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过去两天。在这段时间里，肖晓小就借住在外婆家的书房，像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客人。
除了外婆，她是起得最早的人。按丑丑的话来说，生魂虽然没有实体也不需要进食，但终究是从活人的身体中分离出来的，因此无法像正常的鬼魂那般通过吸收自然能量来维系自身的存在。
“需要通过睡眠来恢复体力，简直和人类没什么两样嘛。”陈鹿一边嘀咕着一边将被子叠好，随后拿出洗漱用品进了卫生间。
这两天，诗梨和丑丑都回庙里住了。
大概正忙到不可开交吧。陈鹿想着。毕竟明天就要公布成绩了，那些家里有孩子参加高考的，现在应该已经在河神庙前排起长龙了。
想象着河边现在人山人海的场景，陈鹿就打消了过去看热闹的念头。
梅子也一直没有消息，不知道伤养得怎么样了。
像是约好了一样，所有人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除了自己。
陈鹿用毛巾把脸擦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
倒不是一个人感到孤单，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
……
陈鹿来到餐厅的时候，厨房里正做着饭，外婆往煎锅里倒了点油，听到动静回过头，“鹿儿起床了？早饭一会儿就好。”
“好。”陈鹿像小孩子那样地应了声，结果差点把自己恶心到。
早餐很简单，是煎鸡蛋和煮牛奶。鸡蛋的最外圈被煎至微焦，吃起来脆脆的，煮过的牛奶有点甜，上面还盖着一层奶皮。
外婆还要去梁爷爷家做饭，脱下围裙摸摸陈鹿的头就出门了。
“你一会儿也要出门吗？”
吃完饭后，陈鹿洗着碗，突然朝空气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嗯，要去的，听说河神庙很热闹，我想去看一看。”
如果外婆在场，就会看见一个空盘子漂浮在空中，在水龙头下面自顾自地冲洗着。
“听说人很多。”
“没关系，我可以穿过他们的身体。”肖晓小微笑地进行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发言。
想象着在人群中，一个人的胸口突然冒出一个脑袋来，还笑着说：“哎呀，真热闹。”的画面，陈鹿的身子就抖了抖。
为什么晓小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洗碗拿东西，却不能触碰到人呢？看着肖晓小小心翼翼地帮忙洗着碗，陈鹿在心里暗自琢磨。
将洗好的碗叠好放进橱柜里，收尾工作就算是做完了。
“我出门啦！”肖晓小站在门口，出门前特意给陈鹿打了声招呼。
“注意安全！”陈鹿说完感觉有些不对劲，又改口道：“注意他人安全！”
“噢！”
听到关门的声音，陈鹿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似乎是因为彻底没有了束缚，这两天肖晓小变得越发开朗起来，纤瘦的身子里像是有无限的活力，每天一大早就出门，直到晚上才回来，很难想象在这之前的她会是个有些自卑的内向少女。
陈鹿透过厨房的窗户看着肖晓小雀跃远去的身影。
“真希望能有个好的结局。”
……
篮球场上，人头攒动，步履交错，汗水在空中飞舞，球鞋与地面摩擦发出短促尖锐的声音。
方泽有些心不在焉地走进球场，连有篮球朝他飞过来都没有注意到。
“方泽！”有人高声提醒他。
方泽回过神来，看着旋转着砸向他的篮球下意识伸出手，再通过弯曲胳膊来卸力，终于堪堪把球稳在胸前。
“发什么呆呢？”那人问。
“没什么。”方泽将球又传给他，“怎么不上场？”
那人拍着球快速地做了几个胯下动作，“我妈光顾着打牌把时间忘了，等她做完饭我再吃完饭，过来人都满了，我只能打下一波了……你呢？”
“刚跟我妈去河神庙拜完。”
“哟~学霸就是不一样，不像我，都破罐子破摔了。”
“哪有……”
“下一波！”不等方泽说完，场上就有人朝场下喊道。
“哎，方泽打吗？刚好差一个。”有人问。
“来呗。”方泽挑挑眉，“好好杀你们几个来回。”
这一切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肖晓小坐在球场边的长凳上，轻微摇晃着身子，看方泽在球场上矫健的身姿，一记跳投，胳膊弯出好看的弧度。
每天这个时候，她都会来球场看方泽打球。还在学校时，每当方泽打球时她都会假装路过，偷偷看他几眼，却从不曾坐下来好好观看完一整场比赛。现在不一样了，她可以在这里看个够。虽然肖晓小并不懂篮球，但只要方泽在场，她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看他突破人群后在空中腾跃怒吼的模样，看他进球后得意洋洋的嘴角，看他丢球后怅然若失的表情……在这里，肖晓小能够看到一个更加生动的方泽。在这里，她可以不用在乎他人的目光，尽情为方泽欢呼，做以前不敢做的事情。
