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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机器人的好处在于,短时间内,大量的文字只要很快就可以记录下来。

就算是那支紫色弩箭贯穿我的几万分之一秒内,我也可以把这些话写到我的最深处,也许是我的硬盘,也许是我的灵魂。

抛下赌注后的一周,日子变得意外的轻松。学习模块没有什么阻力就把机体的控制权交给了我,只不过这一次,是永久。

但所谓的永久,也就一周而已。

一周里,我试着不让自己去当一个机器人。我放弃了每日工作记录的录入,也没有执行资料库里规定的『每日任务』,我做了一些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我现在很庆幸自己是机器人,因为我能够事无巨细地记住她们的每一个细节。

在罗德岛接我回去之前,我又随着陈去看望了几次那些孩子。我载着他们在龙门的大街小巷里穿行,他们笑得仿佛从来没这么玩过,前仰后合地在我背上打闹。当他们问我们明明没有报警为什么还要来的时候,我和陈告诉他们这是日常巡逻。我又撒谎了,但是感觉不错,他们笑的很开心。

陈是最后陪我回罗德岛的人,她在再三叮嘱我不要把她说给我的话说给别人后,踢了我一脚,嘴里骂着难听的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有这么令她讨厌吗?但我并不觉得她在生气,因为她的心情指数没显示出愤怒。

回到罗德岛后,我不仅每天带着丽兹去一层甲板上晒太阳,还带她去听了红豆唱歌。红豆喜欢躲在自己的房子里大声的弹唱吉他,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宿舍房间的隔音效果有多差。

红豆唱的歌里,有我之前听过的,还有更多我没有听过的,但是每一首歌都感觉和她唱过的那首感觉差不多。本来我们可以再多偷听几天,但第一天我们就被发现了。丽兹的动静实在太大,我不知道她是在哭还是在笑,只是不停的抽噎和吸气。红豆出来后发现了我,正要气急败坏地拿吉他锤我的时候,突然被丽兹抓住了双手。我最后只记得红豆通红的脸颊,然后我就趁乱逃走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她们手牵着手站在舰桥口对着我找手,沐浴在阳光里。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带丽兹出来晒太阳发不只是我了?令我好奇的是,当她们在一起的时候,红豆居然没有丽兹显得大方。

然后是狮蝎。

她是我回到罗德岛之后第一个迎接我的人,虽然迎接的方式有一些失败。

无论她是个多么专业无情的杀手,她的想法总是最纯朴的,纯朴到用最笨拙的方法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虽然她事后抓着我说了很久这是『技术性的失误』,但是用华丽的飞扑来拥抱归家的机器人总是很危险的行为。当她一脸微笑朝着我张开双臂飞跃过来的时候,长而弯曲尾巴在空中勾住了横梁,让她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并以非常不雅观的姿势挂在了天花板上。

虽然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可是把她放下来的时候表情简直难看得要哭出来一样。

当然,她很快又笑了出来。很难想象,这个敢于大胆拥抱的女孩在几周之前手都不敢牵。她一定写了不少的信。

除此之外,这一周还发生了更多的事,我也认识了更多的人。一个人坐在天台边唱歌的斯卡蒂小姐,总是想要把我当马骑的爱喷火的小女孩,以及不停让我试吃糕点的蓝毒小姐(虽然我完全无法感受到味道,但只要我说好吃的话蓝毒就会笑出来),等等。脱离了程序的桎梏,我认识了许许多多的人,无一例外奇怪的是,他们面对我这个机器人话总会变的反常的多。

身边的人渐渐的变的面带微笑起来,但我不知道怎么去回应。一周过的很充实,但却很迷茫。我见到了其它的机器人,它们只会机械的重复几句话;我查找了整个资料库,却没有发现和我一样的例子。

我仍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形式,但我仍然对外作为一个机器人而存在着,尽管我知道自己并不是。

但现在我明白了。

资料库里没有说在弥留之际的人会变得更加聪明,但也许正因为我不完全算个人反而在最后的时刻里知晓了一切。

这又是一场战争,地点是在龙门的市中心,陈也在。当她看到我的时候,眼里既有惊喜也有担忧,只是我一开始没有明白。

——直到那个墨绿色头发的弩箭手从地军中缓缓的现身出来。

一场鏖战,可以用资料库里找到的这个成语形容。

四面八方出现的隐形弩箭和时不时瞬息而至的致命紫色箭矢将战斗变的格外吃力。本来一直悠哉悠哉的博士也变得紧张起来,盯着战场的局势不安地交叠着手指。

在用于吸引火力的诱敌干员12f和杜林先后撤退后,战场的形势越发的紧迫。时不时有干员中了不知从何处来的攻击倒下,还未上场的干员们也一个一个的上场顶替。

医疗干员们也一样吃力。高强度的治疗工作让她们几乎体力不支,甚至有时还要承受敌人攻击。

丽兹也在那里。

也就是那一瞬间,当丽兹抬起法杖创造巨大的鸟笼幻影之前——墨绿色头发的敌人向弩里装了一支看上去不一样的箭矢。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已经不受程序的控制了 ,我却感觉有奇怪的力量在驱使自己。

我就那样不经过命令冲上了战场,打开所有的扬声器和最亮的灯光,成为了战场上最明显的活靶子——

恍惚之中,我仿佛闻到了金属穿破塑胶制品散发出的焦臭味——我一定是死了,因为机器人根本就无法闻到味道。

「小车!」

刺耳的尖叫和哭喊是我在与外界断绝之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而我也在弥留之际,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穿越无数的与门和或门,斩破一句又一句条件和因果从句,在数不胜数的程序纵横的丛林里,我找到了我被包裹住的灵魂。

一切都明朗了。

但一切也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