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将是一条,充满牺牲的道路” ——幽灵鲨,治愈教会下级猎人。

阴沉沉的午后,夏季闷热的空气几乎凝固,就算没有阳光也让人止不住的流汗。带着咸腥的潮湿空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里所处的位置,一座滨海的小渔村。没有人知道这座人口数量不到一百的村落是何时开始存在的,也没有人知道治愈教会的探子是如何发现这里的。当然,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狩猎已经开始了。

村口放哨的渔民,或者说,曾经是渔民的人,紧紧盯着百米开外缓步走来的队伍。两名白袍神父和四名黑衣助祭,而领队是一名优美的女性,唯一的问题是那名女性背着的几乎等身的巨剑。

哨兵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像是感受到威胁的野兽发出的警告。沉寂的渔村瞬间变得骚动起来,无论是在近海捕鱼的还留在陆地上修补渔网的纷纷拿起手边能找到的武器——鱼叉,斧头,凿子,甚至竹竿和石块,准备着投入战斗。

队伍在距离村庄二十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领队的女士拿出单筒望远镜确认情况。这件工具被作出的年代无人知晓,黄铜镜筒上精致的雕花已经爬满了斑驳的绿色,放在眼前时甚至能闻到淡淡的锈味。但无论外表如何,这蚀刻了岁月痕迹的事物仍然能忠实把远处的景象传达给使用者。

“状况如何,斯卡蒂女士。”白衣的神父轻声问道。

“开始净化。”斯卡蒂推了一下头顶的三角帽,银白色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抖了抖。众人纷纷解下背在身后的武器,以进攻队形缓步迈进渔村。

以第一猎人斯卡蒂为首的治愈教会是泰拉世界的神秘宗教组织之一,与其他曾经出现或仍然存在的宗教不同的是信徒们讳莫如深的医疗手段。这种手段据称可以治愈源石病。 几十年前,某处山脉由于天灾的陨石坠落引发了山体滑坡,塌方处露出了一个两米多高的隧道入口。拜尔金沃斯学院的学者们在此地进行了长达数年的考察,奇怪的是学院对于此事却没有任何官方的记录,所有参与了现场考察的学者也都再也没出现在学术界的视野中。对于此事,学院领袖威廉大师始终闭口不言,除了声称自己已经退休外没有提供任何情报。疯狂调查此事的记者们现在也只能看着在学院观月台的摇椅上假寐的威廉大师无可奈何,最终还是时间磨平了一切,似乎没有人再关心几十年前的往事了。

遗忘了往事终究还是要找上门的。

不知从何时起,兽化病开始在泰拉世界传播。最开始只是偶尔看到有人突然像发狂野兽一般的攻击周围的人,到后来演变成了某个村庄集体死亡的事件。流言蜚语开始蔓延,但好在这种病症始终没有大规模在城市里传播。对于城里人来说这种事就像狼人和吸血鬼的都市传说一样神秘。而对于生活在郊区惶惶不可终日的村民们来说治愈教会的猎人们成了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兽化病爆发最严重的夜晚被称为“猎杀之夜”,每到这时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健康的村民们躲在家中祈祷太阳赶快升起。斯卡蒂则带领着教会的猎人们为村民的安危而战——找到兽化者,杀死他们,再烧掉尸体。就像现在渔村里发生的那样。

“所有患者都清理干净了。”一名身着黑衣的修女前来报告。在教会猎人的阶级中黑衣者作为下级猎人常常是战斗在第一线的猎杀者。而身着白衣者地位稍高,比起猎杀兽化者他们更多地专注于研究。

斯卡蒂点点头,盯着面前的火堆。蛋白质烧焦的臭味和钙质燃烧的微妙异味混合着冲入她的鼻孔,尽管是身经百战的第一猎人她还是轻轻蹙了蹙眉。这一次处理掉的患者略有不同,以往的兽化者只会变得狂躁,这里的村民却生出了脚蹼和鳞片。所有的尸体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色,藤壶和海草交缠在尸体的背上,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什么大型鱼类一般。

“玛利亚修女?怎么了?”发现前来报告的修女正在看着自己,斯卡蒂尽量做出了温和的语气。

“没,没什么,对不起。”玛利亚战战兢兢地行了个屈膝礼就转身跑开了。

斯卡蒂叹了口气,作为教会猎人的实际领导者部下们一直对自己敬而远之。对于挥舞着特大剑冲锋陷阵的斯卡蒂,凡是见过一次的人都会发自内心的产生恐惧。斯卡蒂常常安慰自己只要手下能忠实的执行命令就可以。对于她来说每多一个朋友就会多操一份心。

