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温的脚猛地向躺在地上的那个满脸横肉的光头踩去,那一刻,时间仿佛都被凝固了,四十物的特殊能力根本对他不起作用,他以为是自己用的灵力不够强,于是加大了灵力,但还是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在四十物眼里一切都变慢了,像是“子弹时间”一样,他看到了埃尔温穿着皮鞋的脚的每一帧动作,还有他即将踏下去的落点,以那样的力道,这家伙必死无疑,作为僧人的四十物不忍看到这样的场景,于是他闭上了眼,双手合十,嘴里念起了布狄什经。

空气忽然变得沉默了起来,大概只有三五秒钟,四十物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在那短短的几秒钟,他的内心抗争过、挣扎过,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像是旁边无数的旁观者一样,他不再想插手,只想做个看客,是悲剧还是喜剧都和自己无关。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耳边传来了光头男人带有哭腔的求饶的声音,沉默的人群爆发出了一片欢呼声和掌声,四十物缓缓睁开眼睛,没有发生他所设想的情况,埃尔温的脚踩在了男人头旁边的地面上,水泥地面被踏出了一个小坑。

这是何等惊人的力量,凭人类的肉体是无法达到这样的力量的,那么他一定用了灵力,可自己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灵力波动,还是说……

四十物产生了一个想法,虽然这个想法有些荒谬,但现在的场面,只有这样才说得通,如果释放了灵力但别人感知不到,要么是灵力弱的相当于没有,要么就是灵力强的超出了感知范围,而眼前这个男人仅仅是一个踏击就有如此强的力量,显然不是前者,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种——他的灵力强度已经超出了四十物的感知范围。

如果这样说的话,刚才自己没有办法束缚住他也是理所应当的,因为自己施加在他身上的灵力就像是流向汪洋大海的涓涓细流,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太强了!四十物内心开始强烈的震颤,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太强了,作为能独自治退S级邪灵(异生物)的自己,那股力量在他面前就像是一个婴儿一样。

“快,这浑蛋家暴,赶紧给老子丢到囚牢里去!”埃尔温对两名赶来现场的治安官说到,那两名治安官都穿着深蓝色的制服,那是地方治安官局的人,也就是处理人类案件的普通治安官。

“你们两个也得跟我们走一趟,回去跟我们录个口供。”

其中一个治安官指了指埃尔温又指了指四十物。

四十物什么都没有说,默默点了点头,他本以为埃尔温会暴躁地和治安官吵起来,但并没有,他似乎很配合的样子,这时候四十物才发现,他那脏兮兮的大衣上面戴着一枚治安徽章,治安官编号已经模糊不清了,也只能勉强分辨出中间的图案是一个圆形带有锯齿的马刺。

他越来越搞不懂这个男人了,但对他的兴趣也越来越高了。

凌晨两点,经过简单的问询后,四十物和埃尔温从治安官局里走了出来,治安官也并不像管这种小事,而且也没闹出人命,所以将他们的行为判定为了见义勇为。

一个紫色头发的精灵族少女正站在花坛边,她穿着宽松的藏蓝色毛衣和黑色长裙,脖子上系着枪灰色的围巾,一眼看过去就给人一种端庄又温柔的感觉。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是我们两个一起见义勇为了。”

“这样啊……那谢谢您出手相助了。”妮雅芙向他露出了微笑,那温柔的微笑让四十物的内心遭受了拂柳春风的强烈冲击,他怔在那许久。

“埃尔温先生!你怎么这样子!我出去买菜的功夫你就偷偷溜出去喝酒,说了你的伤还没有治好吧!!”

“哼。”

“一喝酒就变得奇奇怪怪的,真拿你没办法,走吧。”她架起醉醺醺的埃尔温的胳膊,向路口走去,然后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直到出租车的尾灯消失在夜色中,四十物还是像陷入了昏睡一样没有醒来,甚至都没有察觉到穿着木屐的寄席的脚步声,冬夜的冷风吹拂着他蓬松的卷发。

“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被治安官带走了,还以为你做了违法的事,正准备来捞你呢。”寄席穿着绿色的“小袖”,外面套着黑色的羽织,脚上则穿着二齿木屐,这样能让他个子看起来高一些。

“今天遇到的不可思议的事太多了,南谷市果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对了作,今天打听到了点消息,我们接的那个委托,好像不简单啊……”

“我也发现了,相当不简单呢,我是觉得保命要紧,在这边玩两天然后就回扶桑,但还要和女孩子们商量一下。”

