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14点58分。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班公交上还会有人满为患的景象。

既然选择了白天到游乐园来,按常理说,现在不应该是游园渐入佳境的时间点吗?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尽了兴的人们身上都无形地蒸发着汗水,挤进公交后又被车厢里的空调冻结在了半空,使得空气的味道很不好闻。举起来的手充当了看似不经意的隔挡,身子像一轮结束前的海盗船随着吊环来回晃动;另一只手虽然握着点亮的手机,却也仅仅是握着罢了。拇指在玻璃上前前后后地划动,把屏幕里的几行聊天框推上去又拉下来:这样毫无意义地忙碌,看起来就像是在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平和的午间新闻一样吧。

多亏了周围纷扰的人声,让我觉得即使有话想和比肩站着的甘蓝说,也会因为太难被她听见而不得不作罢。

——到头来,用排队太久和胆量不够作说辞相互搪塞着,我们最后也只搭了摩天轮而已。

“……”

猝不及防地,聊天界面的抬头突然从【松枝】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啊。”

…以我现在的状态,还能和松枝好好地聊天吗?

经由指尖传递而来的不安绕了个远路,在抵达胸口之后才调转矛头猛攻向我的脑海。然而不知道紧张了多少秒,在表示时间的数字重新由完整步入残缺之后,聊天界面的抬头又变回了松枝的名字,并没有收到什么新的消息。

“…欸?”

顾客稀少的午后,难得从书上挪开目光的她…这是在做什么呢?

就像风雨欲来时,避风港的小屋里响起了怯生生的敲门声似的。

————————

有些掉漆的门锁的内部,一阵看不见的机械运动与咬合过后,面前这扇和我家款式相同的防盗门被甘蓝拉开来——“这不是我第一次来甘蓝家了”,我暗暗提醒着自己。

“进来吧。鞋套还是拖鞋?”

“那就鞋套…打扰了。”

“别客气啦。”

甘蓝回身关上了门,接着蹲下来把装鞋套的袋子收回鞋柜里。趁着她忙碌的时间,我边用手指勾住无纺布里的松紧带套在鞋子上,边像阅读题干似的昂头勘察着甘蓝家的户型,看看是否能和记忆里的某个迷宫对上号来。

然而直到甘蓝换好自己的拖鞋站起身子,我也依然对这个残存着油漆味的空间感到绝对的陌生。

“妈,我回来了。”

正对着玄关的浅浅走廊并不足以将她的声音涌回来。

“…出门了啊。”

甘蓝喃喃自语的同时,也低下头注视着鞋柜边留白的一角,稍微有些愣神。

“怎么了吗?”

她虽然马上扭过脸看着我,却还是在鼻息中叹了声气之后才开口说些什么:

“…等下会和小絮说的。

去我的房间吧。”

“…好。”

“抱歉。家里刚翻新完,味道还没有散干净。”

“还行啦,没事。”

走廊左右有三个房间,甘蓝是在左手边单独的那一个。规模适中,采光良好,略微沾染着气味的白墙像是石膏素描一样,除了插座就只剩下一捆纱帘的阴影;家具和摆件虽然大多显得有些陈旧,却也都纤尘不染、井井有条的布置在房间里。

随着甘蓝一家搬迁回来,在经过装潢的翻新与物件的取舍之后,这一处“家”就像重新苏醒的冷冻人似的:尽管明知自己与周围都已经跨越了好一段时间,心底里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要接续上休眠前留存的印象吧?

…在那段印象里,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如果变回那个样子,是不是就能够回应她的期待了呢?

“……”

…不好,不能发呆——

“房间太单调了,被你这么盯着看怪不好意思的。”

“呣、我觉得看起来很舒服呀!又整齐又干净,而且…”

“哪有。”

甘蓝背对着我走到窗户边检查了下,接着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空调。听起来气势汹汹的冷气不会立即扩散开来,机器运作的声音也只是在表面上缓解了一点点尴尬。

“地方太小,就坐在床上吧。包也放上面就行。”

“…嗯。”

完全变成了笨嘴笨舌的家伙,我老老实实地坐在了白绿色的床单边缘。席梦思把体重回弹的感觉非常明显,就是最近几天新购置的也说不定。

“家里有提拉米苏和香草味的冰淇淋…还有种叫‘本格抹茶’的。小絮喜欢什么?”

“我就抹茶味的好了。”

“那还是搬回来之前,亲戚出国带的伴手礼啦。估计是冷饮店里低价处理的试验品,苦到连我爸都不愿意多吃。”

“啊…不过名字听起来不错?”

“…是吗?”

