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内弥漫着香烟的气味,即使摇下车窗,气味依旧浓烈。并不是因为有人正在抽烟,那气味来源于司机座位旁的那一堆烟蒂。

「要吃口香糖吗?」

前座传来一个浑厚而干涩的声音,我把头从窗外缩回来,耳边极速流动的风声被车内的广播声所取代。

「啊,不用了……谢谢。」

在我回答之前,姐姐已经给出了这样的回复。

「谢谢,我也不用了。」

我也随即附和着回答,接着又将脑袋探出车外。

我们正行驶在一座大桥上,外面偶尔驶过几辆黄色的出租车,高大的路灯在桥面的公路上投下橙黄色的光线。

从绿川高中搭车出来后,已经过了大约十分钟。

我和姐姐在把蓝胡子的钥匙交给阿狸前辈之后,他就打电话叫了一辆车。虽说阿狸前辈告诉我们这位司机大叔也属于【环球收藏家】的后勤部,不过由于他给人的感觉与阿狸前辈相差太大,我很难相信他也是我们的「同事」。

我将眺望着江面的目光收回来,转头朝车身左边的后视镜看了一眼,镜中反射出司机大叔的侧面:粗粗的眉毛,胡子拉碴的下巴,以及那一览无余的光亮秃头构成这个中年男子的所有特征。除此之外,他还身穿一件红色T恤,从那发皱得变形的圆形领口看来,他大概十分中意这身衣服,以至于经过无数次的水洗和晾晒后,T恤已经失去了本来的颜色,看上去旧旧的。

据阿狸前辈说,这个人是【环球收藏家】的专属司机。虽然看上去跟普通的出租车司机无异,不过在我和姐姐刚一上车的时候,他就以这样的问题确认了我们的身份:「你们就是新来的捕手吗?」

也就是说,他也是知道童话道具和童话人物的存在的,也许他是和阿狸前辈一样有能力的捕手也说不定。

我在心里做出这样的猜测,却不好贸然开口直接问他的身份。并不是因为我怕生,而是因为他从我们上车开始,就一直在跟着广播节目里的歌曲节奏吹着口哨,看起来完全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

终于,广播节目告一段落,司机大叔这才把车载收音机关掉。

「听说你们是今天才入职的?」

在被风声的杂音充斥着的车内,响起了司机大叔的问话声。为了听清他说的话,我暂时将车窗摇了上去。

「嗯。」

我和姐姐都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我看向前座,大叔光秃秃的头顶稍微往上仰了一点,他大概是在通过后视镜观察我们的表情。

「你们是高中生吧?」

「我们刚刚毕业。」

「啊,那说不定跟我女儿一样大。」

大叔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们闲聊着,嘴里发出用力咀嚼口香糖的声音。

「对了,还没说名字呢,他们都叫我阿亮,你们叫我亮叔就好了。」

以爽朗的语气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后,大叔——亮叔又问起我和姐姐的名字。

「小夜和小夕啊,真是好记的名字。」

听到我们报上姓名,亮叔点点头,语气轻快地将我们的名字重复了一遍。

「虽然我只是个开车的,不过因为在这里工作了挺久,所以如果你们工作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尽管问我哦。」

亮叔以亲切的语气说完,没等我们回话,又马上补充道:

「不过,关于能力的事就别问了。我也不会问你们的能力,毕竟这是个人隐私嘛。」

「个人隐私是指?」

姐姐对亮叔所说的话有了疑问。

「就是说,得到能力的捕手一般不会主动让其他人知道自己能力的详细情报。因为捕手的能力十有八九是跟他们自身的某个弱点相关的。」

听到亮叔这么说,我不禁想到我和姐姐最初跟阿狸前辈碰面时的场景。那时候,他不仅对我们使用了能力,还在后来的任务中详细跟我们说明了自己能力的使用限制。

「这样一来,捕手之间岂不是很难合作?」

我提出这个问题。

「哈哈,所以捕手一般只会向自己信任的同伴透露能力嘛。不过,这并不是什么死板的规定,只是潜规则而已。」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阿狸前辈难道从一开始就把我和姐姐当成了可以信任的同伴?我在心里摇了摇头——说不定他只是觉得我们战力太弱,对他根本毫无威胁,所以才会那么轻易地告诉我们自己的「隐私」。而且,如果要得到钥匙,他必须跟我们合作。不过,我倒是很好奇,拥有「隐藏自身所在的空间」这种能力的阿狸前辈,他的弱点会是什么?

