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过去”这个词。

它确确实实是一个中性词,不褒不贬,仅仅只过去的一个时刻,或者,“一段时间”,但是,在我看来,它无疑充满后悔,恐惧……以及愤怒。

这让我把手中的剑握得更紧。

“德克萨斯家的荣耀……已经……”

我如同大梦初醒般的站在这。

身旁是一位红色短发的女性扶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只企鹅。“喂喂,德克萨斯,别光发呆了,你看着下面,好热闹啊!!”红头发的女性兴奋的东张西望。

她叫能天使,是个冒冒失失但是很可靠的队友。而坐在轮椅上的,外行人可能不相信,是我们的老板,“皇帝”。由它管理的我们所在的公司,叫做“企鹅物流”,简单好懂。企鹅物流除了平时送送快递,因为有来自拉特兰的能天使提供火力支持,偶尔也负责武装押运。我虽然走了一会神,总算还是没忘记我现在在哪里。

前几天,企鹅物流收到了一封匿名委托。收件人不是企鹅物流,而是“皇帝”。老板虽然不能说泰拉通用语言,但是文字依然看得懂。内容如下:

“敬爱的‘皇帝’殿下:

见字如面,首先祝您老人家身体安好。鄙人了解到,在泰拉有一名刺客以屠杀鲁珀族为乐,正是贵公司手下得力干将德克萨斯所在的种族。在下相信德克萨斯武艺高强,不必担心刺客,但是在下恐怕龙门还有一位小姐难以抵挡这位刺客,还希望贵公司能够确保这位小姐的安全。护送人叫空,在后天会进行演唱会,请贵公司确保空当日平安无事。随信送上10万龙门币,若空小姐毫发无损,再呈上40万龙门币。

此致

无名”

老板在当天就召开了紧急会议。会议室里只有我,能天使,还有一个长着牛角的少女,名字也很形象,叫可颂。我们三个都是企鹅物流的得力干员。毕竟,10万龙门币可不是小数目,如果是假委托,那么对方花的代价未免太多了一点。老板不会说话,所以就站在椅子上用笔在白板上写字。

“谁认识这个空?”

“我知道!就是最近很火的那个偶像!跟德克萨斯一样都长着很可爱的耳朵!我本来想买演唱会的票的,但是这个月的工资还没结……”能天使抢着回答,给老板抛媚眼,结果被狠狠瞪了一下。她总是这样,没到月底上个月工资就没了。

老板指了我一下,又在白板上写道。

“你知道专门暗杀鲁珀族的刺客是谁吗?”

我摇摇头。

“自从加入企鹅物流那一刻起,我已经不想再和鲁珀有什么藕断丝连的联系了。我只想安安心心在龙门生活下去。”

这不是逃避。

“过去”对我来说是个太过疯狂的字眼,我承担不起。如今平淡的生活,吵吵闹闹的同伴,还有稳定的工作,正是我想要的。

“那,”可颂把手举起来发言,“反正这几天很闲,不如我们去看看吧?既然有钱赚,不去白不去嘛。”可颂是个大财迷,跟阿能形成鲜明的对比。

老板长叹了一口气,用笔转身慢慢写下几个字。“我怕这是个陷阱,龙门已经有很多人把企鹅物流视作眼中钉了。我不想你们因为我陷入危险之中。”

我能感到这是老板的肺腑之言。源石货物大量的被开采出来,因为感染性很强,又极度珍贵,几乎大部分的货物都要经企鹅物流之手。这无疑影响到了很多人的利益,产生除掉我们的想法也绝不奇怪。

我站起身来说。

“老板,请您放心。我和阿能会完美完成任务的。”

“就是说啊,有我和德克萨斯在,什么工作都是余裕余裕啦。有什么刺客我就‘哒哒哒;的扫射就全部都die了!”