“是啊,我也是觉得名誉什么的可以再努力,命没了可什么都没了。”寄席摸了摸自己留着齐刘海的中长发。“好冷,先回去再说吧。”

不眠不休的贫民窟夜市仍在运行着,而屋顶上的看客已经觉得枯燥无味了,他散步似的向边缘走去,但并没有坠落到楼下,在他的左脚踏在空中的一瞬间,他回到了囚牢全封闭的白色牢房当中,他直接躺在了床上,伸出右手在空中抓了一下,一本书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那是亚瑟·叔本华的《Die Welt als Wille und Vorstellung(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阿尔伯特一边翻书一边思考着什么,像是在脑内汪洋般的知识当中寻找着什么东西一样。

“埃尔温·霍亨索伦,原来你也有这样的演技,看来你身上不为人知的东西比想象中要多得多啊。”突然间,他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就像是圣诞节收到心仪已久的礼物的孩童一样。

“今天麻烦你了,特意跑了这么一趟。”

一进门,埃尔温就像是没喝过酒一样,刚才那烂醉如泥的感觉瞬间就消失了。

“没关系的。”妮雅芙帮埃尔温将脏兮兮的风衣挂到衣架上。“怎么样?你调查的事情?”

“被幽灵系的异生物附体了,不过还不清楚具体是什么,那个有钱的老头似乎是想让附体的异生物被驱离所以才没报治安讯息的,ICBI去了肯定是用极端手段。”

“那……有可能驱离吗?”妮雅芙眼神中满是期待。

“可能性不大,幽灵系的异生物因为没有肉体,通常都是依靠吸收人类的灵力来生存,而灵力又是维持人类生命的重要因素,灵力被吸干人也就没命了,所以我估计那个老头的女儿,也就是被附身者,现在恐怕已经死了。”

“这样啊……”妮雅芙的神情有些失落,但那失落只存在了一瞬间就被温柔的笑容掩盖了。“不再产生更多受害者就好了。”

“不过我还是想找一找能驱离的办法,那个老头很有钱,如果这次帮了他,我们就能拉拢他,这样一来‘帝国’的资金问题也就好办了。”埃尔温到了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端给妮雅芙。

“刚才那个扶桑和尚,你看见了吧。”

妮雅芙点点头。

“那家伙的能力相当独特,可以禁锢住别人。”

“精灵族也有束缚人的法术啊,只不过我的灵力更适合元素法术所以没有学。”

“不一样,你们精灵族的还有别的一些束缚法术都是通过灵力形成类似绳子一样的东西从外部束缚,但他不一样,他在束缚人的时候既没有起风也没有别的什么现象,只是双手合十,那个人就不能动了。”

“是这样吗?”妮雅芙将双手放在胸前然后合十,埃尔温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她的胸部吸引,然后马上将头扭向了别处。

“差……差不多……”

“这样啊,确实很奇特呢,因为释放灵力需要制造一条通路,而合十双手就变成闭合回路了,按理说是没有办法释放灵力的……”妮雅芙的双手在空中比画着。“或许有这种可能,给我几天时间,我试一试。”

“哦,好。”埃尔温虽然答应了,但其实他什么都没听进去。

和妮雅芙一起生活了也快半年了,还是第一次注意到她原来长得如此精致漂亮,而且有时候会不自觉地依赖她,今天也是这样,虽然完全可以一边装醉一边自己打车回来,可还是给妮雅芙打了电话。

一股痛苦的感觉在他心里产生了,他知道不行,有些事情只会带来不幸。

“睡了,体能还没恢复,感觉累得要命。”

“嗯!晚安,埃尔温先生。”温柔的笑容变得闪闪发光,像冬日的热可可一样温暖着埃尔温的心。

“Gute Nacht.(晚安)”

埃尔温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关上了门,或许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在那一瞬间,他的嘴角露出了微笑,这是妮雅芙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随和的表情,她觉得这才是他真正该有的表情,比那刻意营造出的愤怒和冷漠都自然的多。

很快,埃尔温就进入了梦乡,阿尔伯特也合上了眼,四十物等人也鼾声四起,夜市也迎来了生意最低迷的时段,一切似乎都平静了下来,然而并非如此,在伊集院家的宅邸里,正发生着无比混乱的事情,惊恐的叫喊、丢了魂似的步履,白发苍苍的伊集院慎一祈盼着这一切的结束,可他不知道,这只是一切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