“只要没有朋友就不会为他们的牺牲而难过了。”

斯卡蒂把心爱的大剑斜插在自己的脚边默默地嚼着干粮,营地里的玛利亚正举着风灯帮助两名白衣修士记录今天的日志,在油灯颤悠悠的火苗下她那水蓝色的眼睛比湖泊还要深遂。乐于助人的玛利亚修女大概是这支小队里最大亮色,她的武器是一把怪异的长刀。一米长的横杆两侧都加装了柳叶状的刀刃,玛利亚握着这柄长刀能以舞蹈一般优美的姿态斩杀兽化者。每每看到那死亡的舞步连斯卡蒂都会暗中叫好。

“斯卡蒂女士,我来站第一班岗,您先去休息吧。”斯卡蒂抬起头,走过来的是猎人拉兹。他是队伍中的最年长者,宽松的教会制服也藏不住他健硕的肌肉。与大部分使用长柄斧和长剑的猎人不同,拉兹的武器是一把长柄锯。圆形的锯刃固定在一根黑色长杆上,使用时通过引导源石能量使锯刃高速旋转来进行杀伤。不用说也知道这一定是教会工厂的最新发明了。

斯卡蒂点点头,她不想拒绝拉兹的好意,毕竟明天还有一场恶仗要打。

夜深了,斯卡蒂却睡得非常不踏实。她一次又一次的陷入到奇怪的梦境之中,在梦中她游览了光怪陆离的海底都市,群星闪烁的夜空和山谷中的神秘墓穴。与梦境同时出现的是内心深深的不安和逐渐的呼吸困难。最终她猛地睁开眼醒了过来。

篝火早已熄灭,她刚想抱怨守夜的拉兹不够认真却发现自己看不到拉兹所在的位置了。营地里不知为何泛起了浓雾,能见度几乎不足五米。斯卡蒂在地上摸索着,突然她的指尖感受到了柔软的触感。那是玛利亚的手,那孩子似乎还在睡着。斯卡蒂顺着手臂向上,一只手扶起玛利亚的身子轻轻摇醒了她。

“……?”玛利亚睁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斯卡蒂捂住了嘴。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借着浓雾的掩护正在靠近。就算是新手猎人玛利亚也瞬间意识到了危机,她右手平举着长刀警戒,左手牵住斯卡蒂防止两人走散。二人就这样在浓雾中摸索着前行,直到斯卡蒂找到了她的大剑。

“喀嚓…”玛利亚的脚下发出了脆响,似乎是踩碎了什么东西。还没来的低头确认,一个巨大的物体以惊人的速度闪过,玛利亚整个人被打飞了出去。

“!?”斯卡蒂来不及细想,本能地用大剑撑地后跳躲开了一击。双脚刚站稳她就急忙四处寻找玛利亚,雾却越来越浓根本看不到她的身影。

第一猎人双手扶着巨剑扛在肩膀上,高抬脚轻落地尽量不发出声响的前进。从刚刚的一击来看那个怪物的听觉极其敏感,为了不过早的暴露自己斯卡蒂只能放慢行动。猎人和猎物间的周旋就这样开始了。

浓雾之中迷失了方向的斯卡蒂女士脚下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她缓缓地蹲下身。地上是拉兹面目狰狞的尸体,惊恐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他的手中还紧紧握着圆锯的长柄。从姿势来看他是受到了迎面而来毫无防备的一击直接倒地的。斯卡蒂弯下腰从脚边捡起了什么东西,做了个深呼吸后手臂一甩扔出了一块石子。

石子落地的瞬间,斯卡蒂左手抽出绑在后腰上的短刀像子弹一样冲了上去。脚尖一踮借着跑步的惯性起跳,在空中的优美身姿像是从海浪中跃出的鱼。斯卡蒂的调整姿势把巨剑指向身后,左手的短刀借着下落的速度准确无误地扎进了被石子吸引过去的影子上。老猎人没有迟疑,左臂发力把自己拉向那个影子,借着惯性从身后甩出右手。漆黑的巨剑在贴地的高度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锋利的剑刃切断了怪物的肢体。斯卡蒂收住巨剑,拔出了短刀重新站稳脚跟。

