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小子。”

丑丑一手压着帽檐,一手抓住手杖横在身前,独自挡在风衣男前面,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陈鹿也跑了过来,和丑丑一同拦住风衣男。

“是你们……”风衣男看到他们先是一愣,随后压低声音:“快走开,别多管闲事。”

风衣男再度吹响口琴,一边用怪异的琴声压制丑丑,一边伸手向陈鹿抓去想要制服他。

丑丑眼睛一眯,张大嘴巴,发出一声响亮的蛙鸣。怪异的口琴声瞬间被打断,四周的空气都震动着向风衣男涌去,将他重重地拍倒在地。

陈鹿抓住机会,一个箭步冲上去扣住风衣男的手反扭在身后,将他的脸摁在地上。

“疼!疼!疼!”风衣男大叫着,另一只手不断拍打着地面求饶。

“我可以松开你,但你得保证不再动手。”陈鹿手上的力道稍微减轻了一点儿。

“好好好!”风衣男满口答应。

见他认怂,陈鹿便松开手,退到了一个方便再次动手的距离。

这除妖师,感觉有点儿菜啊。陈鹿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风衣男坐起身,靠在墙上,揉着使不上力气的胳膊,嘴里“嘶嘶”吸着凉气。

“有没有职业道德啊。”他苦笑着说:“连别人正在进行的活儿都要抢,现在业内的情况已经这么严峻了吗?”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陈鹿一头雾水。

风衣男也一脸茫然,“你、你不是除妖师吗?”

他的渔夫帽和墨镜都在刚才的混乱中脱落下来,此时脸完全露了出来。

和陈鹿想象中凶神恶煞满脸横肉的样子完全不同,眼前的人看起来还不到三十,一头乱发随意在脑袋后面扎了个小辫儿,眼中透着些许郁闷与无奈,还有那泛着青色胡茬的下巴,活脱脱一个不修边幅的古风型美男。

陈鹿看着这个“古典美男”的眼神愈发不善。

长成这样的,通常都是渣男吧,还不如把墨镜和帽子带上呢。他心里有些忿忿不平。

“喂,你们没事吧?”陈鹿蹲下身,对角落那一团问道。

听到陈鹿的询问,抱在一起的几只妖怪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

它们一共有五只,几乎都长一个样儿。白色的身体上长着肉乎乎的小短腿和小短手,头上还戴着淡棕色的圆顶帽子。

之所以说它们是小妖怪,顾名思义是因为题型问题,五只垒起来还没人高。

“杏、杏鲍菇?”陈鹿目瞪口呆地看着它们,随后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还挺可爱的。”

“就是您救从恶徒手下救了我们吗?”看起来是领头人的“杏鲍菇”站了出来,高举双手朝着陈鹿跪拜下来,“从今天起您就是我们的老大!”

“老大!老大!”其余的四只也围了上来,抱着陈鹿的腿不断高呼着。

“你们说谁是恶徒啊!”风衣男将渔夫帽紧紧握在手里,生气地大叫着。

“老大,就是他欺负我们!”一只“杏鲍菇”指着风衣男,“快揍他!”

“快揍他!快揍他!”其余的“杏鲍菇”齐声喊道。

“明明是本大爷救了你们!”丑丑也举起双手嚷嚷道:“还不快向我献上贡品!”

“杏鲍菇”们齐齐一愣,领头的那个指着丑丑说:“你就是老大的仆从妖怪吗?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还不快退下。”

“快退下!快退下!”

“明明长得是一副可爱的模样,嘴脸却意外的丑陋呢。”陈鹿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这几只狐假虎威的小东西。

“你也看到了吧,这些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妖怪。”风衣男恶狠狠地看着它们,“我刚才吃饭的时候,亲眼看到它们在后厨里偷东西吃,这根本就是一群欺负老人的坏妖怪吧!”

“并不是这样的。”

又到了丑丑最喜欢的环节,它兴致勃勃地科普道:“这些家伙是菌妖的一种,平日里会帮助人类赶走家里的老鼠和蟑螂,以此来换取剩饭剩菜。因为实力弱小,所以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好手,最喜欢在雨后成群出没。”

“原来如此。所以它们刚才是在吃店里不要的剩菜剩饭吗?”陈鹿听明白了。

“嗯,八成是熊那个家伙雇用它们的吧。”

“是这样嘛……”风衣男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

“你还真是个半吊子的除妖师呢,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吗?”丑丑一脸嘲讽。

风衣男此刻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是啊,还好我们来得及时,阻止了你,不然你就要滥杀无辜了。”

“我没想杀它们,只是想封印起来。”风衣男尴尬极了,“我刚才也只以为你是想抢我活的同行,想制服你而已,没想到你和这只青蛙下手这么狠。”

陈鹿双手抱胸,“谁让你之前在衔草食堂里用那种穷凶极恶的眼神看着我,我一开始就没把你当成好人。”

“穷凶极恶?”风衣男苦笑了一下,“我只是有些近视,因为墨镜没有度数,所以想看清东西必须要眯着眼睛而已。”

“那你后来表现得很愤怒是为什么?”

