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么去形容呢?就像是我一直一直一直都在漆黑的梦境里没有醒过来一样。我想醒来吗?我想一直睡着吗?我连自己究竟是什么想法都不知道。”

黛西抬起头,向被城市的霓虹渲染上疲惫和黯淡的夜空望去。

“就像这夜晚一样的,没有星星呢……”

她轻轻地说着。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没有星星的夜晚。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菲尔丁家族的宅祗,而是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我的身边是来来回回走动的各种人,有医生,有护士,还有全副武装的警卫……”

“四周全都是哐当哐当的声音,就是没有人说话……哪怕只有一个人,说上一句“喂!这边走”或者是“好,我这就去办。”这样的话也好呀!至少能够证明我还活着,至少让我清楚自己的处境啊!但是就是什么人声都没有。我害怕极了,我想站起来,却无法动弹,想喊救命,嗓子却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我只能安静而恐惧地看着,听着,看着头顶上各种冰冷的,形状古怪的容器,不知道拿来做什么的设施,还有处处滴答滴答流动着的五颜六色的溶液。”

“我能感觉到涓细的血流从我身体里向外涌出,可能是麻醉的作用吧,我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只是深入骨髓的无力感。这时候我不停地想,如果就这样死掉了,也不会有一丁点痛苦吧,这到底是坏事还是好事呢?”

“我的意识也开始渐渐地模糊了,越来越像在做梦一般,就在这时候,我听见了哥哥的声音,他似乎在和别人争吵些什么,我大部分都记不清了,但是有一个再三重复的词深深地印入我的脑海中。”

“TORO,我听到了无数次,就像在学数学时听到加减乘除一样。我不知道它代表着什么,但是每次说到这个词,哥哥总会不由自主地加重语气,可能我就是这样记下来的吧。”

“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几个小时,又或许是几天,我都处在这样迷迷糊糊的昏迷状态,所接受的信息都是断断续续。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回忆里开始出现一些怪物——它们被困在囚笼中,用惨白的獠牙日夜不停地撕咬着伤痕累累的栏杆,发出猛兽一样的嘶吼和凄厉的呼喊,不仅如此,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早已经在潜意识里把它们和哥哥所说的TORO联系在一起。”

“可能是我看了太多的神话故事的缘故,我总是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似乎是带来灾难或者恐怖的存在……”

黛西露出一丝苦笑,用她蒙着灰雾的眼睛看向崎越。

“听起来就像是胡说八道对吧,哪个人会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和听过的东西呢?”

“但是怎么说呢,对于我而言,不过是司空见惯罢了……”

黛西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终完全消散于耳畔空气的流动,

突然,她砰的一声栽倒在了床上。

她睡着了,就枕在自己皎洁如月的臂上,胸脯有规律地起伏着,呼吸平稳和安详。

崎越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经受了过分苦难的公主,脱下自己的制服外套轻轻地披在她单薄的身子上,接着他走到阳台,冰凉的晚风切割着他的脸颊,崎越从怀里取出ATTACK RAIDER,将那几乎残破的匕首举过头顶,寒冽的刃光划过他的脸颊。

“卡尔克斯,我饶不了你。”崎越在心里缓缓地说着。

“真的是,到哪里去了嘛?”236心急如焚地嘟囔着穿过无人的漆黑走廊。

左顾右盼依然看不见那个头发蓬松的身影。

自从入侵者的警铃响起后,236便开始趁乱寻找崎越,但已经接近一个小时了,完全没有任何迹象。入侵者显然不是自己,会是崎越又触动了什么开关吗?停电的时候自己和其他女性服务生全部都被留在大厅里,男性们则去了顶楼,但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照明。236在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回换衣间套上了男性服务生的衣服,才在黑暗中顺利地摸上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236想着又向上走了一层。

也没有看见上楼来修复电路和排除入侵者的人,就像他们从未来过一般。种种迹象无不透露着异常的预感。

这一层走廊地毯的中心,横躺着一只灭火器。

是发生了战斗吗?

236半蹲下来仔细地查看,但新的疑惑再度浮上心头。

一绺黑灰色的动物毛发粘在灭火器的铁质把手处。

236确信进入Sunshine之后,没有见过任何携带有如此毛发的生物,而且,这显然不是人留下来的,236的脑海中只能猜测是某些放养的大型猛犬。

但是真的可能吗?

