肉、骨骼变得坚硬,当然,不可能变得和真铁一样硬,那样的话关节根本弯曲不了,所以会在能够正常行动的范围内变坚硬。又比如说他可以复制一片树叶的重量,来让自己体重变轻;复制橡胶的触感,来让自己变得柔软;复制猫的皮肤,让自己变得看起来很好撸……

学生生涯时的请病假、过体测全靠这一手源石技艺。

不过这项源石技艺一次只能继承一项特性,如果你复制了其他特性后想要重新展示当前特性,你就必须再去复制一次那个物体。

例如,你已经使自己变得坚硬想要变得轻你就需要触摸纸张或者其他质量低的物体,想要重新变得坚硬你就得再次触摸钢铁。

而现在塞博尔利需要的就是这个。

“接下来我需要你去继承一下那个博士的记忆。”塞博尔利带着茵海伦特漫步。

这是一片荒芜的空地,几栋四五层高的平房摆在一起,其中不少窗子都已经破碎,没碎的也是灰蒙蒙一片。

最初这里是一个景区,具体是什么景区已经没人知道了,售票处堆满灰尘空无一人,就连售票的招牌都碎裂落在地上,穿过门口的几栋楼房后是一片颇有维多利亚风情的小镇,感觉前身可能是什么主题公园之类的,各类塑胶雕像林立,可惜因为缺少保养该褪色的褪色,该破烂的破烂。

塞博尔利完全没有考究这个地方前身的意思,就在大门口两栋看起来还算正常的不那么容易倒塌的房子里暂居。

“知识还是记忆?”听到塞博尔利的要求,茵海伦特想了想问道。

“有什么区别吗?”塞博尔利一愣。

“有。”茵海伦特说道“对经历过的事物通过识记、保持、补充、想象把抽象无序转变成形象有序的过程是记忆;通过斗争、实践、探索获得的对客观事物的认识是知识。”

“嗯……你能说的具体点吗?”

“口味偏甜口感偏糯,外观红色接近球形的水果是苹果,这是知识。我昨天晚上吃了个苹果,这是记忆。”

“哦——”塞博尔利点点头“那应该是知识。”

“有关键词吗?”

“合着你还是个搜索引擎。”

“我得知道那具体是个啥才好继承啊。”

谈话间两人已经来到躺着博士三人组的房间。

“有道理。”嘴上说着话,塞博尔利手上也不含糊,拿出弩枪对着地上尚处昏迷的两位黑钢安保员啪啪就是两箭。

压下两根弩箭,瞄准咽喉啪啪又是两箭。

“关键词是源石,你把相关的知识都继承一下就好。”塞博尔利蹲下身去确认两位死透彻了。

“现在不行。”茵海伦特应道。

“为啥?”塞博尔利一脸茫然。

“他还没醒啊。”茵海伦特指着地上毫无动静的博士。

“这还得人醒着?!”

“昏着也行,但是效果不太好,因为昏迷时候的思维是混乱的,很多东西会混杂在一起,你做完梦醒来不觉得梦里很多东西特别不科学吗?”他沉着的回应着“如果你需要的‘知识’是比较精细准确的那些我建议等他醒过来。”

“啧,没考虑到这一茬。”

茵海伦特俯下身轻轻摸了摸博士的手“现在他的昏迷状况我已经继承下来了,等一下如果醒了我就会知道。”

塞博尔利抽出插在黑钢安保人员身上的弩箭,防止博士醒来拿来自卫“‘等一下,如果’,按你这个说法我估计博士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先去吃点东西吧。”

“可以,哦,对了,还有一点,强行继承一个人的知识或者记忆可能会对他的大脑产生不可逆的脑损伤。”

“会怎么样?”

“轻则神志恍惚,重则变成弱智。”

“你很介意?”

“我不在意。”

“我也不在意。”

切尔诺伯格12月的夜晚很冷,风又大又扎人。

塞博尔利给房间的窗户缝隙都糊好了窗纸,但被风吹裂了几个口,发出呜呜的尖叫,还是冷。

房间正中间摆着一个用金属汽油桶改造的炉子,炉里只有几个火星蹦跶。

塞博尔利进屋前,顺手捡了两根干柴,擦了擦灰随手丢进炉子里。

“你也不担心二氧化碳中毒……”

“窗子都是破的担心这个干啥。”

这是原先应该是景区的接待处,柜台已经被拆了,只剩一根接着天花板的柱子,除了那个自制的炉子外,还安置着两张沙发和一张桌子。

沙发外皮已经磨损开裂露出下面的黄色海绵,坐上去还算舒服。

茵海伦特四处打量了一下。

“你平时就住这儿?”

