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當然不會放過我這該死的不孝子。那些沒能及時彌補的罪惡,竟然換了一種方式繼續折磨着我的心靈。

沒錯,我沒有徹底離開這個世界。在我死亡的一瞬,掌管命運的神隨手一丟,我的魂魄就落入了眼前的這副身體。

剛剛死亡時的悔恨也就一分不少的留在腦海之中,我的腦袋幾乎就要瞬間裂開。這副身體痛苦的蜷曲着,但這並不能減少我的痛苦。

啊啊啊啊啊啊!該死!

我直接喊了出來。那種疼痛遠非常人能夠想象,如果非要形容,那就好像有人拿起木棍,正粗暴地攪拌着我的大腦,沒有任何暫停與緩衝的時間,這痛不欲生的狀況我也確定不了到底持續了多久。

記憶的最後,我應該是直接昏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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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天穹下,視野的下方,一株巨樹的上端枝椏處,坐着一位身着白袍的少年。他靜靜的凝視遠處的黃昏景象。似乎想起了些陳年往事,他的嘴唇微微翕動着,但到最後也沒有迸出一個字。反而是緩緩地嘆了一口氣。

那些枝椏好似隨風擺動了起來,其中一條直接撫上了少年的面頰。

你還在想那件事嗎?不知道哪裡傳來了頗為滄桑的渾厚聲音,聽這語氣,應該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這話語里,帶着幾分不可侵犯的神聖感。

少年居然也開口了。只不過他的聲音還略顯稚嫩,雖然是朝氣十足,但若說這是一位十二歲少年的聲音,卻並不妥。因為他的語氣里凝結了太多的悲愴。彷彿歷盡滄桑。

椿樹爺爺,您有什麼辦法嗎?

辦法倒是有的,不過。。。良兒啊,你真的要放棄寒嗎?你要知道,這對於她來說,也是極為不公平的。你不要因為對抗家族裡的人,而耽擱了她啊。

寒這孩子我是知道的,她那麼驕傲的個性,到時候是會受不住的。

椿樹爺爺!少年有些強硬地打斷了老者。說道,我早就厭夠了這宗族裡的一切,我最敬佩您,我不愛那個人人爭搶的花圃,我只愛這花谷里的世界。在那個地方,我喘不上氣。我看似是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少主,其實也不過是個名副其實的孤兒罷了。那裡哪有一點家的樣子呢?

莫哭啊,百良,我也知道你的不易。不要再哭了。樹靈摩挲着少年的面頰,內心裡可謂是五味雜陳。他何嘗不明白此子的心酸之處?由於自己長達千年的壽命,他看過了無數界家族少主的生活景象,那些所謂的天子驕子其實並不好過,他們一面要維繫族人樹立威信,另一方面則要接受嚴格的苦修,有兄弟的要兄弟間互相博弈,沒有兄弟的還要接受那些族內優秀才俊的挑戰。可到了百良這裡,一切早就是變本加厲。百良雖然沒有兄弟,可這一代的才俊實在是多到讓人眼花繚亂。百良的父親,也就是宗主。才不在乎百良的好壞,對這個與自己處處合不來的所謂兒子,他早就失去了耐心,再加上母親早早離去,百良要承受的,遠非常人可以想象。

日子越久,這份不公就越嚴重。百良的父親是家族的幸運兒,他的能力並不出眾,卻當上了族長。這使得家族已經大有頹勢。於是提前退位成了他的保身之法。還真是醜態盡顯,讓人哭笑不得。

樹靈很想幫助百良離開這裡,可是他沒有這種能力,也更沒有權力這麼做。百良牽扯到了太多人的命運。這可不是光靠任性就能評判的問題。

不過。。。。樹靈也的確不想撒手不管。他的腦海中早已有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可是他不確定這麼做到底是對是錯。

你先走吧,百良,事情說不定會好起來呢?

試着去交一個你認為可靠的夥伴吧。下一次來的時候,讓我見見你那位朋友好嗎?

非要這樣嗎?爺爺,族內大多數人接近我都懷着各種各樣的目的。你認為我可以交到真正的朋友嗎?少年不由得抬起了頭。陷入了沉思。

啊哈哈哈。千年的椿樹樹靈很是爽朗地笑了起來,這笑聲彷彿江水般激昂澎湃,卻又有着爽籟春風的快意。

你一定會做到的,沒有人會是孤獨的,即便有着重重阻礙,你也最終會交到知心朋友的。

真的嗎?謝謝爺爺!那我這就開始了!少年說著就一溜煙似的跑開了,唯有在樹靈面前,他才會放心地展現出自己天真的一面。聽到老者的這番安慰,他最初的憂鬱基調已經幾乎消失不見。

望着他離開,樹靈才敢嘆出這口氣。

他有幾分沮喪,因為剛才的話帶有欺騙的成分。在這宗族之內,百良想要交到朋友幾乎是不可能的。那是個敏感的孩子,好歹也在宗族內過活了十二年的歲月,再加上一直以來無人照料。能被少年認可的人真的寥寥可數。於是他後來乾脆閉塞起了與他人溝通的心門。選擇虛偽地面對那些同樣虛偽的人。

如果他真的能交到值得信任的朋友,我就幫他離開這裡吧。

如果他做不到,那也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這一切,竟然變成了這種殘酷的賭注啊,我這個老東西可是最討厭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了。

真不知道,命運會待他如何。咳咳。希望他會是幸運的。

蒼老的樹靈沉默了。他明白,有些事是強求不得的。在他長久的生命里,這個道理已經逐漸演變成了老樹靈的生存信條。

畢竟,百良的眼神,像極了我曾經的夥伴,我那早早離開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