五岁儿童般的发言,不过大多数情况确实如此。

老板摇摇头,跳下了椅子,一摇一摆地走到他的办公室里,办公室的门就在会议室内,但我们看不到里面。过了一会,老板拿着一把铳和子弹出来了。由于铳的制作记忆被拉特兰人垄断,因此虽然这把手铳比不上能天使的“短剑”,但是依然价格不菲。更不用说还要消耗子弹了。

老板拿这东西出来,我们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您要亲自去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板对我们的工作业务一向很放心,为什么这次要亲自出马?

但是老板再也没有在白板上写字,只是把手铳的弹夹一发一发地装满,同时对我们打了个响指。

于是两天后,准备齐整的我们就出现在演唱会的后场,除了可颂在把守正门。

名叫空的偶像在台上卖力地演唱,并且做出一些十分夸张的动作来吸引欢呼声。信上说的没错,她确实长着鲁珀族人的耳朵,搭在她一头的金发上,在舞台迷斓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台下的观众看不清脸,但是一根根荧光棒组成的海洋随着空的演唱起伏摆动,也宛如夜空银河一样美丽。

我回应能天使刚刚问我的话。

“确实,太美了。”

我想起最近的新闻。泰拉各地对源石矿的开采愈演愈烈,但是不少人得了一种怪病,叫做源石病。在有莱茵生命如此发达的医学科技公司的情况下,它仍然是毫无疑问的绝症,不仅如此,死去之人的尸体也会有极强的传染性。不少地方开始有暴动,反政府武装出现,龙门还算是一片安宁之地。

在如此乱世还能看到有一群人能够团结起来做一件并不很有意义但是很美的事,这就是偶像的力量吗。

我回头看向老板。它正躺在轮椅上闭目养神,身上盖着一条毯子,毯子下恐怕就藏着杀人的武器。它的专辑柜里都是类似于SnoopDoggyDogg、Eminem,我不太懂,不过跟偶像的音乐大相径庭,自然是不合他的口味。只有阿能还很兴奋的挥舞着手,好像很沉醉的样子。

“别把铳掉了。”我很无奈的提醒她。

演唱会大概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从太阳将要落下一直举行到天全部黑下来。舞台是露天的,这个季节也不是太凉快,但是偶像表演有多久,台下的呼声就有多久,从未见到过有人离场。终于,空把一曲听起来像是在告别的曲子也唱完了。

“大家!”空的嗓子都有些沙哑了,“感谢fans们能来听空的演唱会!大家今天还尽兴吗!”

台下瞬间传来如同排山倒海般的男性欢呼声,吓得我心脏跳漏了一拍。这可不行,看来回去我要训练受惊扰能力。

能天使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一直在那摆手。

“那么,最后今天的演唱会就要结束了!大家!最后再跟着空来一次!Kirarin!”

又一次震耳欲聋的男性嗓音发出的有点恶心的台词,还混入了一个离我很近的女性声音。

“你起什么哄啊。”我拍了能天使一下。

“呜……真的……有点感动……”她的声音真的有点哽咽。难道全世界的阿宅们都这么容易陷入偶像的陷阱中吗,如果鲁珀族这么受欢迎,说不定我去当偶像更好呢。

“老板,是假情报。我们是不是该撤退了。”我凑近老板的耳边(以我认为的耳朵的地方)说了一句,然而老板依然纹丝不动,没有任何指示,我不认为是它没有听见。

这次委托我们当然告诉了空的经纪公司,MSR,但是对方却表示完全没有收到过犯罪预告或是杀人预告,我们就把信给对方看了。MSR表示,他们同意让我们保护空的安全,但是如果给空的人身造成损害,我们要赔偿所有损失。

这听起来是蛮不讲理的要求,老板却一口答应下来。

自从我离开家乡,加入企鹅物流之后,老板对待我就如同女儿一般。这听起来很奇怪,一只企鹅把一只狼当作女儿,但是我明白老板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只不过企鹅的外表让他看起来呆呆傻傻的。虽然我不想提“过去”,但我的过去确实把我培养成了一名合格的打手,我也能轻松看透他人的心理。但是,老板的想法我永远也不清楚。

也许今晚和平点更好吧。

突然,舞台上的灯光全部都熄灭了,只有台下的荧光棒还发出星星点点的光。人群发出一阵一阵疑惑的叫声,还有几声欢呼,大概以为是保留节目。

我立刻抽出了我的光剑。

“能天使,怎么回事?”“总发电站被人破坏了,监控也变成雪花屏了。”能天使飞快的查看着总控制台的资料。因为她头上的光环好像白炽灯那样明亮,不用担心照明的问题。

我问那个灯光操作人员:“这不是什么特殊表演吧?”

