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演讲的不错嘛!混淆概念混淆的我都快信了!”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但是实用的语言小技巧,建议你们都学一下。”恶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扣指甲“具体原理就和父母会对子女说你不孝顺一样。

这个时候子女就会产生“我要怎么做才能证明我孝顺”的疑问,但是,因为“孝顺”是一个主观概念,而且概念的拥有者是父母,所以你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就像一场绝对不公平的比赛,场地、裁判、观众、对方球员、你方球员都是同一个阵营。

只有你一个人作为教练孤零零的坐在另一个阵营。

当然,如果弃权,父母就会说,看!我就说你不孝顺!

不过如果你继续准备证明自己孝顺,就会陷入一种 “证明孝顺—被找茬—继续证明” 的死循环里。”

哀无精打采的坐在椅子上“利用信息和关系不对等什么的最差经了。”

怒沉吟片刻“那我应该是学不来了。”

静看着眼前的几个人,静静地等他们说完各自想说的,然后说道“已经没救了。”

“和我想得差不多嘛。”恶耸耸肩。

乐环顾周围“我觉得你要是不详细说明一下,‘怒’就要跳起来打人了。”

“刚刚在‘恶’忽悠人的时候,我检查了一下身体情况,双臂骨折,左腿骨折,断了两根肋骨,有轻微脑震荡。”静说道“现在身上的这件拘束衣除了限制源石技艺以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防止我乱动。之所以我们现在清醒且没有感觉是因为被注射了吗啡来止疼,如果想用这条断腿逃跑的话……嗯,首先近卫局的人不是弱智,我们不见得跑得过,其次得做好疼晕的心理准备。”

五人均陷入沉默。

“综上,现在我们的目标得改一下。”静还是那样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回到贫民区已经不可能实现,我们从现在开始尽量用语言干扰近卫局干员的思维,直到事情结束,或者,我们死亡。”

……

1096年10月23日早上7点。

龙门外围,贫民区。

贫民区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给一个准确的时间。

但,总是能总结出一大堆的原因来解释为什么龙门外围会有这么一块地方。

无数感染者,犯罪者藏在这里,在这里繁衍,休息,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在这里有与龙门市区截然不同的生态环境,两者紧紧相依却又宛如两个世界。

一侧修满了平均楼层在20层以上,充满了现代风的建筑,供电供水等基础设施一应俱全,行道树树叶在阳光下洒下阴影,稍远的地方,自带电影院和泳池的高档公寓灯火彻夜通明,每年上缴的税费都是天文数字,这些税款将重新化为更先进的天灾探测器,更优秀的教育资源,更工整的道路,更高级的生活条件反哺人群。

这是一个在时代变迁中慢慢形成的现代化大都市。

一个只要努力就会有回报的社区。

一侧朴素的土楼伫立,白天停水晚上断电,每一处支开顶棚的店面下面都蜷缩着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们有些是感染者,有些不是,但也没人在意。每天店面打烊以后,不管剩下什么东西老板都习惯性地抹进同一个袋子,然后放在门口的流浪汉身旁,没有人觉得这个行为有什么不对,这样简单的互帮互助也是生活中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在时代变迁中慢慢形成的感染者生活区。

一个属于被社会抛弃的人的集中营。

“长官,检疫口已经架好了。”年轻的近卫局警员大声喊道。

金色的长发在微风中摆动,碧绿的瞳孔倒映着昏黄色的晨光。

“嗯。”

她回应的干脆利落,虽彻夜未眠,但丝毫不见疲惫。

审讯犯人和安慰同僚时她站在第一线,通知警员家人噩耗时她站在第一线,如今她仍旧站在第一线。

承受着危险,忍受着谩骂,始终站在第一线。

这个夜晚已经过去了。

但夜晚那疯狂的故事并没有结束。

疯了。

真是疯了。

少女的脑中还回响着被法术直击的警车产生的爆炸声,还回响着被摩托撞开的人群发出的悲鸣声。

12个小时。

12个小时前的一场暴动将龙门笼罩在法术与爆炸的烟尘里,现在市区的上空似乎飘荡着的不是空气而是人们的恐惧。

只用了12个小时整个城市的氛围就变得冰冷。

没有人知道那个有组织的犯罪到底还有多少人,5人被捕2人在逃的消息完全没能安慰人们,好似下一秒那两个穷凶极恶的劫匪就会从阴影中窜出来。

陈和星熊早已回到岗位维持治安了,尽管那个口齿伶俐的劫匪逼疯了不少审讯员,但好在审讯有了些结果。

接近一成的龙门近卫局警员都集中在这里,其他的警员取消了一切休假强制调回岗位,组成队伍平铺在市区里,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袭击。

她叹了口气。

龙门有多久没遇到这样的事了?

