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病房的房门对一个十岁少年而言太沉重了。

门的另一边里面病床躺着的是全身皮肤如木炭一样,我最后的亲人。他们痛苦地喘息着,隔着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就像是有看不见的魔手死死掐住他们的脖子,如果是看不见的恶魔在做恶的话我就算豁出去也要阻止它,做不到的话我就跪下去叩拜求它松手,哪怕只是松开一点点也好,求你了。

那个病房的房门对一个十岁少年而言过于沉重了。

每次周围的人看到我都会热心地过来帮忙,打开门之后用挤出来的笑容看着我进去再关上门。

在前一天的时候院长先生把他早应该说的话给说了,让我自己来做那个决定:要耗尽遗产去帮双亲多续命一年,期待医学界的能出现奇迹般的技术革命呢,还是尽早向唯二的亲人做最后的告别呢。

这种决定只能交给一个十岁少年去做,有够残酷的吧,有够过分的吧,但是也只能由我去做,我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这个决定,这个选择必须由我来做。

这种选择题,这种选项,那个啊,不管怎样都好,我觉得出题者应该先去死几个轮回,真的。

老头?:“第三世代技术是存在的嘎。”

大概是因为媒体的影响,这次灾难的伤患得到了医学界的所有顶尖人物实施最大限度的抢救和后续治疗,但无论是哪一个大人物都只会对我说什么很遗憾之类的话。

老头?:“用上第三世代技术,你的双亲也能多活一段时间嘎,喂小子,你有在听嘎?”

他没有敲门就进来的坐到我的对面,一边把玩着灰白色八字胡一边自话自说。

令狐过:“这种第三世代诈骗手法我已经听腻了,能麻烦你在我报警之前滚出这个病房吗?”

老头?:“哼,比想象中老成的小子,嘛,就当做是先行投资嘎,看好了嘎。”

那个男人摊开了手掌,手掌心放着一个闪动着漂亮颜色的正方体结晶,结晶内部闪烁的光色光是看着就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安心下来,那团光有种让我无法把目光移开不可思议的魅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让我有种莫名奇妙的熟悉?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

老头?:“这是完全凌驾于第三世代的第四世代技术的力量嘎!共鸣嘎。”

共鸣,对了,就像是自己内心跟结晶内的那团光芒引发了共鸣一样,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目光被那团光所吸引着,明明一点都不耀眼,明明看似随时熄灭的光,我就是无法不被其吸引。

仿佛随时会被一阵风吹散的光之粒子慢慢渗出晶体,飞往双亲的病床上。

令狐过:“啊。。。”

虽然很突然,但心底里却不可思议地认为那些光粒不会伤害到任何人,而事实亦正是如此,又不仅如此,双亲那本应被不明物质所侵蚀的皮肤恢复了原本的颜色,让人听见就心疼的呻吟声慢慢变轻,啊,停止了,取而代之是让人安心的鼻息。不出数秒之后,双亲的容貌总算恢复成令狐过记忆中的样子。

令狐过:“啊。。。。。。呜。啊。。。啊,啊。。。。。唔。。。。。啊啊啊啊。。。。。”

大脑无法运转,语音无法组织,泪水无法止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才总算能够正常思考正常说话,这个拄着拐杖的男人虽然说话语气很傲慢但是我还是很感谢,无论是他那份体贴还是他带来的奇迹都十分感激。

令狐过:“感激,不,我会想尽——呃,请问?”

大脑一下子还是转不过来,应该先道谢还是先请教对方名字还是应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冷静啊冷静。

老头?:“教养还可以嘎,老夫就叫,”

对方略作思量,

老头?:“叫老夫,吴长老或者吴老爷就好了,这样就好了嘎,这样不就好了嘛嘎!!嘎——!嘎————!嘎嘎!!嘎咳!咳咳,咳咳咳,咳嘎。”

莫名其妙地嘎嘎嘎嘎笑起来了之后又笑到气岔了,是好人还是坏人不能妄下定论,但肯定是个笑点很奇怪的怪人。

之后花了一点点时间好不容易终于等老头缓过来了。

令狐过:“那么吴老先生,”

吴老先生?:“。。。”

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叫法,但我又不想每次叫他就搞得他突然大笑起来并笑到气岔。

令狐过:“。。。。吴叔?”

吴叔?:“。。。嗯?吴叔么,唔嗯,”

胡子好像很愉悦地上下摇摆着,然后最终他勉强接受了这个叫法。

吴叔:“小子,话说在前头嘎,你可别高兴得太太太早了嘎,你的双亲身体上的伤害虽然治好了,但精神上的伤害光靠老夫,光靠现在的第四世代技术还是治不了的嘎。”

令狐过:“精神上的,伤害?”

虽然这个年纪的自己还是能理解他说的话,但是不能理解他说的话到底是不是在比喻什么。

吴叔:“太过复杂的话对小子你还是太难懂了嘎,总之你的父母活了下来,但也仅此而已,没法醒过来嘎,一辈子都醒不来嘎。”

一辈子?

令狐过:“一辈子是要再等一会的意思吗?”

明明双亲已经治好了才对,

令狐过:“只是在开玩笑是吧?”

看啊,他们已经看不见痛苦的样子啊,已经可以很平稳地呼吸了啊。

所以吴叔只是在开玩笑是吧。

令狐过:“呐,吴叔,真的只是在开玩笑是吧?”

一定,一定只是睡着了而已,很快就会醒来,或许当我闭合上眼睛睡着的时候轻轻抚摸我的后脑袋,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就一定在我身边醒来了,像以前那样,那那,那样。。。。。。喂,吴叔,说点什么啊。

令狐过:“说点什么啊,这只是玩笑是吧,别只是这样看着我。”

开玩笑呢?

不要开这种玩笑。

这种玩笑,我真的一点都笑不出来。

啊,真丢脸,泪水还流完吗?眼睛很不舒服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还要丢脸下去,找个没人角落吧,去找一个没人找到自己,没人看到的自己的角落吧,真是够了啊,我说啊,真的够了啊,我错了,那个时候我就不该跑,一定是这样的,一切都是因为我错了吧?啊呐,呐?是不是这样啊?哈?

喉咙无法好好发出声音了,还是耳朵赢听不了声音了?说点什么啊?爸爸妈妈,起来告诉我这只是一场梦好吗?快摇醒我好吗?

啊,不行,我喊出声音爸爸妈妈才能听见,喊出来啊,喊出来啊,喊出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