“没,也就最近半个月才在这里呆着,之前我在东城区。”

火旺了,烧断木条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

“那这里原本的那些人呢?”茵海伦特看到了角落堆着的东西,在火光下他认出那是堆被压扁的铝质易拉罐和捆好扎紧的报纸摞,几个已经破碎的玻璃瓶倒在旁边。

“这里原本是一些感染者的聚集地,那些东西都是要拿去卖了换吃的,不过这会儿感染者都去忙了。”注意到了茵海伦特的目光,塞博尔利解释着。

屋子里渐渐暖和了起来。

“饿吗?“

“有点。”

塞博尔利从沙发下摸出两个铁盒,擦了擦上面的灰,里面是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剩下的残渣,一坨坨的白色的黄色的凝固体粘在铁盒内壁上,勺子和叉子就那么放在铁盒里,塞博尔利往里倒了点水,又摸出一个石棉网放在炉子上,加热。

“放心,这个虽然颜色怪了点,但确实是今早的。”

“我不在意。”茵海伦特瞅了瞅那两个被摆在火上烤的铁盒,说出了非常符合他气质的话。

两人陷入沉默。

茵海伦特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

火光下,年轻人面色苍白一动不动的坐在老旧的沙发上。

眼睛深陷进眼窝一副要猝死的模样,沉重的呼吸声混在从窗外吹进的冷风里。

“你这是多久没睡了?”

“看看你眼前的景象,黑夜、阴谋、火光、一对一,你不觉得咱们现在这个场面特别有幕后大boss揭开谜底的气氛吗?你就问这个?”塞博尔利有些犹豫“听上去就跟勇者历尽千辛万苦走到魔王跟前问了句‘吃了吗?’一样。”

“不行?”

“三四天吧。”

“真亏你还没猝死。”

“都是年轻人通个几宿宵还不是轻轻松松余裕余裕。”

“这里原本的那些人都去干嘛了?”

“埋源石。”

“埋源石?”

“嗯。”

“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追求平凡是件好事,追求默默无闻安稳的生活也是件好事。但感染者永远都追求不到。人嘛,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看到了,却永远到不了,为了能到,总是会有一些比较极端的办法。”

“然后这办法还是你帮忙想的,现在整个世界都不安稳吧。”茵海伦特想到自己家旁边那支游行的队伍。

“不不不,别上升到世界那么宏观的地方,我只是尽自己所能帮忙完善了一下他们的行动方案,稍稍推了一下历史的车轮,这个车轮真的转起来哪会在意我这片人渣。”

“这整件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

“一年前。”

“哦,那还真是有够早。”茵海伦特说道“不过你这些事跟我说真的没关系吗?还是等会儿要灭我口?”

“不至于,整件事已经办完了九成,除非你能在接下来的几天内杀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感染者,不然你就阻止不了。”

话虽如此,但茵海伦特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塞博尔利突然说起这些,“自由人”办事儿最重要的就是不落证据把柄,不然也不至于用变声器和别人交流留下不男不女的印象。

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会守口如瓶?又或许是因为孤独想找个人倾诉。

在道上的人大都如此,不相信身边的任何人,把所有感情深埋于心,要么成功变成符号化的没有任何破绽的偶像,要么失败变成尸体孤独的死去。

所以金盆洗手时候他们才会格外小心,不想透露哪怕一点自己的故事。

茵海伦特自然是不知道塞博尔利曾经“分裂”过自己,所以才会有这番行内人看上去特不明所以的举动,但就算知道,他也不在意。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铁盒里传来水开的声音。

塞博尔利回过神,源石技艺发动,白光覆盖在他手上,他空手握住滚烫的铁盒将其摆在桌上,又去拿来一罐薄的只剩一层糊在杯壁的拌酱,用勺子把盒里那坨煮开的糊糊一半倒进另一个盒里。

“喏。”

“我很好奇。”

“嗯?”

“既然之前这个盒子里没有东西,你为什么要一起放在火上烤?”茵海伦特看着那个滚烫的铁盒无法下口。

“半个多月没人用了,消消毒。”

“……”

塞博尔利低下头开始呼噜那半碗糊糊。

他对吃的还挺挑,但是这里毕竟没材料,能做出糊糊不错了。

两人呼噜到一半,茵海伦特抬起头。

“博士要醒了。”

……

博士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那股异样的晕眩感还没彻底褪去,他慢慢走向门口。

“你好啊,博士。”计划的最后一块拼图出现,塞博尔利有些抑制不住的露出笑容,他拦在刚刚起身的博士面前。

“……”

透过面具看不清博士的表情,但塞博尔利猜测对方在打量自己。

“唔……虽然我想说点什么寒暄一下,不过考虑到咱两不熟所以还是算了。”

黑暗中,一只手按在了博士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