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Let +none+ survive

两天后,他们得知了贺的死讯。他被两支长矛贯穿,甚至没有反抗——每位火之子都在心中看到了这一幕。那个瞬间,铸听到了爆竹炸开的声音。

在理性能够介入思考之前,他们已决定了之后的行动。同态复仇,他们曾天真地认为自己永远不会用到这个从人类身上学到的概念。

在后世的记载中,这是人类和天灾之间的第一场战争。两支军队惊惧地发现,数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毫无价值。十一位神明降临到战场,开始了无差别的屠杀。没有人能从他们的利刃下幸存,也没有武器能穿透围绕着他们的烈焰。

在后来的两周里烈火从未停止燃烧,直到一场大雨标记了这场战争的尾声。裹挟着余烬的水滴从云层落下,却发现地上已没有生者能迎接它们的到来。

铸也投身到了这场战争之中。在十一人中,她是最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那位。愤怒和愧疚驱策着她,染红了她亲自锻造的甲胄和武器。也只有到了最后,当雨水熄灭火焰,洗尽死者的血液,让身边的一切归于寂静,铸才想起贺曾说过的话。

+不要记恨他们。+

怎样才能不记恨?她把眼前的石柱斩成两截,尝试向已经不在的逝者发送信息。

+告诉我,贺,怎样才能不记恨?+

只有雨声回应了她。

铸在一片曾是教堂的废墟中找到了炙。和其他兄弟一样,他正徘徊于战场的角落,寻找任何仍有还手之力的人。

+这家伙还活着。+他冷笑着,踢了踢倒在地上的伤者。炙是他们中最天真活泼的那个,曾像冬日的篝火一样温暖而鲜活。但现在,他的笑容却让铸脊背发凉,好像另一个生物在操纵他的面部肌肉。

炙把武器指向伤者的鼻尖,他的左半边脸已被烧伤。他痛苦地喘息着,但没有求饶,也没有反抗。这让她想起了两周前的那个孩子,真是莫名其妙。

+等等。+她告诉炙。

他转过头,血红的瞳孔里映出另一个浴血的战士,铸花了几秒才意识到那是自己。

+你难道要我放过他?+他恼怒地问。

+贺不会希望我们——+

“他死了!”炙咆哮着,第一次使用真正的声音,“他已经死了,铸。好好想想,是谁杀死了他,再试着感受,你对这些人有什么想法。”

铸的确那样做了。她闭上眼,回忆着贺——他们最为聪慧的长子——是如何带她走出锻炉,又是如何在无数个日夜里与他们一同冒险,一同欢笑,最后又如何被这些愚蠢的人杀死。但当她再次睁眼时,她只能感到悲哀,再也生不出恨意。

“……杀死他没有任何意义。”直到开口时,铸才意识到自己的嗓音已经嘶哑了。她试图放下剑,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剑柄上握了太久,很难松开。

炙轻轻摇头,“我们已经解决了两支军队,再多一个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是啊,有什么区别呢?铸想,她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放过这一个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就算他能活下去,也只有十几年,几十年的寿命了。在她眼里都只是一瞬间而已,没有任何区别。

“……在贺死后,你曾是我们中最愤怒的。”炙叹息着,最后还是收起武器,“你说得对,杀死他没有任何意义,我们的行为也一样,没有任何意义。人早晚会毁掉这一切,无论是我们还是他们自己。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

炙的话,就像她看向父亲的最后一瞥,激发了铸心中某个被掩埋的角落。她把手搭在炙的肩上,以轻盈的力度表示宽慰。

+永恒的瞬间会寄托在瞬间的永恒之上,继续存在下去。+无意间,她模仿了贺的语气。

+那是什么意思?+炙问。

+……只是他的最后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