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温蹲在那静止的画面当中,端详着另一个自己,胡子拉碴,身上的阵羽织脏兮兮的,裤子也满是磨损的痕迹,浑身散发着酒气和血腥混合起来的味道,手里正握着一把扶桑刀,刀刃上往下淌着血。

他指着那个自己笑了笑。“这是我?真够滑稽的。”

“是你,也不是你。”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女人的声音说道。

埃尔温戴上了圆圆的黑色小眼镜,靠近了仔细看着那个静止了的自己,他和和那个“自己”简直像是站在对立面,他留着精干的复古油头,和头发同色的山羊胡被打理的十分干净利落,身上的真丝衬衫和咖啡色的羊毛呢西服都干净整齐,棕咖色的布洛克鞋擦得锃亮,周身还弥散着些许清淡的龙涎香的气味,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儒雅的气息。

“既然我出现,就证明故事进行不下去了吧。”埃尔温从口袋里拿出了眼镜布,认真擦拭了眼镜后将眼镜和布一同塞进了西服内侧的口袋里。

“当然,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应该一下子就看出来了,继续下去‘埃尔温·霍亨索伦’的结局就显而易见了。”一个身影在空中显现了,但没有具体的形象,只是一个像幽灵一样的轮廓,或者说像一个模糊不清的全息影像,伴随着一个女人的慵懒的声音。

“那你可真是抬举我了,我既不是什么聪明人,也看不出来你说的什么‘显而易见的结局’,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这么伟大的计划竟然让你们这群人来实施,你们老板还真是个蠢货。”

“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永远的消失?”

“如果你做得到的话,我洗干净脖子等着你。”埃尔温丝毫没有畏惧那女人的威胁,而是散步似的在那静止的画面中走动,这次他走到了不远处的妮雅芙旁边,他看着她的连,似乎轻轻蹙了一下眉毛,但因为那表情太过不明显,以至于让察觉到的人都有些恍惚,像幻觉似的。

“有意思。”埃尔温自言自语道,他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着那长着胡子的下巴,若有所思,像是一个一边观察证物一边分析案情的侦探。

“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埃尔温·霍亨索伦’都会死在这里,而我们最终会取得胜利,至于你?大概会烟消云散吧。”女人傲慢地说道。

“那就拭目以待吧,我们到底谁会烟消云散。”

女人的身影消失了,埃尔温在妮雅芙的面前驻足了片刻。

“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说罢,埃尔温的身影也逐渐淡出了画面,随后一切都如春来之时融化的冰泉,也如同暂停了的电影被按动了播放键,一切都重新开始活动,仿佛从未暂停过一样。

埃尔温还在与幻觉抗争,无数次被敌兵斩杀,又无数次站起来,他渐渐明白了,这幻象似乎和那首曲子紧密相连,曲子到平缓的部分幻觉里的敌兵攻击欲望就低一些,但如果曲子到了激烈的地方,敌兵的嘶喊声就会变得狂燥起来,刀刃的力道也会更强,强到他难以招架。

“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根本不存在什么安魂曲!”

说罢,埃尔温收刀入鞘,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任凭敌兵砍在他的身上,剑刃砍在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浅,到最后,他干脆变得透明起来了,剑刃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突然,埃尔温睁开眼,一切都消失了,眼前的古战场仿佛未曾出现过,连记忆都变得模糊了,只有眼前抓狂的图坦卡蒙真实而又清晰。

这时,伊集院慎一手里的三味线的弦突然都断了,弦断的声音仿佛一个休止符,让演奏停止了,只不过这个休止符太过唐突,停在了不是开头也不是结尾的位置,而伊集院慎一的嘴中也流出鲜血来,血液滴落在三味线白色的蒙皮上。

这时,狂躁的图坦卡蒙突然跪在地上没有了任何反应,而伊集院慎一的身体开始抽搐,他像是在抗拒着什么力量的控制。

“连你也被我老头子算计了呢!图坦卡蒙!”伊集院突然拔出腰间的短刀,然后像扶桑古代武士那样将短刀插进了自己的腹部。

“快!介错人!”

埃尔温迈开了步子飞速跑向伊集院慎一那苍老又瘦小的身躯,他咬着牙,喉咙中似乎有两个重叠的声音在哀嚎,其中一个是少年稚嫩的声音。

“饶了我,求求你,我知道错了!”

“饶了你?商业街的那些人就白白死了?我女儿的身体就让你白白占用了?”

“又不是我自己想来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想要回到我的故乡,回到米斯尔,可我的灵力不够!”