“这个嘛……”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只是因为看到你这么年轻,身边就有不弱的妖怪追随,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所以没控制好情绪。”

简单来说就像是小时候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手上拿着自己心心念念的玩具,心里感到不平衡了。

“所以你为什么会来望归川呢?”陈鹿表示好奇。

风衣男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我们找个合适的地方再聊吧。”

……

两人在靠近山林的偏僻角落,找了个长椅坐下。

“我叫陈鹿。”陈鹿率先开口。

“王顾初阳。”风衣男也报上名号,“如你们所见,是一个半路出家的除妖师。”

“王顾……是复姓?”陈鹿以前从未听过有王顾这个姓。

“不是,王是姓,顾初阳是名。”

“是个好名字呢。”

“哈哈,多谢夸奖。”王顾初阳开朗地笑了笑,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抬头看向天边的太阳。

“这大概也是,我老爹血液中的浪漫种子在作祟吧。”

不知为何,在王顾初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陈鹿感到在他的身边,似乎围绕着一种哀切之情。

“哦,对了。”王顾初阳问:“刚才在那家餐厅里看到你的身边有妖怪随行,我还以为你是同行呢,所以对你可能比较戒备,如果因此冒犯到你了,我先说句抱歉。”

“没事,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陈鹿并不在意,毕竟吃亏的又不是他。

“不过,你还真是厉害啊,明明不是除妖师,却看得见妖怪,是哪位的亲属或传人吗?”

“这个嘛……就说来话长了。”陈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面对初次遇见的陌生人,他始终抱有一丝警惕。况且如果除妖师真的像丑丑说得那样,是一群不择手段的人,那他就更不能将诗梨和其他妖怪的事情泄露出去了。

王顾初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连忙摆摆手,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抱歉,这是我第一次遇到不是除妖师却能看到妖怪的人,被新奇和喜悦冲昏了头脑,所以有些得意忘形了。”

“不用在意。不过当务之急,你还是先告诉我来这里的原因吧。是因为妖怪吗?”

“没错。”王顾初阳面色有些沉重,“因为我是个半路出家的除妖师,一身所学都是东拼西凑,大多只是学了个皮毛,所以就想收服一只有潜力的妖怪作为自己的追随者,以此来增强实力。”

他接着说:“于是我就在整个蜀川四处转悠,希望能遇到符合要求的妖怪,一路上也顺手接受了几个委托,解决了一些小妖怪制造出来的麻烦。”

说到这里,他爽朗地大笑了起来:“毕竟想要在业内站稳脚跟,就必须闯出自己的名声来嘛。记得刚出道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委托我,我不仅交不起房租,就连饭都吃不起,比起现在可惨多了。”

陈鹿看着王顾初阳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总觉得一路上恐怕有不少无辜的妖怪因为这个不专业的家伙而遭受了无妄之灾,心里不由为那些妖怪们感到悲哀。

“直到有一天,我路过了一处森林。我在里面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强大的怨念。”

回想起那时的情境,王顾初阳满脸凝重。

“那份满是恨意的怨念经过长时间的累积,已经快要成形了。我担心它跑出来后会伤及无辜,于是就进入森林中,想找办法封印它。”

“我求助了守护那片森林的妖精,从她那里得知,这股怨念是由这片因人类肆意砍伐而即将死去的森林中,所有生命的怨恨之意孕育而成的。我和森之妖合力,想要将其彻底净化,却因为低估了它的成长速度,被它逃脱。”

王顾初阳露出苦涩的笑容,“我们用尽了手段,虽然重创了那只怨念凝集而成的妖怪,但森之妖却为了保护我,受到了致命的创伤。”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又看到那一天,那个满身伤痕躺在自己手上的小小身影。

“我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弱小。明明是我拖累了她,她却还是在最后关头笑着安慰我,说这是对她没能守护住森林的惩罚。”

“我决定为她报仇,消灭那只野兽。但那家伙因为受了重伤,一直躲着我,于是我就一路追踪它来到了这里。可自我进入这个地方之后,对妖怪的感应就变得模糊了起来,平日里用来追踪妖怪的道具也都失去了效用,阴差阳错之下居然追踪到了一只附身在熊玩偶衣服上的妖怪,更有趣的是,那只妖怪居然在为人类打工。满心疑问又饥肠辘辘的我决定在那家餐厅吃个饭休息一下,顺便观察观察那只妖怪,结果就遇上你们了。”

“跟在森之妖身后的那个除妖师果然是你。”陈鹿将王顾初阳和森之妖的说辞对照了一下,得出了一个危险的结论:“看来那只怨念聚合的妖怪也盯上她了。”

王顾初阳眉头紧锁,猛地从长椅上站起身。

“你是说,又有一个森之妖被那只野兽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