甘蓝苦笑着耸了耸肩膀:

“我还以为…你一直喜欢香草来着。”

————————

陌生的房间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明明是来小学同学家玩的,现在却像是被收押在监了一样”。不禁产生的这种想法,让我觉得自己更加对不起她了。

强迫着把思绪拽到一边,四散而逃的注意力又马上集结在了眼睛上,根本闲不下来。

甘蓝的房间里,在窗户一侧、空调的斜下方摆放了一个五层的简易书架。也许是考虑到搬家方便的缘故,插接一体的胶合板上只有中间两层收纳了书本;顶层是三盆小小的多肉盆栽,除此之外的其他空间都在展示着书架后面白花花的墙壁。至于书架上的书的内容,可以说是正经到了不能再正经的地步——根本是集齐了一整套高中生必读文库嘛。

窗户的另一边,占据房间一角的电脑桌上高高立着一只双层立橱。透过玻璃橱门可以看见下层放着的几只瓷偶和布偶,总算是能稍微让人放松的物件。至于上层摆了些什么,从床的位置望过去就刚好被立橱的门框遮挡住了。

如果只是为了一睹上层的内容,暂且还说服不了自己离开这个被房间主人划定的座位。

从整体上看,甘蓝的房间里除了地板,就只有那个瘦高的书架是木色的。电脑桌、立橱、衣柜、床架和床头的柜子全是由白与薄青搭配而成的磨砂塑料构建,大概都属于这个房间原本就有的家具吧。

…从其他住所搬回来的简易书架,能和生来就组成一套的大家好好相处下去吗?

门外传来了拖鞋踢踏的声响,房门接着被再次打开,带进来好大一股烘着粉刷余味的热浪:

“都压在冰箱最底下,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完整的。”

“谢谢,麻烦了。”

从甘蓝手上接过灰绿色的冷饮,上面颇具禅意的毛笔大字也算很常见的装饰风格,倒是比平常触摸的塑料包装更薄一些的触感吸引了我的指肚:很容易搓出无法抹平的皱褶,很容易发出细碎的声响,大概也很容易被不怎么尖锐的东西划开。偷工减料?别具匠心?或者只是在冰箱里冷冻的时间太久了?

“后悔了吗?”

从窸窸窣窣的包装袋上回过神,见到我犹豫模样的甘蓝终于又普通地笑了出来。

“那倒…还不至于。”

沿锯齿口撕开,塑料袋似乎发出了“叽”的一声,顺畅地划出一道弧线,露出了与包装颜色一致的雪糕一角。既然是自诩“本格”的抹茶,自然也就不会有晶莹剔透的茶汁,这种颜色在冷饮中实在称不上好看。如果把写着口味的外包装藏起来,再让这支雪糕融化在某只容器里,恐怕就会被不知情的人当作是某种化学废料了。在靠近顶端的部位抿下一口,雪糕外的薄霜和加入无糖奶油的抹茶一起在嘴巴里融化开来——本质上大约类似于兑了牛奶的抹茶冰饮,所以与其说无法接受,倒不如说是平平无奇,稍稍有些失望的意料之中吧。

“怎么样?”

“嗯,和我还挺合得来的。”

“…小絮真是喜欢茶。”

“现在很流行嘛。”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自己根本没有追赶潮流的动力。喜欢的那款茶饮料被潮流眷顾时,我也只是呆呆地中立着,不知道是该为潜藏的喜好变得人尽皆知而郁结,还是该为这个原本鲜有人问津的口味终获成功而欣慰。

在我还忙着用嘴巴对开始融化的雪糕围追堵截的时候,甘蓝捧在手上的提拉米苏冰淇淋就已经要被消灭殆尽了。

“那个啊…小絮有男朋友吗?”

甘蓝的言语带来了一股浓郁的甜美,和我嘴里清苦的味道截然不同。

“这种事情,当然没有。”

“我还想小絮的成绩很好,也许就会有余力…

那女朋友呢?”

“…认真哒?”

“开玩笑的。要滴下来了哦。”

“啊啊…”

不知道甘蓝为什么会这样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反应…

或许她是出于本能地想要无话找话,我也是出于本能地想要顺应常理…要是甘蓝用【“女朋友”就是“性别为女的普通朋友”】之类的说法解释一番的话,我应该会列举出她…还有松枝吧。

差不多该看完包装袋正面的广告词了。我自然而然地把袋子翻了个面,装作在靠冰棒的配料表继续打发吃掉它的时间。

说起来,这种难以回避的恋爱问题…好像从来没有在我和松枝间提起过?我是觉得松枝怎么都不可能在谈恋爱所以没有去问啦…可是,为什么她也没有问过我呢?明明和班上的同学都聊起过好几次的,我应该不像是和恋爱话题完全绝缘的家伙啊?

如果说松枝其实毫不在意我的“情感历程”,想来还真是会有点失落落的呀…

…噫,这是哪门子的少女心思?

