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拂过山川，带来一片清凉，却无法安抚肖晓小躁动的心。
她现在紧张极了，这种情绪从那个看起来满腹心事的男人将消息带给她时就附着在她体内，并随着心脏跳动的频率颤动着，不断地、反复地提醒她一件事：
马上就要和他见面了。
说来很奇怪，明明和那个爱惹人生气的家伙才短短几个月不见，面对即将到来的重逢，自己竟然像是个面对梦中情人时鼓不起勇气的娇羞少女一样。
“这算什么嘛，就像是烂俗的言情小说一样。”她对自己的表现有些不满。
就算是高考恐怕也不会比现在更加紧张了吧？她暗自猜测着，虽然她并没能顺利参加这次的高考。
夜里的望归川，即使在六月中下旬，山顶的凉亭也绝对算不上温度宜人。若是在以前，仅仅身着一套高中夏季校服的肖晓小是绝对无法用她纤瘦的身子抵御夜风的。可现在的她虽然指尖冰得吓人，却并不感觉寒冷。
目光第七次打量这个凉亭的结构，肖晓小现在闭上眼就能在脑海中还原出砖瓦间每一寸在夜里沉默的棱角。
他真的会来吗？
手指拂过被风吹乱的头发，触碰到发间的一枚发卡——是那个叫作诗梨的可爱小姑娘送给她的，用于将她的刘海别到一边。
放在几个月前，她一定不会轻易将自己的额头露出来，因为那样会让同学看到她平庸的相貌。
只要有刘海和眼镜就够了，这样我就可以把那个脆弱又敏感的自己隐藏起来。那时的她抱着这样的念头，准备顶着厚重的“壳”走过整个学生时代，甚至一生。
至少一开始她是这样打算的。直到有一天，有个人过来敲了敲她赖以为生的“壳”，说着大言不惭的话，唤醒了她对于高中生活的所有美好幻想。
“同桌，作业借我抄一下呗。”
她还记得那个新同桌的第一句话。
“你这道题做错了吧。”
当然也记得第二句话，和那时他紧皱的眉头。
“没想到你看起来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做的作业还没我自己写的正确率高。”
第三句话现在想想都无耻到能把她气笑。
还有第四句、第五句……然后不知不觉度过了整个高中三年。真短啊，这加起来一千多个日夜，也不过弹指一挥的时间，却能将男孩和女孩变成成熟的大人。
回想起那个大男孩从跳脱变得沉稳，两人一起走过的一幕幕，肖晓小转着发丝的手就一顿，自顾自地笑起来。连以前总嫌洗起来太麻烦的头发此刻看起来都格外顺眼，毕竟方泽一定不会喜欢她光头的样子。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很难过，但眼角挂着的却是藏不住的欢喜，连天边昏沉的月似乎都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她哼着曾经在两人耳机中单曲循环过很久的歌，歌声越来越大，仿佛能顺着石阶传递到那爬山的人耳边去。
“啪！”
陈鹿用力把蚊子拍死在胳膊上。
“方泽怎么还不来？我觉得至少半个望归川的蚊子都认识我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丑丑老神在在，“不仅女人会在约会前打扮自己，其实男人也会。”
“早知道我就该随身携带花露水。”
蚊虫叮咬实在难耐，陈鹿把主意打在了丑丑身上。
“姜哥，你不是青蛙么，能不能……”
“滚啊！”
一旁的梅子望着山脊在月色下的曲线，一动不动，让不经饿的自己尽量保存体力。
“有人来了。”梅子伸出手轻轻拽了拽陈鹿的衣角。
估计是方泽来了，陈鹿连忙提溜着丑丑躲了起来。
果然，老远从山下就能看见一个爬台阶的人影，借助被丑丑强化过的视力，陈鹿勉强能看清那人的样子。
方泽顶着洗完澡没来得及吹干的头发，正一路匆忙地往山上赶。
“不得了，隔着老远我都能闻到他身上男式香水的味道。”丑丑神情夸张地捂住鼻子。
“准备好，一会儿就该你上了。”陈鹿不放心地提醒它。
“放心吧，区区一个毛头小子。”丑丑打着包票。
不得不说，方泽不愧是经常通过跑步和打篮球来锻炼身体的人，直上到半山腰依旧呼吸规律，没多久就到了陈鹿他们眼前。
“就是现在！”
丑丑肌肉紧绷，低声咆哮着从阴影处跃出，像个矫健的猎食者般直扑方泽，陈鹿甚至能清楚感觉到它在自己肩膀上反作用过来的力。
近了，丑丑张开巴掌，准备迎接自己与方泽发生的撞击。
“我去！”
方泽也被丑丑的突然袭击惊得呆住。
“啪！”
山间回荡着响亮的一声。
陈鹿扶额看着被方泽凭借身体本能拍飞的丑丑，无奈道：“我就知道它靠不住。”
他看向身边掩嘴偷笑的梅子，说：“只能拜托你了。”
梅子点点头，跟在毫无所觉的方泽身后朝山顶飘去。
“刚才那是什么玩意儿……蛤蟆？”方泽惊魂未定，回忆着那一瞬间手掌的触感和慌乱中的一瞥，不确定道。
没多做深究，他继续赶路上山。
躲在不远处的陈鹿目送着他和梅子远去，头疼地扒拉起附近草丛寻找不知飞去了何方的丑丑。
近了，方泽已经能够看见凉亭顶部的飞檐，有人正坐在里面轻声哼着歌。
是熟悉的旋律。
方泽下意识放轻脚步，不忍心打断那人的歌声。
从认识肖晓小以来，他从未听她唱过歌，最多也只是心情好时悄悄哼上两句。方泽知道肖晓小容易害羞，所以从不勉强她，只是用比较委婉的方式，让她在潜移默化中变得自信起来。
几个月不见，她似乎更开朗了。方泽打心里觉得高兴。
但不知为何，他的呼吸却乱了，是爬山爬得太急了吗？连心脏也变得不受控制，狂跳着如同连续且快节奏的鼓，每一声都冲击着他的神经。
马上就要和她见面了。
方泽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引入眼帘的是亭中少女的侧影。他有些紧张地整理了一下白衬衫的衣领，确认每一个扣子都有扣好。
他抬起手，张张嘴却不知第一句话该怎么说。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有人来了，周围回荡着的歌声立即消失不见。
少女侧过身来，看向这边，不确定地唤了声：“阿泽？”
“晓小？”明知道那就是她，方泽还是问了句。
肖晓小站起身望过来。
方泽迈步走进了凉亭。
四目相对。
这一刻，他们终于确认了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