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车载着三人沿着龙门空无一人的高速公路上离开了商业区域,楼群变得稀疏。降雨没有持续太久。等到她们赶到停靠在了外环的罗德岛时,乌云散尽天际渐明。德克萨斯动了动鼻子,隔着面罩她闻到了雨后泥土的味道。

拉普兰德披着亮黄色的雨衣、在能天使的后背上睡着了。

能天使动了动被这女孩坚硬的下巴压僵了的肩膀,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要是在平时她可能会一个爆栗子把她弹醒,但今天德克萨斯在场。

不,说不定她对此并无意见。

“这家伙真的很累了诶,沉的像是块木头一样。还是说她本来神经就很大条…德克萨斯你累了?要不换我?”

“没有。你看到她的剑了么?”

“啊对对对我刚才就想问呢。她身上的武器只剩下那把自卫用的匕首了,说不定我们再晚些她真的会死在那里…。”

“这麻烦了啊,回去再说吧。”

“好的好的~”

能天使在确认过周围没有威胁后便放松了警惕、把脸侧着靠在了德克萨斯的肩膀上。

她突然从后面抱住了驾驶员的腰。

“嘿嘿。”

“干什么…?”

“啊哈,出汗了,嗅嗅,嗅嗅。”

“别闻脖子…!”

“哈嗤哈嗤,哈嗤哈嗤!不愧是德克萨斯,汗的味道也这么迷人…。”

“快、快停下!怪痒痒的…。”

“诶?这么冷淡的嘛……呀好疼!不干了不干了别咬我了!——”

“说什么呢…?”

“拉普兰德!——”

“啊,叫我干啥?”

她说话的当也就松开了理所应当似的咬在了能天使肩膀上的嘴巴,能天使满脸委屈地歪着头努力想确认自己肩膀的状况,按她刚才的那个力度来讲绝对已经咬出血来了。

“哈啊啊——”

拉普兰德打了个哈欠,在摩托飞速行驶形成的风中伸了个懒腰。套在身上的风衣本来就没有仔细系好,砰的一声被风吹跑化作远处的一抹亮黄。

“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有烤肉…。”

“但你咬的是我啊kora!——”

“不是。我是负责烤的那个。”

“…明明我还把肩膀借给你了…。”

“这是嫉妒啊,不明白么?不可能不明白吧,能天使,我甚至在想你是不是在表演给我看,你在这方面不是挺拿手的么?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就算你那么做我也不会感到生气,不如说她对你的反应也是我了解她的有效渠道。所以你要明白,这单纯是嫉妒而已,能让本人嫉妒你还真挺能的啊能天使。说实话、我刚打算咬进你脖子里的。但我被你救过一次…你和…德克萨斯。”

说着她声音小了下去、又靠回到了能天使的肩膀上。

“再一会儿,困。”

能天使啪地把脊背绷直尽量为对方提供舒适体验。

很快拉普兰德的呼吸变得平稳——能天使本来以为这是她缺乏警惕的表现,但在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后对身后的鲁珀人有了新的认识。

她在确认了拉普兰德睡着后,小声嘟囔。

“喂喂,冷淡的那个人儿!你这个同胞有点可怕啊…!”

德克萨斯一直在听着两人的对话,但是没有对两方任何一个做出反应。

“你习惯就好了。”

“一同出战的时候倒还好啦,这家伙还算是可靠。刚才的那份杀意真是货真价实的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要不是枪没在手里我说不定会在她胸口上摁一梭子。”

“你们两个,半斤八两。”

“我不否认啊,毕竟就是这样的工作嘛。杀掉的时候也不会觉得不开心是不是?所以说问题不是在这里,是自卫时机的问题。”

“她一直没有提剑的事情。”

“啊,可能是觉得丢了无所谓?那对儿怪异的剑,像是尺子和量角器拼一块儿似的…。”

“你这样讲小心她再醒过来。”

“诶,骗人,不会吧?她莫非很喜欢那对儿剑?”

“你见到过她身边没有佩剑的时候么?”

“喔,听你这么说还真是…。”

“不过她如果不说出来,我们也做不了什么。我抄个近路,快到了。”

她说着用摩托撞开了高速主干路一侧的标有“龙门警署”的封锁线,超长的轮距在此时发挥了优势,机车从堵住道路的排排车辆残骸上碾了过去,离开了高速路段。她们抵达罗德岛时原龙门剿灭作战参战成员已经全部归位。博士本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在知道拉普兰德状态还算稳定后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控制中心。

拉普兰德丢掉的东西不止是武器,出战时随身佩带的一切电子产品都已经报废,进行过法术防御特化的皮质夹克也早就沿着龙门的下水道排到了城市外围的荒野之中。但在检查完成后医疗人员并没有在她身体内外找到任何值得注意的破损,唯一的体征异常是在长时间战斗过后干员们都会出现的血液源石密度小幅度跳动。

她换上了灰色连帽衫和黑色热裤、刚好挡住大腿的程度。

作战后有例行事件记录,对此向来不耐烦的她这次安分的有些怪异。

她被问了很多问题,一一回答。

“剑?”

她眯起了眼睛。

“什么剑?”

负责进行记录的是干员红豆。她复述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干员拉普兰德的自用武器对刀‘日晷’现已遗失,请问能否提供相关线索?……就是,你应该还记得怎么丢掉的吧?就算找不回来也得重新给你准备一套武器,材质啊设计啊有什么要求啊之类的,这样明白吧?”

拉普兰德看着眉飞色舞的红豆。

经提醒后、她动了动嘴唇。

“啊、对了。”

她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像是想起了高兴的事。

“它们两个,全都断掉了啊。”

——

在拉普兰德脱离罗德岛的前四个月内,上下干员对她的印象从最初的杀人犯,药物瘾者,黑手党地下杀手和战争狂等诸多穷凶极恶统一为了一种。

拔掉了牙的狼。

她整日食欲不振作息混乱、本就有些病态的面部经常是一片青白。愿意和她分配到同一寝室的干员本来也不多,为了恢复她的状态只好专门空出了一个单间供她调整身心。但这样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当负责查房的慕斯在她单人寝室的墙上找到了新旧不一密密麻麻地大量刻痕终于确认了她指甲磨得几乎不见的原因后,博士取消了这一特殊安排。

人们都知道让她恢复状态的最好方法是给她重新握起武器。但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要难——周围城市圈内所能制造出最好的制式兵器也无法承受她那狂暴战法的消耗,甚至连力量测试都没通过便纷纷折断。而企鹅物流驻罗德岛的数人在这期间也凭着她们广泛的情报网努力搜集着和她那对东国风格长剑相关的消息,到头来却还是一无所获。最后问及本人对剑的来历也同样是缄口不言。此路不通。

时间过的很快。

拉普兰德失去武器后就再也没有参加任何一项和感染者相关的作战行动,同样也没有尝试在罗德岛基建中承担任何工作——就算是和德克萨斯一起待在贸易站的时候她也总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那一个。这意味着她的收入一直是零。而在这期间她的源石病治疗也始终在消耗着为数不多的存款,在透支了一个月的费用后博士终于同意了停止对她的治疗。

拉普兰德也耗尽了最后的耐心。

她挑了个阳光正好的日子跳进荒原之中便一去不返,罗德岛在数次搜索未果后承认了她主动逃离的事实,将干员拉普兰德从罗德岛编制中正式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