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洞穴后,那个奇怪的女孩并没有追出来,三轮空想到了那把将她死死钉在地面上的银色长刃,想必那个女孩虽然不会因为被贯穿心脏死去,不过似乎也无法挣脱锁链的束缚,看起来这样就像一个封印一样。

或许她就是老人口中所说的山中的主人,多年前铁路也是因为修建到了她这里才不得不停工,偶尔误入深山而失踪的路人也是出去她的理由,而且她穿着破破烂烂的和服,浑身都沾满了血渍,虽然是欢迎回来的口型,但是却带着一丝狰狞的笑容,怎么看都不像是善良之物应该有的造型。这种令人讨厌的,会伤害人类的,无法与人类相处的东西,人类会怎么称呼它们?幽灵,幻影,还是妖怪,反正都不会是什么好的词语,总是希望能够远离它们,或者能够将它们杀掉,总之是完全无法相处的存在。

但是三轮空却完全没有害怕的感觉,在洞穴中虽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却并非是因为害怕自己受到伤害,虽然他也担心哥哥可能会被这个女孩杀掉,但是自己却并没有这种畏惧,他看着女孩的狰狞笑容,还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一丝寂寞,这是不被人世接受,只能独自长久生活的寂寞。

一般的人类都很难看出这种感情,只有两个寂寞的生物相遇的时候,才能出现这样的共鸣,不需要是同类,不需要是同族,只要是共同寂寞而不被大多数外物接受的东西,在相遇的那刻,都能够读出彼此内心中最深的孤独,甚至隐隐约约地,三轮空有一种愿望,他希望这个女孩能够追上来,或者发出希望能够获得帮助的声音,他希望能够和这个女孩,有着更深的交流,这还是他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或许是这样的心思,第一次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告诉哥哥,晚上放学的时候自己会提早离开学校去买点东西,所以不需要在路口找他了。

三轮海似乎有些诧异,他们从小学便开始一起上下学,已经整整九年,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下了大雨,自己不得不在体育馆等着雨停,原本他还很安心,因为这场雨才落不久,三轮空放学应该也察觉到快要落下暴雨了,应该会提早回到家里。结果等了半个小时,雨终于变小了,三轮海拿着书包和换洗的衣服走到了铁路口,发现三轮空还等在那里,整个人都被雨水给浸透了,书包中的书已经被雨水浸湿成为了碎片,但是三轮空却毫不察觉,依旧坐在铁轨上等着三轮海的到来,并且在三轮海站在他背后的第一时间便转身,“你来啦?”

他甚至没有去旁边的商店躲一下暴雨,任凭自己坐在雨中,直至三轮海的到来,那天过后,三轮海总是习惯性地在身上带一把雨伞,无论天气如何,总是在结束社团活动后第一时间赶到铁路口,和三轮空一起回家。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习惯了有一个人跟随在自己后面吧,虽然总是告诉他,自己不可能永远陪伴着他,但是似乎自己也习惯了陪伴一个人。

三轮海自己笑了笑,“知道了,自己早点回家,别让父母担心。”

三轮空点点头,他知道自己撒谎的原因,因为想去见那个在山林中的女孩,而且有些迫不及待的心情,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他也用自己身体不舒服的原因,自己一个人去了保健室,体育老师也知道他没有搭档,同意了他的要求,去保健室并没有其他人的陪同,大家习惯了体育课的时候班上少一个人,所以三轮空请假后,直接翻墙出了学校。

学校的墙为了防止有外人翻入有接近两米高,上面还有不少的尖刺,但是三轮空却一跃而起,轻轻松松地跳了过去,除了他自己外,没有人知道,实际上他的身体很好,而且好得有些过分,但是他并不想告诉任何人,因为在这个小镇上,并没有人关心过他的存在,所以他在如此的在意,在意那个被长刃锁在洞穴中,和他同样孤僻的女孩。

半空中淅淅沥沥地落着梅雨,三轮空沿着铁轨奔跑,头上枯黄的树叶落下,三轮空的心情有些急切,但是当他再次来到铁路的尽头,看着那个黝黑的山洞的时候,三轮空却喘着气停了下来,看起来像是因为跑得太急而需要停下来喘气休息,实际上三轮空并不累,呼吸急促实际上是因为紧张,这是第一次他主动去寻找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就像别人听不见他能够听见的怪声一样,这名女孩也是别人看不见的存在,其实对于怪声的存在他是很感激的,因为每天坐在铁轨上的时候,只有从山林中传出来的声音陪伴着他,实际上,三轮海说着要去山林中寻找声音的源头,他紧张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山林中的禁忌,还因为他很害怕。害怕声音真的是不存在,那么自己以后每天坐在铁轨上的时候,还有什么东西回来陪伴自己呢?

所以,如果那个女孩实际上并不存在又怎么办呢?只要自己不进去,就可以幻想着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样的,与自己一样孤僻的人,可是如果进到了里面,可能昨天看到的只是因为过于紧张而出现的幻觉,那么自己还能够寄托什么东西?

“欢迎回来。”山洞内突然传出了声音,空灵的,清脆的女孩子的声音,就像屋檐下因为微分而轻轻拨动的风铃一样,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消除掉了所有的疲倦和戒备,和昨天仅仅只有口型不一样,今天她完整地说出了这句话。

三轮空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这条修建的铁路,还有两旁不将铁路覆盖的树林,完美地从小镇中留下了一条到这个洞口的路,这条路已经存在了数十年,一直在等待着某个人的归来。小镇中进山的人是不会走到铁路尽头的,探险的游客只会被小镇中的禁忌警告所劝退,所以平常没有人会走到这条路上来,这条路是一直等着某个需要的人,或者说,是这名女孩需要的人,所以这名女孩才会说,欢迎回来。

我属于这里,三轮空的头脑中冒出了这个念头,他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洞口内,和想象中的不同,实际上山洞内并不昏暗,因为女孩在地上点了一盏幽蓝的油灯,她安静地跪坐在地上,看向三轮空,和服上因为闪动的火苗,不断出现复杂的花纹,她双手合十,在胸前拍了拍,“三轮空大人,您终于愿意到这里来了。”

“你认识我?”三轮空有些疑惑,他很确信自己没有见过这个样貌的女孩,不过随即他也释然了,想必她的认识方法肯定不一样,毕竟一个正常的女孩是不可能被一把长刀贯穿胸口后还能活着,或许她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妖怪,但是三轮空却并没有任何害怕的情绪,他走到了女孩的对面,盘坐了下来,“你的名字?”

“‘幽谷响’,外面的人都这样称呼我。”女孩轻柔地说,她手指从蓝色的火苗上面抚摸过,却并没有任何疼痛的表情,她整理着自己外表已经很破烂地和服,优雅地抹平褶皱,“人们认为在山背阴的地方有山神的“呼子”,就是像“呼子鸟”那样的动物在发出怪声。另外还有“山男”、“天狗”、“天邪鬼”等 发出声音的说法,由于山中的地势导致声音折射,从而产成巨大的回响,外面的人们给我起了这个名字,我的声音即使在很远的地方也能够被听见,我呼唤了您这么多年,您终于才愿意走过这条路。”“我终于见到了您,我们的主人。”幽谷响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去跪拜。

“你们的?”三轮空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绿色的岩石中也有着各样模糊的影子,有的像鱼,有的像鸟,还有的是赤色的人形,他们都在看着自己,似乎都被铁链锁在了这个洞口中。

“我们就是人类口中的妖怪。”幽谷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