她继续向更高一层的楼层走去。

走着走着,一丝血的味道冲入她的鼻腔 ,极为微弱,但是不容忽视。战斗养成的习惯使她的感觉异常敏锐,她也因此警惕起来。

应该就在前面——

236停在了一扇虚掩的门前,血的气味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嘎吱——陈旧的钢门被缓缓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令人发指的恐怖场面,一具腰部被啃食得露出白骨的服务生尸体。

236走进去,幸好不是崎越,是从未见过的路人。

从流出的血迹和尸体的朝向来看,显然是在向窗户那边行动时被杀害,死于失血过多。但是,“杀害”是人类犯罪的代名词,真正的凶手,会是人吗?

“窸窸窣窣”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微妙的响动,

“是谁!”236夺门而出,来到走廊上。

她以防守的姿势伫立于漆黑的空间中心,调动一切感官察觉周边的风吹草动。

没有物体移动不会发出声音,只不过人的听觉过于脆弱,以至于如果无法聚精会神,就自觉地将其忽略。

236深呼吸几次使自己冷静下来,这对于战斗经验丰富的她毫无压力。

过分地安静了,甚至有些不可思议,一切都极为平常与合理。

但是直觉告诉236,危险就在自己身边蛰伏。

果然,“后面!”

236向前翻滚躲过了攻击。犬型的TORO落在236原来站立的位置,用它猩红的双眼盯着半伏于地摆出警戒姿态的少女。

236下意识向身体旁边伸出手,

“啧,没有带Exile。”

自己惯用的大剑被藏在了更衣室里,带来的的匕首也送给了崎越,所以现在236是完全的手无寸铁。

但也并不是没有武器可以用……

“嘶——”TORO再度张牙舞爪地向236扑来,236降低重心用一个紧贴地面的滑铲从它下面躲了过去,顺手抓起摆在走廊一边的灭火器。

Exile的重量不比灭火器轻多少,只是用起来稍微有点别扭。

236也曾与犬型的TORO交过手,对方说白了和大型疯狗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更加危险和暴躁罢了。眼前的敌人虽然是236第一次见到的种型,但是TORO变种极多,收到所谓母体的影响也很巨大,所以并没有所谓什么明确的分类,一切都取决于战斗时的随机应变。

对于236而言,只需要把握住它的攻击模式寻寻找突破点,即便手中没有剑也依然可以对TORO造成重创。

怪物从喉咙深处发出令人发怵的低沉嘶吼,连续两次攻击都没有碰到对方更加激发了它的杀性。236用双手握持着钝头的灭火器,用她一贯以来的持剑姿势站立。

TORO用爪子刨了几下地面,毫无征兆地突然暴起,像子弹一般向她弹射过来,企图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撞翻236。236则在它撞到自己的瞬间侧身闪避,紧贴着它的身体用双手挥起灭火器像是打棒球一般从下方砸向其下颚。

236清晰地听见了下颚骨断裂的声响。TORO瞬间飞出数米之外,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哆嗦着四肢勉强站起来,不住地甩头缓解疼痛,短期内合不拢的嘴流出黏腥的唾液。

但这点伤还远远没有到致其死亡的地步。没有HELEN金属的加持,这些伤距离痊愈不过是时间问题。

236再度拾起灭火器,和自己以往持剑冲锋一样向它跑去,这一次要让它完全丧失行动力。

灭火器从TORO侧面发出足以击碎腹腔器官的猛烈冲击,怪物被撞到了墙上,无力地落地后侧躺在地上发出闷哼。

236松了一口气。

怎么会出现TORO呢?竟然在这种地方。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理还没有死绝的怪物。

虽然拿剑很容易暴露,但是总不能放任TORO不管,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回更衣室拿剑吧。

就在236转过身的刹那,她突然感受到背后骤然升起的恶寒,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去,视野中只出现一双红得发亮的眼睛以及完全无法躲避的獠牙。

236疏忽了,居然还有一只TORO!

现在除了防御还能有其他选择吗?要再度拿起沉重的灭火器已经完全来不及了,236毫不犹豫地抬起了自己的手臂,与性命比起来,自断一臂的代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是每一个前线战斗的编号都有的觉悟,就在TORO咬碎自己的手臂时,她才有机会从它的攻击范围内脱身。

来吧,就当是自己疏忽的代价……

236咬紧了牙关——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枪响,在236的眼前,飞在空中的TORO就像是受到了无形之力的牵扯失去了平衡。她清清楚楚地看见猛犬的腰部开始凹陷,子弹旋转着撕扯着它的皮肤和肌肉,透出炙烤的焦味。然后TORO就被无可阻挡地击飞出去,跌跌撞撞地落地,每踉跄一步便从伤口处向外淌出墨绿色的体液。

它还没有死亡,仍然瞪着血丝密布的眼睛凶神恶煞地盯着236。TORO的凶暴不单单体现在其嗜血的兽性,更体现在其毫无恐惧并且至死不息的攻击。

但是,那枪,究竟是?

