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那是深藏于心底的遥远场景,几乎被遗忘的过去被重现在眼前,一幕幕场景演着各不相同的故事,演着不同故事的荧幕又连接在一起,不停变换的场景熟悉又陌生,仿佛触手可及却又无法用手抓住,光希明白,这是她生命的走马灯。

那些印象深刻的场景就挂在黑色的墙壁上,强迫着她流露出不舍的感情,再将这感情砸得粉碎,然后连同她的肉体都毁灭在这世界上。

“你害怕吗?”一个声音问道。

“我……该怕吗?”光希不解地问道。

“在你的使命完成前,是无法迎来永恒终结的那一刻,我想你应该早就做好觉悟了。”

“可我现在要终结了,不是吗?”

“不,你会轮回,会重新开始,会再次经历这一切,无论生离死别还是喜悦和片刻的温存,直到你再次回到这里,继续你无尽的故事。这道这些以后呢?你害怕吗?”

“朱轼裕呢?他会怎么样?”

“当然会死,他那种性格的人,如果看见自己亲手杀了同伴,一定会失去活下去的勇气的。”

“我能救他吗?”

“能,也不能,如果你就此离去,他的故事也就结束了,如果你不放弃,你就会在第二个轮回里重新拥有生命,全凭你自己。”那温柔的男性声音让她无比安心,她想时间停留在此刻,但她不得不在此刻做出一个决定。

“我想你心里已经有一个答案了,那么,你害怕吗?”

“我不害怕!”光希紧握着拳头,娇小的身躯仿佛要爆发出无尽的能量。

“我尊重你的选择,当你苏醒时,一切都将会重新开始,你将陷入轮回之苦,而轮回之后是否能拥有未来,就看你自己了。”

那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墙上挂着的那些场景不停倒退着,她能感受到耳边风的呼啸,还有无数个一闪而过的话语,有一刹那,她听见了有人在叫她,但那幻觉似的声音马上就消失不见了,她努力的想记住,却在下一刻忘得一干二净。

疲惫的感觉让她再也控制不住努力张着的双眼,当双眼紧闭的那一刻,一切都消失了,她回到了一切的开始。

“我这是……做了什么啊……”看着自己被血浸湿的双手,朱轼裕陷入了痛苦之中,尽管后面鲁克和上田在进行激烈的战斗,他也完全不在意了。

他收回了剑,长剑变成一束光飞进了手链里,他拥抱着那娇小的身体,不停地呼唤,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觉得胸口像被巨石压住了,每一次喘息都几近窒息,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放弃思考后,幻觉便一下子涌了过来,他的眼睛里是绝望,耳边是来自地狱的悲鸣。

“钉进去了!”鲁克浑身是伤,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上田在为他治疗,尽管治愈术基本上起不到什么作用。

“接下来怎么办,我的灵力作为战技能量非常弱,完全无法从外面激活结界柱,您的超能力又不是用灵力来驱动的……”

“只能拖到支援来了,朱轼裕他们那边情况好像更糟。”鲁克用右手抹了抹脸上的血。

“要上了,奶好我。”

“交给我了。”

鲁克又一次迎着猛烈的攻击冲了上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并不想这样做啊……”抱着光希血流如注的身体,朱轼裕跪在地上不住呢喃,表情变得无比僵硬,眼神变得无比暗淡。

就在他沉溺于痛苦中的时候,光希左手的食指动了一下,随后身体就像解冻了一样,渐渐全部恢复了,她如同从噩梦中惊醒了一般忽然睁开眼,额头上满是汗珠,像是刚刚经历了窒息一样大口喘着气,心跳也在一瞬间恢复了,甚至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朱轼裕以为自己的幻觉更加严重了,直到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轻声说了句“また会いましたね…やっと!(终于……又见面了呢!)”。

她微笑着,眼睛里却不住地流出泪水,表情渐渐变得委屈起来,然后她一下趴在朱轼裕的胸口上大哭起来。

“我太笨了,总是搞错,结果一直无法到达这条故事线,如果我能再聪明一点,不那么笨手笨脚,或许就不会让你这么悲伤了吧……”眼泪浸透胸口的衬衫带来的冰凉触感终于将朱轼裕的意识从地狱拽了回来。

“哦卡诶里那赛……是这样说吗?”虽然完全听不懂光希在说什么,他也没有问什么,只是用汉式扶桑语说了句“欢迎回来”,然后紧紧抱着她。

“差不多啦。”

朱轼裕的双手还在不停颤抖着,恐惧还在他心头没有消散,他有些畏惧了,一想起再次握起剑的场景,刚刚经历的杀死同伴的痛苦和罪恶感就再次在脑海中浮现,再也握不起剑了,这是他的自我判断。

因为自己的能力不适合对付这种类型的对手,鲁克陷入了苦战,血矛好几次擦伤了他的肌肤,他也产生了些许幻觉,上田的治愈术非常消耗体力,而且治愈效果变得越来越差,再继续战斗下去他们就彻底撑不住了。

“火炎术·炎流!”一条火龙在血雾中游过,直冲巨大化的术士的身躯,烈焰环绕在它身边,他身上密密麻麻的僵尸脸都在痛苦哀号,紧接着——“火炎术·炎牢!”

