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你是公主殿下的雇主,但你无权命令我。”菲尼克斯说。

“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吗。”埃尔温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这是他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算了,你不去给我买我只能让她去了。要因纽特牌。”

埃尔温递给妮雅芙一张二十米力币的钞票,她对着安德鲁·杰克逊的头像发呆了片刻,还是打开车门走向了休息区的便利店。

看见菲尼克斯的时候,有一瞬间,妮雅芙仿佛又回到了伊露维塔,她还记得自己批阅的最后一个文件,那是财务大臣给出的建设伊露维塔皇家学院的预算报表,比最初计划的还要低不少,她很高兴,因为建成一所像人类的书里写的那样的大学,就可以培养出更多人才。她还没来得及设立教育大臣的职位,还没有看到建设大臣拿出的建筑方案,一切正雄心勃勃地准备开始,就死在了摇篮里,她想起了防务大臣拿着沾血的骑士剑踢开王宫大门的样子。

“喂!你到底买不买!”发福的秃头老板见妮雅芙紧紧攥着钱,有些不耐烦。

“不好意思……”她从回忆中回到现实,视线里的皇宫渐渐退却,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摆着不少货物,光线昏暗的便利店,美好的和不美好的都消失了,她觉得加油站混有汽油味的空气反而变得真实起来,让她觉得有点安心。

“我不会雇用你的。”

“我也绝不接受你的雇佣。”妮雅芙回到车里后,两个人仍然在拌嘴,菲尼克斯虽然有些不服气,但说话的底气已经没有刚才足了,显然是刚才的战斗狠狠地打击了他的自尊心,不过妮雅芙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明明看见这场战斗中没有胜利者也没有失败者,两个人谁都没有受伤,只是菲尼克斯率先认输而已。

埃尔温拆开包装,取出一根香烟点燃,然后发动了汽车。最后一切都如了他的愿,妮雅芙乖乖练习了射击,不过仅仅是学会了如何安全地把子弹打出去,对于准头,埃尔温本就没抱着任何期待。“这样就算再笨,在十米左右的距离一口气打空弹匣,也足够干掉一个人了。”他这样对妮雅芙说。

妮雅芙并不喜欢任何兵器,她渴望和平安定,但越是渴望,和平这东西就越是遥远,她曾幻想过一个不用打仗、太平安定的时代,但战争从未停止,曾经和人类战争,之后和邻国作战,她想通过外交手段解决问题,但主战派最终将她赶下了王座,学者的数量越来越少、骑士的数量越来越多,那个伊露维塔帝国已经和自己曾经构想的蓝图渐行渐远了。

“请您教我用枪吧。”埃尔温不知道他和菲尼克斯战斗的时候,妮雅芙都思考了什么,他什么都没问,他并不是那种喜欢打听别人故事的人,准确地说他对别人的事情毫无兴趣,只要结果是自己想要的,中间的过程、方法之类的他一概不管。

妮雅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着窗外的景象发呆,空调不断吹出冷气,让车内本就冷下来的气氛变得更冷了,埃尔温很不习惯这样的气氛,他已经很久没有过和别人一起坐在同一辆车里的体验了。

“我送给你那把拳铳,曾经是我朋友的。”埃尔温率先打破了安静的空气。“大学室友,我们那时候是上下铺,我是上铺他是下铺。”

妮雅芙的视线从窗外挪到了埃尔温的脸上。

“那时候我们有一个小团体,四个人,除了我每个人都各具特色,花阳像个女武士似的,奥威尔喜欢老西部片,把自己也打扮成了西部牛仔的样子,伊森是我见过最不修边幅的精灵族了,和他们在一起,毫无特色的我也变得与众不同起来,正因为太没特色所以与众不同。”

菲尼克斯显然一直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一旦放松下来马上就睡着了,他在后排抱着肩膀低着头陷入了沉睡。妮雅芙则显然被埃尔温的话题勾起了兴趣。

“后来他们都死了,就死在我面前,偏偏留下了最没有特色的我。真是倒霉啊,偏偏是我们,我和花阳明明再过半个月就结婚了。”埃尔温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如此沉重的话,语气里却丝毫没有掺杂任何的情感,悲伤也好、愤怒也好,什么都没有。

“抱歉,我讲这个故事并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只是觉得漫长的旅途不讲点故事未免太过无聊了。”

“谢谢,我会珍惜这把枪的。”

“我倒是希望你永远也用不到它。不想伤害别人……或许也有不伤害别人就能换来Happy ending的方法,只有像你这样单纯的人能够找到这种方法。”

“我觉得,埃尔温先生你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是太过混乱了,有时是你,有时又不是你,是你的时候很温柔,不是你的时候有时暴躁有时悲观。”看着埃尔温的穿着,结合刚才的故事,妮雅芙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为什么阴晴不定,为什么暴躁易怒。

“我心情平静的时候可不多,下次在我暴躁的时候说这些,你就死定了。”

“想伤害公主殿下,就算拼了命我也要干掉你。”刚刚睡醒的菲尼克斯突然说道,他的措辞显然和之前有了很大的变化。

“你这么厉害,之前有人闯到我店里的时候怎么不动手呢?你的公主殿下也在里面吧。”

“我早就用弓箭瞄准了他们,如果你没从半路杀出来他们就会死在我的手上。”

“哦哦哦?是吗?插手了您的战斗还真是抱歉呢,子爵阁下。”