“真好啊。”肖晓小喃喃道。
这么稀疏平常的一件事，也能给人莫大的幸福感。
就在她走神的时候，一颗篮球缓缓滚到她的脚边，方泽紧跟其后追着球向她跑来。
肖晓小下意识伸出手，在指尖刚触碰到篮球的时候，一只手穿过她的手掌把球抱了起来。肖晓小心里猛地颤动了一下，即使没有触感，她也能感受到那人掌心的炽热。
方泽抱着球，疑惑地挠了挠头，他刚才突然感觉心血来潮，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方泽！”场上的人催促道。
“来了！”方泽连忙带着球跑回球场。
“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
“哈哈，抱歉抱歉……”
“昨晚几点睡的，是不是又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去你的！”
肖晓小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手掌，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一丝让人鼻酸的感动。
“真好。”她低头微微一笑。
……
“你都不知道陈鹿先生当时看我的眼神，深怕我一不小心把盘子打碎了，哈哈~”
“早上河神庙里人真的很多诶，我都没有看见你。”
“你知道吗……”
回去的路上，肖晓小亦步亦趋地跟在方泽左边，兴致勃勃地跟他分享今天有趣的见闻。
“最后啊，我还是没忍住帮那个阿姨把橘子捡起来了，阿姨本来想说谢谢的，结果一抬头……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她当时的表情。”
她正讲得高兴，一直默不作声的方泽突然停下了脚步。
到家了。
肖晓小安静地站在路边，看着方泽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拜拜~”肖晓小朝他挥挥手，直到门关上后才停下来。
她保持着微笑，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转过身踩着轻快的步子离开。
……
窗外的天气有些阴沉，像是要下雨。
“我回来了！”
“明天就出成绩了还去打球，也不知道你小子是心大还是胸有成竹。”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的方爸看到方泽回来，对着儿子调侃道。
“你别给他压力！”方妈刚好从厨房里端出一盘菜，冲方泽笑了笑，“先去洗个澡，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方泽点点头，边往卧室走边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路过卫生间时随手扔进门口的洗衣机里。
“好球~”
他打了个响指，拿起毛巾，正准备去浴室，手机突然响起了一段难听的提示音——有“特别关心”给他发了消息。
他的“特别关心”只有四个人，除了爸妈就只剩……
方泽连忙抓起手机，定睛一看……是班主任。
身为班长，为了能在第一时间收到老师指派的任务，他便把老师也放进了“特别关心”，谁知这消息来的这么巧，害他白激动一场。
等拿到录取通知书后我就把班头从“特别关心”里挪出去。方泽恶狠狠地想着。
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真正突如其来的，总会有些微小的事物在人们毫无所觉的时候悄悄地改变着，并且会在这个过程中无声的向你抛出预兆，就像是下雨之前会有乌云聚集一样。
他点开QQ，一股脑弹出十几条信息。有文字，有网页链接，还有什么医院证明。
他翻到最上面从第一条看起。
“方泽，咱们班有个同学得了癌症，现在情况不容乐观。她明天就要做手术了，我想在网上搞一次募捐，一会儿把网站链接和医院证明都发给你，你转发到群里给同学们看一下，然后……”
客厅的电视机里，西装笔挺的男主角正抱着一束鲜花，兴致冲冲的赶去见心爱的姑娘，以为这就是美好故事的开始。
方妈趁着端菜的功夫瞅了几眼，立刻化身“专业人士”，抓着锅铲对电视剧里的人物指指点点：“没这么简单啊我告诉你，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接下来要么出车祸要么得癌症。”
她边说边叹气：“现在的电视剧啊，一点新花样都没有。”
剧中的主人公还捧着花束傻乎乎地跑着，对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一切毫无所知。
注定什么也追不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