“霍亨索伦,动手啊,他们不是说你是南谷市最好的介错人吗,老朽倒要见识一下。”

埃尔温站在旁边,手中握着那柄古老的武士刀,刀刃无比平静,连一点颤抖都没有,尔后刀刃在那静的出奇的空气中划出了一条优美的弧线,脖子已经被切断,但人头并没有落地,不够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

维克多和尤里乌斯此刻正瘫坐在逃生用的橡皮筏子里,冰冷刺骨的咸湿海风在他们耳边呼啸而过,而远处,断成两截的游艇的最后一部分刚刚没入水面。

“唉,这下白折腾了。”

“没事,反正我们得不到,彼得也别想得到了。”维克多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打开盖子后有水流了下来。“妈的,刚才跳进海里的时候没来得及使用灵力,全给打湿了。”

“谁知道那东西突然释放出那么强烈的灵力!”尤里乌斯说的“那东西”就是他们好不容易打捞出来的棺材,不知为什么,棺材突然释放出强大的灵力,然后迅速收缩,并变成了一个紫色的漩涡消失在了空中,倒霉的是那股巨大的灵力把游艇撕成了两半。

“也不算差,至少我们手里有这个。”维克多敲了敲怀里抱着的黑色手提箱,这里面装着的是他们刚才扫描棺材用过的扫描仪,里面有这个棺材的完整扫描数据,但为了防止数据泄露,设备没有联网,所以信息保存在了扫描仪内置的硬盘里,而且没有备份。

“虽然没有直接看到实物来的直观,但有这些东西,我估计九文十贯和叶庭他们也能研究出来点名堂。”

尤里乌斯点点头。“不过……你能不能不偷懒,靠我一个人我们什么时候能划到岸边?”

“抱歉抱歉,我这就划!”

为了避免自己的灵力波动被捕捉到,维克多没有办法使用灵力,所以他只能乖乖的拿起另外一副船桨开始拼命划动。

……

“没想到废了这么大的劲,到头来是被以一个老人的牺牲换来的胜利。”四十物说道。“不过你是怎么察觉到那首曲子不是安魂曲的?”

葬礼和法事做完后,伊集院家那些来奔丧的亲朋好友们都离开了,只有伊集院晴子不愿离去,站在墓前发呆,埃尔温和四十物正站在不远处一边看着她悲伤的背影一边聊天,埃尔温点燃了一根香烟。

“如果这首曲子真能抚平灵魂深处的愤怒、怨恨和悲伤,伊集院家的那把刀上也不至于变得血迹斑斑了。”埃尔温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雾。“扶桑的历史中经过了这么多场战争,被别人打、打别人……如果真有安魂曲,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冤魂了。”

“你这顿悟的也太突然了吧。话说……那时候你怔在那里的时候,是看到什么了吧?”

“看到了,刀上附着的冤魂们。”

“看来那老头最开始就算计好了,本来想让我们四个里面的谁当他女儿的替死鬼。”

“没错,而我成了他意料之外的变故,所以他将那把附着了无数冤魂的妖刀给我,想让我被妖刀反噬致死,这样他的计划就完美了。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良心发现了。”

“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就干脆让它不明不白的好,什么都想的太明白是没法活下去的。”

埃尔温将烟头捻在了便携式烟灰缸里,然后将烟灰缸放进了黑色西装的右侧口袋里。

“你们以后打算干什么?回扶桑继续做这行?”

四十物摇了摇头。“不干了,还是见好就收功成名退的好,活着总比死了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无论是荣华还是富贵都无福消受了。打算组个和乐的乐队,经文也可以编成歌,说不定还能火一把呢。”

“提前祝你好运吧。”

“谢谢,那你呢?”

“我?什么工作都要有人做。”

“那也祝你好运吧。”

“走了和尚!”黑色高级轿车停在路边,寄席从摇下的窗户里露出头来招呼四十物上车,他向埃尔温点头致意,埃尔温也点头回礼。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黑色轿车向机场的方向驶远了,穿着黑色洋服的妮雅芙悄悄站在了埃尔温的身边。

“伊集院晴子小姐说谢谢你,你想要什么,只要是她能力范围之内的一定毫不犹豫。”

“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倒是你,你不想要什么吗?”

“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还总是靠你来保护,如果说想要什么的话……柿种?据说挺好吃的,有点想要。”

“好,待会儿绕点路去买吧,除此之外呢?比如说……王位,你想不想要?”

妮雅芙的脸上满是疑惑,她实在不明白埃尔温在说什么。

“我刚刚得到了消息,有人利用图坦卡蒙棺材上的秘密发现了可以打开‘门’的办法,如果可以攻回去,你想不想坐回王位?”

妮雅芙的眼睛中闪过了一丝光芒,不知是希望还是欲望正在那漂亮的眸子里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