“切……”菲尼克斯咬牙切齿,他刚才说的是实话,那时他召唤出的风之箭已经搭在了弓上,他就站不远处的楼顶,正好能透过二楼的窗户看见走廊,他的风之箭可以在飞行中随意改变方向,所以一箭杀死四个人并不是什么大话,但埃尔温的语气实在让人太过火大。

埃尔温和菲尼克斯不时的一两句拌嘴让时间过得很快,当他们结束拌嘴时车已经停在了车库里。

“下班时间,想去叙旧就去吧,我去茶馆一趟。”

妮雅芙看着埃尔温的脸,觉得有些五味杂陈,她有点担心埃尔温,他今天说出这些话一定是因为心里已经装了太多东西,所以满的溢出来了,但她不知道此刻应该为他做些什么。

“愣着干吗?想住车库里?上个月工资我可是一分不少的发给你了,足够你用了吧。”

“抱歉……走吧菲尼。”

“是,公主殿下。”菲尼克斯欠身行礼后,跟在妮雅芙左后方半步的地方离开了车库。

结果,妮雅芙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她发觉自己并不会安慰人,以前都是别人来安慰自己,骑士们也好、父母也好,都是以自己为中心,自己也从未换位思考过,如今连说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她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她带着菲尼克斯走进了“维京”,在吧台边上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呦,小姑娘,今天没和埃尔温老弟一起来啊……这位堂吉诃德一样的小哥是。”

“菲尼克斯,菲尼克斯·伊兰……”

“是我的朋友。”妮雅芙用手肘轻轻拐了他一下,然后小声说:“后面的就不用说了。”

妮雅芙点了几个菜,要了两杯葡萄酒,上菜前的这段时间两个人聊起天来。

“谢谢你,刚才的战斗主动认输,结束了这场难分胜负的战斗。”

“抱歉,公主殿下,我并不是主动认输,我是真的输了。”菲尼克斯抿了一小口红酒。“虽然非常不想输给那个家伙,但不得不承认,即使被称为帝国第一剑士的我,在不用灵力的情况下,跟他也差了很远。”

“不会吧!”妮雅芙有些惊讶。

“这是真的,你知道他那把短刀吗?既然在这样强度的战斗中连划痕都没有,应该和我的精灵王之剑一样,那也是一把传说遗物,但无论如何,我都从那把剑上感受不到力量。”

“会不会是,他并不知道那是一把传说遗物?”

“不可能,如果不知道的话,他就不会如此泰然自若地用它来格挡我的剑了,如果只是一把普通的刀,即使我的不是传说遗物,这么大的剑的攻击它也绝对格挡不了。”

诺斯曼端上了红酒炖牛肉、普鲁式香肠和两盘海西国肉酱面。“请慢用。”

“从他身上,我感受不到一点灵力,和他的剑一样,所有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一点灵力的,连动物身上都有,所以这太不正常了!我怀疑他是个可以隐藏自己灵力的顶尖高手,而那把刀应该也是被封印了,它原本应该是长刀而不是短刀,虽然我从没见过他的招式,但那绝对是长刀的招式,由此可见他惯用长刀。”

“那个人……看起来不像是会隐藏自己的人。”

“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菲尼克斯回想起了刚才的那场战斗。

他的剑明明实打实地砍下去,却总感觉使不上力,埃尔温并不招架,而是不断的弹开他的剑,他感觉怎么都使不上力,两把剑不断击出火花,但菲尼克斯一剑都砍不到埃尔温的身上。

菲尼克斯的实力并不俗,手半剑在他手里完全拥有匹敌弯刀的攻击速度,并且攻击灵活多样,攻击动作像是在舞蹈一样,这也是先王赐给他“剑舞者”这一称号的原因,但如果说他的攻击是在舞蹈,埃尔温的剑就是在打瞌睡,他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有威胁性的攻击,他的攻击就像是睡眼惺忪的人在乱挥刀,但每一次他的攻击都让菲尼克斯倍感煎熬,“好想快点挺过这一击”,这样的想法不断地涌现出来,这场完全没占到便宜的战斗最终以菲尼克斯的认输告终。

“真是个强的要命的家伙,如果他解开封印,我恐怕撑不了几个回合。”整个晚上,菲尼克斯的话题全都是埃尔温,关于自己如何来到人类世界、如何找到妮雅芙的过程他只字未提,妮雅芙觉得这样也不错,毕竟那也是一段痛苦的回忆,忘掉就好。

“我说,看你这身衣服,应该没有工作吧。”诺斯曼说。“你看,我这实在太忙了,女儿上学的时候人手根本不够,刚才听你说会用剑,菜刀应该也得心应手吧,说不定还可以在厨房给我帮帮忙。”

“这是对骑士的侮辱!我菲尼克斯就算是饿死、在外面冻死也觉得不会进厨房!”当晚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他这样说,但……

“师傅,我好像掌握了煎牛排的诀窍,这样煎出来,即使全熟口感也不会差。”没过几天,就有人看见他在诺斯曼的厨房里高兴得像个春游的小学生。

“Auch wenn niemand zurückgehen kann, um einen neuen Anfang zu machen, so kann doch jeder jetzt damit anfangen, ein neues Ende zu machen!(没人能让时光倒流,然后重新再出发,但所有人都可以现在开始,去创造一个全新的结局!)”看见这一幕的诺斯曼感慨道。“你说呢?哲曼人?”

埃尔温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举起装着威士忌的玻璃杯,然后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