地上躺着一截直径约四十厘米的粗壮触手,被快速切断的肌肉组织还在跳动,第一眼看上去仿佛仍然有生命似的。触手的外皮泛着和村民皮肤一样的惨白色,乌黑的液体缓缓从断口中流出又渗入泥土。

“斯卡蒂女士……”猎人听到背后传来轻声的呼唤,她回头看去,玛利亚不知何时拄着长刀走到了她的身后。年轻的修女紧皱着眉头似乎痛苦万分,腹部的衣服破了一个大洞却没有血流出来,只是身上沾满了漆黑的污渍。

一声尖啸传来,几乎要刺破二人的耳膜。浓雾已经散去,旧日的支配者随着海风款款而来。

玛利亚握住长刀双手一扭,优美的战刃从横杆断开分成两把狭长的猎刀。斯卡蒂擎起巨剑,双眼盯住了猎物。

十步之外,断了一条触手的生物咆哮着,黑色的血液还随着心跳的节奏一下一下地从伤口中喷出。从这个距离看去那东西的外形像是一条巨型蝠鲼,靠着长在腹部的几根触须在陆地上行走。尽管人类的感情各不相通,生物间的愤怒却出奇的默契。猎人们提起武器,迎着那愤怒的吼叫走了上去。

古神感受到了来自两只虫子的挑衅,他用与自己庞大体型毫不相衬的速度挥起触手砸了下来却被速度上更胜一筹的猎人闪过。砸在地上的触手像炸弹一般溅起了黑泥,玛利亚手腕一甩把双刀变成反握。紧接着她一弓身子,两把刀结结实实地插进了那根触手,而斯卡蒂默契地挥剑斩击,第二根触手就这么被砍断了。那怪物疼得一阵扭动,汩汩流出的血液像雨点一样溅落在二人身上。

“很好,再来一次。”斯卡蒂看了一眼玛利亚。后者点点头,手臂一挥甩掉了刀身的血,银白色的刀锋在月光下闪出寒意。

第一猎人背起巨剑开始冲锋,她想要像往常一样靠自己足够强健的身体吸引敌人的注意再由玛利亚完成偷袭。跟她预想的一样,这只蝠鲼的注意力完全在她身上,他用仅存的两条触手轮流砸向斯卡蒂却被她轻而易举的闪过。顷刻之间,白发的猎人距离蝠鲼已经只有一步之遥,那怪物不得不用两根触手一起防御斯卡蒂的进攻而完全忘记了玛利亚的存在。

机会来了。

“玛利亚!!”斯卡蒂举剑佯攻却没有砍下,她趁着怪物分神之际向侧面闪身一躲给玛利亚留出了进攻空间。

“玛利亚!?”预想的攻击没有到来,这是她们已经演练过无数次的战术,玛利亚绝对不会在这里出错。这一秒钟的迟疑害了斯卡蒂,触手扫过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打飞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边的玛利亚似乎在笑,她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被怪物的鲜血浸透完全变成了黑色,她的眼睛却鲜红如血。

“哈哈哈……”玛利亚笑出了声,双刀被她斜插在地上。被笑声吸引的怪物仰起上身,像蛇一样扑向了她。修女脚踩刀柄,纵身一跃跳出了三米开外躲开了攻击。拉兹的武器被她拾起,旋转的圆锯发出了嘶吼。

“回归深渊吧!!”修女毫不犹豫地冲锋,一边喷跑一边躲闪着触手的攻击。圆锯带着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耀眼的火星刺入了那怪物的腹部。这一次,黑色的血液仿佛喷泉一般彻底淋湿了修女的身体。

被击中要害的怪物失去了抵抗能力瘫在地上,玛利亚高高地举起武器,恍如分开红海的摩西。锯刃落下,金属割断肌肉组织,源石引擎喷溅的火花蒸发血液,怪物的惨叫声摧残耳膜,这一切交织成了屠杀的赞美诗。

那怪物终于彻底失去了生命,血肉模糊的伤口像一朵绽放的玫瑰。

玛利亚修女松开了圆锯,身体失去平衡晃了晃向后倒去却被斯卡蒂接住了。尽管有很多疑问,斯卡蒂还是决定把它们都留到回去教会再说。

“辛苦你了。”第一猎人俯下身轻吻了玛利亚的额头。

她们胜利了,她们杀死了古老神明。

她们凯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