火龙飞跃到它的头顶,分成了十二条,这十二条火线自上而下连接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术士想用血剑切开那些火线,但即使被切开,火线也会马上重新连接,它用其中一只手去触碰,一只手直接被烧成了灰,自从看见了火后,它的情绪就变得紧张起来了。

“不!不!!这些火,这些火!离我远点!!!”巨大的枯树根似的脸扭曲起来,像洞窟似的双眼里尽是恐惧。

“是神父!太好了!”还没等上田开始欢呼,第二轮攻击就开始了。

“冰结术·大主教十字(Patriarchal cross)!”一阵寒意袭来,在空中凝结的小冰晶迅速在术士的身后聚集,然后一瞬间,地上竖起了一个巨大的冰晶十字符,不过那个十字符和常见的略有不同,在常见的十字符的基础上增加了上面的一短横和下面斜着的一短横,这是东派教常用的十字符。

“火炎术·炎丸!”火焰在空中聚集成一个巨大的火球,穿过火牢击打在术士的胸口上,将他直接推到了十字符上,在它的身体接触到十字符的一瞬间,所有触碰到十字符的部位都被牢牢地冻结住了,它俨然一副在火刑架上的样子。

“不……我不是巫师……求求你们放过我!Please let me go!Please!”怪异的声音在拼命地求饶,当年被教会钉在火刑架上的一幕再次出现了,他拼命挣扎,没有被冻住的十只手臂不停召唤出血矛,毫无方向地朝地面乱丢一通。

“尝尝这个吧!”鲁克接过上田递过来的两根结界柱,在肌肉强化的状态下快速跑到了它脚下,将这两根结界柱分别钉进了它的左右脚。

它被拽进了深深地恐惧之中,昔日的图景再一次出现了。

他不受教会里其他人的欢迎,因为他的气质有一些“阴郁”,他不喜欢和他们说话,但这并不妨碍他和他们一样虔诚,这个叫约翰·帝依的男人比谁起的都早,睡的比谁都要晚,只为了在这被黑死病支配的世界能够拯救这些可怜的人们。

如果不能活着治愈他们,那么就让已经逝去的人重新拥有生命。在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之后,约翰开始了他的研究,他不分昼夜地实验、配置药水、整理资料,但这一切都只是徒劳,唯一相信他的只有他的助手爱德伍德·凯尔雷。

他不再被局限于使用药水,对起死回生方法的追求让他几乎陷入狂热,他拼命翻找着那些早已被尘封的古籍和禁书,终于,他像是在无尽的大海中发现了一座灯光微弱的灯塔,他望着灯塔陷入遐想,想象着自己被信徒包围着,被主教称赞着的样子。

他的实验引起了巫师的兴趣,她们决定帮助他,他们尝试着各种禁术魔法,并偷偷在偏远教堂的墓地里进行实验,最后他成功了,但关于这次成功只有如下记载:

“当助手用火把照亮了死亡的仪式的时候,博士站在墓地里,手持权杖并同时读着咒语。在火光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具刚刚被召唤的死灵在白布中颤抖着……而另外两个巫师则在圣圈中暗吟着保护自己的咒语,隐约听到一些天使的名字:“拉斐尔(Raphael)、拉依尔(Rael)、米拉顿(Miraton)、泰米尔(Tarmiel)、雷克斯(Rex)……”

虽然早已偏离最初的想法,但在某种意义上他成功了,他甚至把自己都变成了死灵。

当然,当《女巫之锤》这本书诞生以后,他和助手、巫师,还有许多无辜的女孩被送上了火刑架。他亲眼看着那些少女被烈焰吞没,惨叫声回荡在空中,他还记得当时向行刑的修士啐唾沫的女孩的脸。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邪恶还是正义,他只是在拯救谁的路上渐行渐远,而那些家伙已经开始为了迫害而绞尽脑汁,他这样安慰自己。他没有伤害过活人,却被那些满口正义的人送上了火刑架。

当早已断绝死亡的他被烈焰灼烧过,那混在木炭里的身体被那个人找到时,他仿佛涅槃重生,他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

“我会让你拥有前所未有的力量,我会为你提供无数的材料,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你愿意效忠我吗?”

“我愿意,夫人,誓死效忠您。”她迷人的嘴唇和如玉一样的肌肤至今历历在目,而此刻,他又一次被送上了火刑架。

一心想要逃脱的术士无暇顾及其他事情,他的召唤的血雾渐渐散去,站在某个楼顶上的两个身影渐渐显现出来,那是尤里乌斯和克谢尼娅。

“现在斧子已经放在树根上、凡不结好果子的树、就砍下来、丢在火里。我是用水给你们施洗、叫你们悔改.但那在我以后来的、能力比我更大、我就是给他提鞋也不配.他要用圣灵与火给你们施洗。(《马太福音》3:10-11)”尤里乌斯闭上眼,虔诚地念了一段圣经,接着,双手舞动起了战锤。

“愿愿烈焰燃尽你的罪恶,阿门。”

“愿你安息,阿民。(Amen的东派教译法)”克谢尼娅跟着尤里乌斯祷告。

火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火矛,比它召唤出来的血矛还要大,火矛直接钉入了它的胸口,强大的灵力一下自布满它全身,钉入它体内和脚上的结界柱一下子全部张开,和之前朱轼裕激活的那根连接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斜着的矩形结界,这道结界像刀一样直接将它的身体分割开来。

随后火矛瞬间爆炸,它庞大的身躯伴随着无数哀号在水蒸气中逐渐消散,鲁克一跃而上,给了它头上的红色圆环沉重的一击,那圆环先是破碎,然后慢慢变成黑色的雾气消失在了空中,这下彻底断绝了它复活的可能。

“神啊!我向您忏悔……”这是它的最后一句话。

“终于结束了。”鲁克一下子躺倒在地,再也不想起来了,满头是汗的上田马上用仅存的灵力为他进行了治疗。

“这就是……S级的实力吗?!”看到了刚才战斗的场景,朱轼裕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曾经以为自己的实力已经非常接近S级了,此刻却发现,连一直奔波治疗,还参与了对抗僵尸战斗的上田,都比他强大太多了。

想到这,搀着光希的他握紧了右拳,他知道自己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