“隐若长虹起,”

空气中隐隐响起轻轻的吟唱,236的身边悠然飘过一个紫色的身影,

“流销半盏春。”

那个身影用236都难以分辨的速度向TORO冲去,虽然身形极快,但看得出非常冷静沉着,步伐丝毫没有慌乱。

“嘶——”

他像紫色的幽灵一般划过TORO的身边,伴随着刀刃撕裂皮肤的声音。

时间骤然暂停,236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沉默数秒之后,TORO应声倒下,墨绿色的血液一直流到了单手执剑的少年脚边。

他潇洒地旋转了手中的剑将其插入剑鞘,回过头来。

是个少年,皮肤湛白细嫩如同冰雪,天鹅一般优雅且修长纤细的脖颈上,清秀而温婉的五官似乎很难将其与脸上溅落的绿血相协调。显然他并不是这里的员工,身上披着一件敞开的紫色紧身外套以及牛仔裤,左手握着他斩杀TORO所用的配剑。

236的记忆突然颤抖了一下,

怎么回事?这张看上去清秀的脸怎么突然引起心脏的一阵绞痛?

“哟!236,好久不见呐。”“你是?”

“啊!!!好难受!!!请你别再说下去了!!!被这样知性温柔美丽可爱的青春美少女忘记了我可是很伤心的啦!!!呜呜呜呜!!”

他突然按着胸口装作痛苦的样子说道。

没错了,这令人胃里翻江倒海的一大串不明所以的修饰词和油腔滑调的语气……

“218!你怎么会在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唔,说来话长咯……”

218走进陈列着无辜受害者尸体的房间,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口。

236站在他身后,静默地看着死去的服务生,蹲下的少年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将死者的眼睛闭上,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枚小小的银质十字架,将其轻轻搁在服务生的额头上。

“安息吧。”他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用着极为悲切和严肃的语调为死者祷告了一会,深呼吸了几次后,

“您的憎恨与愤怒将给予我斩灭TORO的力量。”

说完后他站起来,对同样低头陷于沉默的236说道:

“没有想到,蜂巢的人员会来插手兰亭的工作,但是看你也不像是来剿灭TORO的啊!Exile呢?”

“啧,没必要告诉你。”

“喂喂喂!!别这样生疏好吗?!我不就是向你求了几次婚吗??至于这么讨厌我吗?再说了,这算工作上的交流好吧!啊,对了!还有,现在回心转意了吗?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做我女朋友,可以慢慢培养感情的啦…….”

“亏你还有脸说这种话。”236丝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这个眯着眼睛胡思乱想的少年。

他便是218,与236同时被选拔和受领编号的同年。虽然长着一副极为温柔清秀的脸,但是一张口说出的话却总被人误认作变态。事实上,他早就在“Silver Clover”恶名昭彰——原因是他见到女人就像搭讪的恶习,以及未经同意就称呼对方女朋友或者极为草率地单膝下跪求婚之类的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

“美少女什么的最棒了!”这是他常挂在嘴边的话。

236由于和他在一起参加过集训,因此也深受其害,至今想起来都觉得烦人。记忆中似乎被他求婚过五次,送花,表白什么的更是不计其数,令236反感到以至于他一离开蜂巢236就自行地将其从记忆里剔除出去。

虽然品行不端,但他也是四叶草里出了名的高手,犹以精准的枪法和速度极快的剑技著称,也正因此如此,他才凭借优秀的业绩被选拔离开“蜂巢”作为D区域特别行动队“兰亭“的成员之一。武器是名为“隐”的仿日本刀和名为“流”的L-43触发式磁暴手枪。

“隐若长虹起,流销半盏春”就是他发动攻击时常说的类似于吟唱的话,虽然他煞有介事地表明能唤醒剑灵,但大部分人都把其视作某种精神暗示或者单纯的中二病。

“呜呜呜,我是不会放弃的!!”

“少废话,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嘻嘻,行行行,但是我只告诉最爱的你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