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在渐渐的下坠,压迫着我们的呼吸。

暴风如同镰刀般肆虐着街道、房屋、高楼、它们无孔不入。常年悉心栽培的人工防护林也被轻易的连根拔起,如白纸般席卷到裂空之上。

前不久还灯红酒绿的城市如今被黄沙和烟尘覆盖,失去了往日的色彩。

人们的绝望惊叫声弥漫四周。我害怕的拉起母亲的手,好像那是世界上最安全的避风港。

然而她却紧紧的抱了我一下,脸上带着当时的我无法读懂的悲伤。她不断留下眼泪,把我抱进了掩体之中。临别前,她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流露出身为一个母亲最后的温柔。

她笑着说道。

“孩子,答应妈妈,不管我们在不在你身边,你都要坚强的活下去,好吗?”

我记得当时自己没有回答,因为我觉得这样可以留住母亲。然而,她还是毅然决然的准备关上阀门,将希望留给我。

不,不要,妈妈,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再留下我一个人了!与其我独自存活,还不如和你们一起面对!妈妈!

城市上方巨大的积雨云倘若深渊巨口,将天空染成乌黑色。无数条蓝紫色闪电在云层之上凝聚。

突然,一道猛烈耀眼的白光从深渊巨口中扩散,渲染了我整个世界。

“喂,小鬼头。我只是你的身体健康监护医生,可不负责当你的妈妈。”

我从恍惚中悠悠转醒,这时一个十分俏丽的脸庞映入眼帘。

她有着柔顺的青绿色长发,精灵般灵巧的细尖长耳,还有令人艳羡的天然白皙皮肤。当然,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她金黄色眼瞳中透露着凌厉的目光。眉宇间也有一股莫名的凶恶之气。总之,一眼就能看出是个不好轻易招惹的人。

然而,如此凶神恶煞的人,却有着与气质完全不符的职业。

医疗术师嘉维尔,看清对方后,我心里默默道出了这个名字。

“那还真是我的幸运,如果你是我妈妈,我绝对活不到满月。”

我淡然回答,丝毫不在意刚才不小心说梦话的事。与此同时,我也了解我在此出现的前因后果。

“臭小鬼,胆子越来越大了。我再警告你一遍,对我不能以貌取人!除非你皮痒痒了!”

嘉维尔摆出一副要揍人的样子,而我淡漠的选择无视。

“话说,为什么每次醒来,你都要给我······膝枕?”

现在,我和嘉维尔处于相当微妙的互动,我正躺在嘉维尔专属医疗室内的医用护床,旁边还杵立着嘉维尔惯用的黑色医疗魔杖。此时我能清楚的感觉到后脑下细腻柔软的双膝。

如果让其他罗德岛干员看见这一幕,绝对会怀疑矿石病已经蔓延到眼睛。

面对我脸不红心不跳的问话,嘉维尔也毫不在意的回答。

“这个啊,凯尔西医生不是总告诫我要善待患者么,因为每次治疗都让你昏死过去,怕你产生对医疗的恐惧心理。所以才专门去安塞尔实习医生那里学习安抚病人的技巧,膝枕疗法就是他给我的建议。”

啊,那个性别絮乱,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老好人总干这些无聊的事。

“嘛,既然是学习,我倒希望你能借鉴人家对待病人的态度和方式,还有稳重负责这些内在的东西。”

我眼神游离,不禁小声嘀咕。

“哈?你刚刚说了什么?”

嘉维尔金黄色瞳孔射出摄人的清冷目光。

“······没什么。”

为了生命安全考虑,此时只能先认怂了。

“再说了,发生昏迷的状况,明明是你太不中用了,我可是按照规范的行医流程做的。给别人添麻烦的是你吧。”

对嘉维尔的膝枕感到相当不自在的我直起身,听到对方辩解后,也不由得皱起眉头。

“喂,我可不认为用手握冰锥的方式拿着针筒对病人进行突然的猛插是所谓的‘规范’流程。”

“咳咳···作为一名行医经验丰富的医疗干员,让病人在完全没感到疼痛的情况下完成治疗,我是创造的独特手段。”

嘉维尔似乎想用转移注意力的手段来掩盖心虚。

“你的扎针手段太过鲁莽,简直就不是合格的医疗干员,亏你还正义凛然的说出口。”

嘉维尔还想要辩解,但我立即结束这个没有意义的争执。

“好了,我承认我有很大的责任,但我昏过去也是没办法的事。这都是我的能力缺陷害的!”