那人战战兢兢地回答:“不是啊,这时候观众应该退场了。”

不好。

我的腿比大脑更先行动,立刻飞奔到了台上。鲁珀族的眼睛能漆黑的夜里依旧能把一切看的一清二楚,然而空小姐在台上不知怎么却有些晕头转向。

“咦?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黑……”一副摇摇晃晃要摔倒的样子。

一道红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速度接近了在舞台上左摇右摆的空。

“糟了!”

我顾不了那么多,一下子扑过去把空推开,结果肚子侧面被飞过来的小刀划了一道口。

“啧。”还是挺疼的。“空小姐,有人想要对你不利,请您赶快撤离。”

“德德,你怎么样啊?”能天使的声音通过右耳的无线电清晰地传来。

“别这么叫我。保护好老板,敌人是个危险人物。”

又是几枚匕首在夜里飞快地飞来,每一枚都直指空的要害,我用光剑飞快地全部挡下了。“空小姐,快点走吧,来不及了。”“诶诶……我是想给大家带来幸福和快乐的,为什么……”空的声音听起来很沮丧。就在这时,空头上的聚光灯被极快的刀锋切开,径直掉落下来。

“小心!”但是空好像完全没发现,就仿佛她不是鲁珀族一样,愣着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抱住她在地上滚了一圈,左耳传来的金属碰撞的声音把我的耳膜震得生疼。这时候观众们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了,台下瞬间变成一片尖叫。一帮大老爷们有时候也是挺脆弱的。

“……!”空好像突然被我抱住感到很害羞,扭过头去错开我的目光。偶像的身材确实和我这样的怪力肌肉的战斗机器不一样,有点羡慕呢。

“德克萨斯!能看见了!”能天使这次特意带了从喀兰进口的夜视仪,雪山的晚上可是很黑暗的,质量自然比龙门卖的好多了。“就在你头顶的架子上,有个穿红色衣服的人!”

我抬头向上看,一名穿着红衣服的女性站在悬挂聚光灯的铁架上,用淡黄色的双眸注视着我。虽然用面罩把除了眼睛之外的脸部遮了起来,但是毛绒绒的长尾巴依旧暴露了她和我一样,是鲁珀族人。看来对方现在不打算躲躲藏藏的了。

“下来。”我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我的目标里没有你,请不要打扰我的工作。”红衣服轻轻地说道,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你为何要杀害鲁珀人?你自己不也是鲁珀人吗?”

“‘外婆’说,每一只‘狼’都应该被杀死,但不是每个鲁珀人都是‘狼’。”“狼”。在我童年时期,听了千百遍,无数遍的字。“所有‘狼’都不配被称为鲁珀人。”这是父亲教给我的话。眼前的这个人,会和父亲有关系吗?

说起“狼”,似乎确实在我记忆中有个这样的人。她已经被这个人杀害了吗?“对不起,我的任务是保护空小姐的安全。如果你要取她性命,先试试从我尸体上迈过去吧。”

“嘁,自以为是的家伙。既然你是‘狼’的帮凶,我也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了。”

红衣服故技重施,飞快地掷出匕首,趁着我格挡的空挡,从高台上跳下来发动了凌厉的攻击。我多次想要弹开她的匕首上去挥砍,但是她的出刀速度简直和龙门刮的风一样快,我一点进攻的机会也没有。“能天使,能掩护射击吗?”我的任务是安全带空离开这里,没有和她纠缠的必要。

“呜呜,德德,你跟她离得太近了,我开枪搞不好会打到你和空诶。”

对方的出招不是很有力,我轻轻一挡就能弹开,可是即便是我的眼睛,也看不清她和我战斗时的影子,这样下去必定是一场持久战,而我的伤口现在又在隐隐作痛,先倒下的一定是我。这可是真是大事不妙。我平时很少用这一招,因为不用这招大部分敌人也能轻松搞定,今天恐怕不能憋着了。

“剑雨!!”