“居然像普通的冰棒一样吃掉了…”

“呣?是挺普通的…各有各的口味啦。”

被甘蓝的声音微微吓到,我才察觉舔了好几下冰棒棍的舌尖已经有些发麻了。

起身弯腰,把木棒丢进了电脑桌边的垃圾桶里。至此,Stage 2-1 Clear。

那么按照我的计划、接下来就是——

“接下来,玩游戏吗?”

“…游戏?”

见到这副疑惑与吃惊混杂在一起的表情,我就大致明白自己随机到怎样的难度了。不过话已出口,也只能先沿着计划前进看看…真是令人难堪的角色转换,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我有带着游戏机啦。可以拆成两个手柄,多人游戏也有好几个:赛车、大乱斗、模拟厨房、双人的箱庭探索,先玩哪一种?”

“欸,我看小絮玩就可以。”

跳出了所提供选项的选择,作为答题者的甘蓝倒是反手给我的计划打了个惨不忍睹的分数。

“…那就,随时都可以切换单双人的。”

从挎包鼓鼓囊囊的外口袋里取出游戏机,即使隔着保温层,游戏机的背面也还是被冰袋捂得冷冰冰的。把主机架在电脑桌的一角,再倾斜一点以免反光,好让坐在椅子上的甘蓝能看得清楚。

…只不过拆下来之后抓在右手的那只手柄,终究是没办法递过去了。

————————

“这个角色,有点眼熟?”

“嗯,可以说家喻户晓吧。”

“应该还有红帽子和背带裤…”

“这一作里可以自己换装的,这种天气沙滩装看起来比较凉快嘛。”

“是哦。”

……

游戏开始两三分钟之后,就又回到了我独自在玩的感觉。

眼前的传送带乍一看只是阻碍前进的障碍物,可如果站在上面任由它带进山洞里的话…没错没错,果然是隐藏房间了。满屋闪闪发光的金币堆虽然用处不大,在感官上给予玩家的奖励倒是相当丰厚,有够经典的金币收集声当啷了好一阵子。

“怎么样,有点兴趣了吗?”,沾沾自喜的我本来是想顺势再和甘蓝搭话的——

侧目过去,比我面对游戏机屏幕的角度还要更正一些的甘蓝,此时已经在低落地望着手机了。

“……”

所以,我这是在做些什么啊…

暂停、保存、退出、待机,一连串的选择音效也同样没能引起甘蓝的注意。直到我把桌上的游戏机捡起来,装回手柄的“咔、咔”两下很是清脆。

“啊、不玩了?”

塑料与机械带来的现实远比电子与音乐带来的虚幻更吸引她。

“嗯,不玩了。

之前你要说的事情,是什么呢?

虽然大概很难帮上忙…”

…当然,现在的我不可能是知心姐姐一样的角色。

收好游戏机后扭回身,面前一脸诧异的甘蓝显然是被我突然的单刀直入吓到了。在她手上朝外摊着的手机还停留在锁屏界面,倒也正好让我确认了眼时间,避开了此时此刻再去掏掏口袋的尴尬。

“其实…我刚刚还在想,要么就不讲算了。

毕竟是我自己的事情,小絮你也…”

“好啦,说吧。”

这么殷切地打断,是因为我真不想再听到关于自己的定性了。

甘蓝的手机到了自动息屏的时限,把她凝滞的目光招惹了过去。也许是和屏幕里的面孔面面相觑着,她这才结束沉吟,转过电脑椅去拉上了窗前的纱帘,使并不柔和的阳光与我们之间终于有了一层过滤。

“小絮应该不记得了吧,我在小学的名卡上填的东西是什么…”

“抱歉…”

“没关系,不记得才比较正常。

…三年级的时候,我写的是‘面包师’。

说到底是小时候嘴馋而已…没有比‘科学家’、‘宇航员’、‘画家’之类实际到哪里去:就算只是面包师,我也叛变了。”

甘蓝把双手合握着的手机放在桌上,接着起身打开了那只立橱,从上层取出一支沾了些墨水的蓝色绒布袋子——总算是我所熟悉的东西。

“…竖笛吗?”

“嗯。

袋子还是五年级的音乐课上全班一起买的那只,笛子已经换掉了。”

她合好橱门后再次坐下,从袋子里抽出了一根棕色与米色相间的竖笛。

目视着笛子的瞳仁轻轻颤动,甚至把黑眸里反射的微光搅得细碎。

“…不过呢,我的艺考是失败的。”

甘蓝重新收起竖笛时,我也看见了背孔下凸起的“B”字母。

“本来有竖笛专业的音乐学院就很少,社会考级更没有什么认可度…

所以,也该适可而止了。我被调剂去了邻省学校的工商管理。

竖笛谱和资料已经在租的房子那处理完了。回到这边,整理的时候发现的入门教材和乐谱…也已经被我妈带出去扔掉了吧。

还不是我自己扎进废纸捆里的…”