「其实,如果不是什么稀有能力,即使被别人知道了也无妨。毕竟,能力和一个人的弱点并非绝对相关,比如我——」

说到这里,亮叔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吊我们的胃口。我承认,我确实对他的能力很有兴趣。但是,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我傻了眼。

「比如我就没有任何能力,但这也不能说明我没有任何弱点吧?」

说完,亮叔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没有能力的捕手……」

我和姐姐几乎是同时发出惊讶的感叹,但亮叔却以轻描淡写地口吻继续说:

「是啊,因为一直无法激活能力,我就干脆不做捕手了嘛。」

我本来以为捕手的能力会在跟童话人物的战斗中自动获得,不过现在才知道,原来这种能力也可能无法被激活。按照这个逻辑来说,在跟蓝胡子第一次的战斗中就获得了能力的姐姐岂不是很强?真不愧是优等生,第一次实战就能干掉史莱姆王这种级别的怪物。

不过话又说回来——

「稀有能力是什么?」

「那个啊,是指能够使用童话人物的道具的能力。据说世界上只有寥寥数人拥有这种能力。」

「只是这样?」

本来以为亮叔会说出什么能够毁灭世界的超强能力,但他的这段定义让我完全体会不到这种能力如何「稀有」。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童话道具并不是人人都能使用的吗?」

姐姐从一旁插话进来。听到她的这个问题,我才意识到「稀有能力」似乎没那么简单。

「阿狸那家伙连这个都没告诉你们吗?每件童话道具都只有相应的童话人物才能使用。就好像金箍棒只听孙悟空的命令而变大变小,其他人就算偷到金箍棒,也不能像孙悟空那样运用自如吧?」

亮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向我们解释道。

听到他的这番解释,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蓝胡子的那把钥匙。如果说「使用」的定义是用钥匙打开抽屉,那我和那些失踪的少女都能够「使用」钥匙。但转动钥匙后,使用者都会被传送到天台——很显然,这并不是使用者主动的意志,少女们并不会为了让自己消失而「使用」钥匙。与其说她们在「使用」钥匙,不如说钥匙在「使用」她们,即钥匙在对她们发挥效果。

想到这里,耳边突然回响起姐姐对我提出的那个质疑——

「为什么只有你能拔出钥匙呢?」

当时,我以为自己能从第一层的抽屉拔出钥匙纯属偶然。但听了亮叔的这番话,我不禁将那个「偶然」和「稀有能力」联系了起来。

难道……我是「稀有能力」的持有者?

这个大胆的猜想从我大脑的一隅跳出来,但我的理智马上本能地否认了这种荒唐的推论——既然都说是「稀有」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被人得到?

不过话又说回来,「使用」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如果是「使用者出于主观的意志用某个工具为某种目的服务」,那么我确实有「使用」过钥匙——我转动钥匙之后,学校就从城堡的异化状态恢复了过来。按照这个定义来说,我说不定真的是什么「稀有能力」的持有者……

正当我费劲脑汁思索着这件事的时候,我的思路被手机传来的震动声打断。

「小夜,你们已经到家了吗?」

话筒中传出阿狸前辈的声音,姐姐好奇地靠了过来。

「我们还在路上。」

这么说着,我将手机扬声器遮住,小声告诉姐姐这是阿狸前辈打来的电话。

姐姐点了点头,表情有些意外地嘀咕了一句:「跟想象的不一样啊。没想到这家伙还挺负责……」

我说,这话要是被阿狸前辈听到了,小心他又在什么时候用激将法捉弄你哦。

「好的,安全到家之后告诉我一声。另外,刚才忘了告诉你们——」

简短地向我交代了一句之后,阿狸前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加上一句,「明天早上十点半,我们在公司见面。我们一起去市立博物馆登记今天拿到的钥匙。」

「欸——明天早上还有工作?!」

听到从话筒中漏出的声音,姐姐一脸惊讶地发出了不满的抱怨声。不过,电话那头的阿狸前辈却不为所动——大概是没听到姐姐的声音,又或者是听到了却装作没有听到,他继续说:

「道具登记完成以后,这次的任务薪酬才能汇入你们的账上。」

听到阿狸前辈这么说,姐姐虽然还想抱怨什么,却也只有乖乖闭嘴。

「是去市立博物馆吗?好的,我明白了。」

虽然嘴上乖巧地答应着,我疲惫的身体却在无声地抗议着:这样一来我们的睡眠时间不就只剩几个小时了吗?!

工作真辛苦,我终于体会到爸爸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