这次抢劫案中劫匪老练的行动让她印象深刻,同时,也让她回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一些在近卫局成立之前的事情。

......

明媚的阳光下,4000名近卫局警员整装待发。

黑色的身影如同雕塑挤满了贫民区外的广场,无人机如乌鸦般飘荡在他们头顶,发出的嗡嗡声好似在为逝去的生命默哀。

黑色身影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火焰散发的高温似乎让整个广场温度都上升了一样,就在这12个小时内,有些人的友人、家人、恋人躺在了医院,而有些人,则永远失去了他们。

少女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感觉似乎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

她转过身去直面着阳光,人群在她身后排开。

清脆的喝声在广场上远去,绿色的信号弹升上天空。

“出发!”

黑色的身影们齐声回应。

“杀!”

四千人的声音层层叠叠响彻云霄,检疫站隔离线仅仅一线之隔的贫民区居民茫然的探出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他们看到的,也只有如狼似虎般扑过来的近卫局警员们。

站在高空,俯瞰脚下,方块楼房在阳光下泛起泥土般黄色,陈旧不堪。沾着泥土的肮脏汽车与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潮混合在一起,龟速前进。世界边缘,黑色的潮水涌进了这个地方,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

“她们偷我东西!抓小偷啊!”

“你们给我站住!”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我会帮您把东西找回来的!”

“滚开!”

清晨的街区吵吵嚷嚷,两个大概十一二岁的少女背着破旧的小书包,灵活的穿梭在街道之间,身后满是呼喊与追赶的人们。

跑过小巷、跑过街道、跑过两栋楼房之间的连廊。

跑过马路、跑过人群、跑过因为差劲交通而拥堵的汽车。

奔跑、奔跑、奔跑。

少女脸上汗珠掩盖不住她欢喜的表情,乱蓬蓬的头发看上去应该是刚洗完,她抱着怀里的钱包迈开双腿肆意的向前跑去,只在空气里留下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很快她们跑过了两个街道,身后依旧是人影层层叠叠穷追不舍。

贫民区里是有车的,尽管很破,但也不是人人都买得起的。

有些人一生也就困死在那个小小的圆形区域里。

因为想要扩展自己的社交和活动区域只能靠两条腿。

所以更多的人都是长跑健将。

“姐姐……”看上去更为年幼的女孩喘着气“我们……不要……做这种……这种事好不好……”

“你在说什么呢!”年长的姐姐有些不满妹妹的懦弱“我们今天能吃饱了!”

“可是……”

她们这个时候本来应该去学校的,但姐姐的顺手牵羊让方向完全反了。

错综复杂的街区令妹妹害怕,每一个转弯路口都让她警惕,她幻想着会突然有人从某个地方冲出来,扑倒她,然后绑架她们,装上船卖到国外去,永远都回不来,据说国外有的地方有喜欢小女孩这样的癖好;又或是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场景然后被杀掉,最后倒在地上发臭。

妹妹越想越害怕,看着两侧的人群几乎要哭出来。

她害怕身后追来的人,身心都疲惫不堪,攥起的拳头发酸,手心全都是汗水。

妹妹没有选择独自躲起来,她这么纤细的人躲起来很容易,随便往某个角落一钻就不见踪影,但她仍然寸步不离地跟着姐姐,她觉得姐姐这么会搞事的人独自一人太危险了,迟早要被打,所以要她在旁边跟着。

“姐姐......把东西还......回去......我们去学校啦。”

“你知道这些钱可以买什么吗?上个月你一直念叨的辣条忘记了吗!辣条!”