黄金色的刀像雨点一样从天空落下,瞬间包围住了我和空。红衣服站在这由杀人雨点组成的帷幕中,用轻盈的步子反复躲避着我的攻势。源石技艺。

很难解释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近卫局的星熊督察曾经借给能天使一本漫画,我无聊的时候翻了两下,我想,应该和里面说的“魔法”差不多吧。有的人与生俱来使用源石技艺的能力,有的人经过后天的学习也可以学会,剩下的也许一辈子也不能学会,而这批人占了多数,我是前两者中比较幸运的。

我不知道这项技巧和源石的关系,但是如果有人得了源石病这个绝症,他的源石技艺就会成倍地增强。很多国家开始招收所谓“术士”的士兵,也有人为了追求强大的能力放弃生命成为感染者。所以我不以精通源石技艺为荣,因为它是一把双刃剑。

但这凭空召唤出千百把利剑的能力确确实实给了我不少便利。

“雕虫小技。”红衣服的刺客显然有着非常丰厚的战斗经验。如同在雨中行走一般,她把两把匕首舞成伞状,很轻易地弹开了我的攻击。

我已经筋疲力竭了。

“我的目标只有‘狼’,但你不是。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转身离开,我再不会伤害你一丝一毫。”红衣服最后说了一句毫无感情的话。

“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从这里走过去半步。”我喘着粗气握着手里的光剑,说实话,我心里没底。

“德克萨斯!你快走啊!我没法支援你!”能天使的焦急从耳麦里传到我的大脑,我能感到前额叶传来的剧痛。思考变成很困难的事。

“狼”。

“过去”。

“即使你逃避过去,‘过去’早晚也会追上你。”

这就是我的殒命之地。

“红的狩猎,开始。”名叫红的刺客抓起衣间的匕首向我猛冲过来。

砰。

“什么?”

一颗子弹精确无误地打穿了红的右手,连着匕首一起打飞了出去。

砰。

这颗子弹没有伤到红,但是在她紧握的左手匕首狠狠来了一下。强烈的阵痛让她不得不把这把匕首也扔在地上。

“什么人?”红惊慌失措地看向后台的方向。

“哼,没想到吧,我还有队友。”我总算长吁一口气,“能天使,干得好。”

“啊啊,并不是我打的……”“那竟然不是个玩偶吗??”

由于红说出的极为失礼的话,开枪者又赏了她的脑门一颗子弹。红不得已只能向后跳了一大步。

是老板开的枪。我从来不知道老板那双不算便利的双手竟然开枪如此精确。

“这个距离的话,能行!”能天使很兴奋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来了。“阿噗鲁派!”

每一颗子弹精确地打在红站的位置附近,而现在,在丢了那么多匕首之后,她显然再也没有库存了。地上的两把匕首也已经被流弹打飞,不见了踪影。

“‘外婆’从来没有说过会来这么麻烦的家伙。‘狼’,算你走运。”红向着台下慌乱的人群一滚,能天使把枪声停住了。

“空小姐……你没有受伤吧?”我发觉在战斗中空几乎都不说话,也许是因为太害怕了。

“嗯,空一点事也没有哦。你叫什么名字?是事务所告知你们保护我的吗?”

“啊……我叫德克萨斯……你没事就太好了……这样……委托就……”

我最后看到的是能天使推着老板从后台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样子和我们的保护对象对我关切的眼神。

我实在太累了。想要休息。

后面的事就完全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