经过天灾的摧残后,虽然我幸存下来,但也由此被源石侵蚀,染上了无解的传染病------矿石病,成为了一名感染者。但它给我带来的变化不仅仅如此,根据之前罗德岛对我的临床诊断分析,矿石病引发了基于表征层面的改变,以体内内循环器官内的源石结晶为能量,让体细胞对外界刺激的敏感度大大提高,远超于常人的水平。

换句话说,别人普通的一拳,对我的感觉就像用板砖猛砸身体,产生的疼痛感是常人的好几倍。所以对普通人咬牙就能忍住的扎针,对我就是拿钻头强硬的穿插。

我本人可没少因为这个能力缺陷受苦,像扎针昏迷只是烦恼之一。

“【超强敏感应激综合症】,嗯,我记得好像就这么称呼它的。的确是极其罕见的病历个体,在日常生活中肯定会产生各种各样的麻烦。不过它还是有非常实用的好处的。”

一边说着,嘉维尔走到一旁的办公桌上拿起我今天的临床诊断报告。

【体细胞与源石融合率】1%

患者愚者体表无结晶,病灶位于少部分体细胞内部,且结晶暂无扩散趋势。

【血液源石结晶密度】0u/L

血液并未发现结晶现象,内循环系统与常人无异,具体情况还需继续观察记录。

“因为你体内每个细胞的应激反应敏感程度极其强烈,所以对进入身体的外界未知物质产生强烈的排斥。已有的源石结晶会完全封闭于细胞内,不参与体液循环系统。”

“明明是感染者,血液源石结晶密度却是完完全全的0,这可是连常人都无法做到的特征。而且不用任何医疗抑制手段就能完美停滞矿石病的感染程度。这就意味你身为感染者,却完全不需要考虑矿石病致死的可能性,除非你亲自接触感染源,否则你就能够作为普通人正常的生活一辈子。”

嘉维尔轻轻敲打了我几下脑袋,对我这种生在福中不知福的行为表示气愤。

“这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事情。”

我吃痛的揉着脑袋,随后想开的叹了口气。

“在如今的世界里,从我成为感染者那一刻,我就和罗德岛的大家一样注定不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了。”

突然感到话题忽然变得有些沉重,于是我挠了挠脑袋。

“嘛,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因为这个能力可以不用担心感染病的问题,这样也能保证我在消灭天灾研究方面上能够花费更多的时间。”

看着提及天灾犹如狼性大法颇为激动的我,嘉维尔露出更加苦恼鄙夷的神态。

“你这个笨蛋还没放弃啊。像你这种连普通人都打不过的小屁孩居然还在妄想抵御天灾,趁早洗洗睡吧。”

“我可是你负责的病人哎,照顾我的心理状态,给予适当的指导呵护是你的职责所在吧,这么直白打击病人可不符合你的职业操守。”

“哈?那是护士才应该做的事吧。我可是专业医生,别给我乱加什么莫须有的帽子。”

嘉维尔拿起她的暴力武器······哦,不,医疗法杖在双手间不断敲打。好像在说如果我在多说一句废话,就会让我有一次血淋淋的回忆。看来她十分在意有人对她的医生头衔的质疑和评价。

对此,我继续予以无视态度。

随后,转念想了想嘉维尔的话语,我不禁流露出少许苦涩。

“某种程度上你说的很对,来到罗德岛一年多了,在之前博士和阿米娅遇到危机的几次事件里我一点忙都帮不上,而且消灭天灾的研究也一直没有进展。”

我忽然回想起从地下掩体爬出看到犹如地狱景象时的无力感,声音愈发低沉萎靡。

“虽然我并不会放弃,但我的结局可能真的是惨死在完成目标的半途中······”

嘉维尔显然没有料到我真的会被打击到,对我的失落感到一些愧疚。但她并不是那种会细腻到调节别人情感问题的性情专家。

她只会用她自己所谓的善意,来鼓励他人。只有了解嘉维尔的人,才能懂得她别样的温柔。

于是······嘉维尔默默走到我身后,然后伸出右手掌紧紧握住。

“给我振作起来啊!小鬼头!”

一个猛烈的铁锤之拳重重的敲击在我的后脑。

“你可是其他人都在说的一根筋笨蛋愚者啊!既然自己决定不会半途而废的话,就不要给我露出这种丧家犬的表情,简直太不像话了,一点也没有男人的血性!”

“听好了,不管有多困难,罗德岛的大家一定会和你共同面对。当然,我也会为你尽一份力,所······哎?”

嘉维尔情绪激动的肺腑之言,我听后肯定大受感动吧,然而这并不是现在的我能够有福消受的。

没错,因为过于强烈的直击,我又一次昏倒在医疗护床上。

但嘉维尔是否还会给我膝枕治疗,这得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才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