说着,姐姐已经冲出了人群,转到一条新的街道上,妹妹也只好跟上。

逆着人流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被推搡的行人连续不断的辱骂让妹妹更加心惊胆战。

姐姐却嘻嘻笑着完全不在意。

“拦住她们!”

“她们是小偷!”

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了这你追我赶的一幕,也有正义之士想要帮忙拦截,但少女们身子一矮就灵活地躲过了大人挥出的手。

姐姐回头朝身后的大人们吐舌头做着鬼脸。

“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

却没注意到身后那些人逐渐惊恐的表情。

黑色遮住了她的视野。

黑色永远的遮住了她的视野。

女人终于跑到现场,她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孩子,发出一声尖叫。

背对着她的两个警员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的挥出了警棍。

女人被打倒在地,长发盖住了她瘦削的脸庞。

女人挣扎着挤开警员将倒在地上的孩子搂在怀里,鲜血正从姐姐的头上流了出来。

年轻的警员有些手足无措的和面沉如水的年长警官解释道“刚刚和那边那个流浪汉起了点矛盾,然后她们两个又突然冲出来,我以为是……”

年长的警官按住他的肩膀大声说道“我们来搜查之前在市区引起骚动的人,如果有可疑行径我们可以使用暴力,希望你们注意一点!”

理所当然的,没有人站出来提出异议。

理所当然的,没有人敢指责他们的失误。

理所当然的,没有人敢于反抗近卫局的警员们。

理所当然的,他们深深的记住了这一幕。

理所当然的,他们眼里燃起了火焰。

“我们只是服从命令。”年轻的警员轻轻说道。

“救救她!求求你们!”那个趴在地上的女人突然说。

“嗯?”年轻的警官低下头看着她,女人小臂露出了一小块黑色的结晶,这不由得让他后退了一步。

“她……她是……她只是个孩子,她只有十一岁,她还没有做过医疗检查,说不定是一个普通的人,说不定不是感染者!”女人有些畏惧的看着退了一步警员,因为隔着黑色的面具看不到脸,所以她有些惊慌,声音在哽咽的颤抖。

“对了,她喜欢看书,她学校老师也知道的!”

“而且她很听话,真的,她从来不往检疫站那边跑从来不去打扰你们工作!”

“要是…要是她好好长大,她会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的!”

“求求你。”

年长的警官拉下面具,他身后的小队立起盾牌如铜墙铁壁。

“真的真的!我没有骗你们!她是一个好孩子!”女人哭喊着,她的脸色不正常的潮红,身边妹妹流着泪抓着姐姐的手。

“如果,如果她长大变成像你们一样的警官,你们还会打她吗?”

“她很聪明......说不定以后会变成科学家,说不定会治好源石病。”

“求求你......”

“为什么…我们会遇到这样的事呢?”

“仅仅因为我们住在贫民区吗?”

“仅仅因为我们是感染者吗?”

“究竟什么时候……这样的日子才会……”

“求求你......”

她看着警员,眼泪划过脸庞,眼睛已经失去了焦点。

渐渐的。

渐渐的没有了动静。

长期的营养不良,突然的剧烈运动,头部受到的打击,先天的心脏疾病,情绪的大起大落,种种因素加在一起,她死了。

“她们是无辜的。”年轻的警员看着逐渐僵硬的两个人说道。

“没有人是无辜的。”年长的警官挥了挥手,身后的小队展开搜查劫匪。

人群作鸟兽散。

场上只剩下一个孩子,两具尸体。

......

远方。

“她们是无辜的。”12个小时前背着两大包凭证的术士说道。

“我知道。”大汉说道“坏事不一定是坏人干的,往往是一些高尚的理想主义者干的,我觉得整合运动这个集体就挺理想主义的。”

他轻轻吐出一口烟,看着蓝色的烟雾升腾消失在日光里“巧的是,我就是其中的一员。”

“我们会被钉在耻辱柱上吧。”术士说道。

“不会。”大汉把烟头在墙上按熄,转身走进了阴影里“我们活不到那个时候。”

在他身下倒着一具龙门近卫局警员的尸体。

很快,搜查的警员就会发现这里。

到那时,正常人与感染者之间将不再有回旋的余地。

激化的矛盾会化作纯粹的黑与纯粹的白,它们之间不存在模棱两可的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