甘蓝的坐姿慢慢变得佝偻。她依然攥着那支绒布袋,把竖笛挪进了怀里。

“可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不想退步成业余爱好,也不想游离在专业外,更不可能彻底放弃掉…

明明‘梦想’这种东西换一个就好,明明自己又没有从一而终过…

只是…只是、”

低着头,正在向地板和我宣泄着情绪的甘蓝脸上会是什么样子,我心里差不多是有数的。然而我自己此时的心情,则绝对不能显露在脸上。

“我不想成为那种随处可见的人啊…”

“……”

【“不想成为随处可见的人”,有着这种想法的人也随处可见。】

从隐约明白甘蓝的处境时,这句电视剧的台词就密铺在了我的脑海中。我当然不会蠢到把这种话说出口,连这个或许是因为恼羞成怒才会产生念头本身都在被头脑里的所有意识唾骂着——

如果是晚上的那个我,会不会和她相拥哭泣呢?

边把床头柜上的抽纸递给她,边抚拍着向我这里深深前倾的后背,也没有觉得我们间的距离缩短哪怕1厘米。

——无法反驳,我就是甘蓝所说那样“随处可见的人”。

————————

估计是被泪水腌得疼痛,甘蓝“嘿嘿”讪笑着的同时,手指还在不停地搓揉挂着泪痕的眼角。

“不好意思…不过谢谢,愿意听我这么抱怨。”

“没什么没什么。

虽然我没有这样经历过…但是真的,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

要么就站在讲台上目光炯炯地望着成百上千情愿或不情愿的听众,要么就躲在房间里泪眼婆娑地面朝万篇一律反光或不反光的地板…只论结局的话,这简直是名义上添加了养成元素的赌博游戏。

“那…之后的打算,有稍微想过吗?”

“打算啥的…

该去什么专业就去吧,说不定还会遇到其他有趣的东西。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变换目标了,没有目标也不是不行。

你看…大学嘛,是普通人一辈子最后能好意思谈‘梦想’啊、‘志向’啊这些东西的地方了吧?

都已经18岁了,再过几年总该从幻想里毕业了呀。”

这是特意显露出轻佻的语气,加上满脸擦拭不掉的哀愁。

…倘若我把自己每天早上醒来后的心思录音,再一边照着衣柜上的落地镜一边播放出来,恐怕就能得到十分雷同的效果吧。

“不要像我一样”,我就是不想看到别人也露出这副可悲的神情…

自己况且无法挣脱,何谈去回应同病者的期待呢?

“对不起,这些话说给谁听都会心情不好…”

“不,没事的。

结果帮不上什么,抱歉…”

甘蓝挪开与我交汇的视线,好像终于释怀了一些,低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能全部说出来,就很满足了。”

就是这样,我是并不值得被报以期待的人。

“…嗯,也好。”

Stage 2-2…Continue?

————————

“甘蓝…口渴吗?”

“小絮考上的是什么专业来着?”

我想要用来打破沉寂的问题被甘蓝干脆地略过了。她向后挪了挪身体,重新抬起头,努力地在椅子上恢复成一开始的坐姿。

“我吗?…好像是叫‘文化管理’什么的。”

“‘文化产业管理’?”

“差不多。”

只要是文科可以报考的,哪个专业我都无所谓。填写志愿时,自己也仅仅考虑了一本的大学里哪些离家更近而已。至于专业,顺着分数线写上五个就行…我甚至不记得这是第几志愿了。

“这个专业,毕业之后会做什么呢?”

“呣…开学之后老师会提的吧?”

“我来看看。”

甘蓝先是摸了摸口袋,接着才反应过来,从电脑桌上抓起了她的手机。既然是自己的事,我理应表现得更在意一点,因此也好名正言顺地掏出手机,点亮了阔别已久的屏幕:

【下午 16 : 03】

已经是这个钟点了…还来得及吗?

“找到了。嗯…博展项目策划、汇演项目策划、旅游项目策划、经纪人、编辑…

怎么尽是些待在幕后的职业?”

“没什么不好啦。而且不一定会按照专业工作,这种问题就留到大学慢慢犹豫吧。

那个、四点多也不早了,我差不多该…”

为了躲开甘蓝接下来的视线,我连忙转过身打算收拾下自己的挎包,却又发现拿出来的东西早就妥妥帖帖地放了回去,只好装作在检查有没有落下什么,慢吞吞地把一层层口袋拉开又合上。

“…啊,是不早了。”

“那么我就先回去…”

“小絮还记得自己在名卡上写了什么吗?”

“…欸?”

甘蓝脸上无可奈何的笑容,显而易见地透露着对她眼中那个刚回过头来的人的失望:

“你写的可是,‘合唱指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