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上了前線，居然是在做這種事情……”
“省省吧，不用上戰場去拚命，就已經得謝天謝地了。”
“我也覺得是這樣。比起舞刀弄槍，說實話，我們可能還是更擅長做手上這些事情。”
“說得也是。啊，領隊來了，快乾活。”
遠遠看到一個表情嚴肅，身着輕便皮甲的男子走向自己這邊后，原本牢騷滿腹的話題發起者立刻繼續着手起手中的工作。
在不久之前，他們還是卡修亞王國的普通民眾。
然而，位於這個國家北邊的鄰國坎帕特王國對其發動了侵略。
因此，受王國丞相所發布的動員令的徵募，這些平民聚集到了王都附近。
接着，由來自常備軍的士兵對他們進行了短暫的訓練。
在幾天前，他們才倉促的趕到前線。
卡修亞王國一側，坐鎮一線指揮戰爭的是擁有‘王國之柱’威名的哈里曼大將軍。
同時，王國常備軍中的精銳重裝步兵團第一兵團也已經趕到了邊境。他們在哈里曼的指揮下迅速進駐堡壘，並佔據了有利地形，以萬全的防守態勢擋住了坎帕特王國南進的路線。
善於猛攻的哈里曼之所以會採取守勢，是因為目前在兵力上存在不小的劣勢。
王國第一兵團雖然有五千之眾，但對方光是先遣隊就已經約莫萬人。
即使算上現在加入麾下的徵募兵，雙方的兵力也才剛好持平。
這些基本戰況，在徵募兵們來到前線時就獲得了告知。
不過，哈里曼似乎並不打算把徵募兵投入正面戰場。
“照這個樣子，與其說我們是士兵，不如說是民夫來得更合適啊。”
來到前線后的徵募兵們接到自己的第一份任務之後，幾乎全員心裡都是這樣的想法。
按照哈里曼的布置，一部分徵募兵開始在前線的要處修建堡壘，布置路障陷阱，一部分則是加入了後方補給線的運輸工作。
總之，他們乾的活基本上都用不上長槍。
“呼、呼、好沉。”
“賈修，不然你再往我這邊傾斜一點好了。”
“不，已經夠斜、夠斜了，再、再讓你多負擔的話，我、過意不去。”
“那好吧。你不勉強就好。”
與其餘的徵募兵同伴一樣，拉塞爾所屬的小隊也在總指揮的安排下做着修築工事的事情。
但搬運沉重的建材對身材瘦弱的賈修來說實在是夠嗆。
與他一組，並且健碩得多的羅德蘭即使已經很照顧他，他還是每天都遊走在脫力的邊緣。
而包括拉塞爾在內，小隊剩下的三人正在營壘外挖掘壕溝布置陷阱。
他們三人雖然在一起工作，可拉塞爾、艾萊與芬尼爾都非常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交流以外幾乎沒有對話，三人無聲工作的場景某種意義上非常詭異。
不過，他們與其他徵募兵乾的活類型雖然一樣，但他們被分配到的地方卻稍微有些特別。
這裡，是全軍的中軍營帳，也就是總指揮哈里曼將軍與他的近衛隊所駐紮的位置。
拜此所賜，拉塞爾才有機會親眼一見哈里曼的面容。
那是在前幾天，拉塞爾剛剛到達前線，然後與小隊一起被分配到這裡的時候。
這位總指揮當時正在親自巡視大營的防務。
順帶一提，駐紮在中軍營帳的這批徵募兵地位很低，負責管理和統領他們的甚至都不是將軍，只是一位小小的參謀。
哈里曼看上去也似乎並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裡。
這位穿着堅固的鎧甲，年齡約在五六十的樣子，同時擺着一副冷峻表情的將軍只是不以為然的在他們的隊伍前路過而已。
一面之緣得不能再一面之緣，這就是拉塞爾對自己總指揮的印象。
事實上，在駐地的配置方面，徵募兵們所紮營的地方也只是在正規軍駐地的外圍。
生活以及用水都不是很方便。
雖說如此，但同伴們也沒有多大怨言。
似乎不讓他們上戰場這一點就已經讓他們足夠滿意了。
大家似乎都很確信，雖然當前前線上兵力處在劣勢，只要等到己方後續部隊趕來，坎帕特王國的入侵肯定很快就會挫敗。
就他們所知道的戰況，雙方的尖兵聽說已經發生了幾次小的衝突。
這些試探性的進攻雙方都沒有佔到便宜，如今大部隊也還是對峙相持着。
附近村莊的撤離也正在有序進行中，很快這處北方邊境將會成為沒有任何後顧之憂的完美戰場。
但這些事情對拉塞爾來說，都不是他關心的重點
在這次前線的分配上，拉塞爾又再次和自己的同鄉們被分開。
這些人在撫養自己長大的過程中都出了力。
對他而言，他們的安危才是自己所擔憂的事情。
假如有人被分配去擔任補給線的的運輸，萬一遇到流竄的強盜，可能也會遇到危險。
即使是修築工事，也可能會被對方偷襲而面臨危險。
除此之外，也還有很多難以預料的情況。
拉塞爾在這之前從來沒有上過戰場。
但村民當中有人曾經也參過軍，拉塞爾聽過這些人所講述的戰場故事。
在戰場上，生命不值一提，這種最基本的常識拉塞爾還是有的。
“喂，黑髮小子，別發獃，趕緊挖！”
領隊宏亮的吼聲將拉塞爾從思緒中拉回現實。
他儘力大聲回應之後，立刻又開始恢復盡量快的頻率來挖地。
在這一段時間的相處當中，拉塞爾多少還是了解了一些領隊的行為方式。
他是一名有一定資歷的老兵。
這也就意味着，他動起手來一點也不會含糊。
小隊內的幾名成員都挨過他的打，也因此養成了一些下意識的條件反射。
好在最近正是溫和的春季。
如果是在炎日或是寒冷的天氣里，恐怕要比現在煎熬很多倍。
就這樣，拉塞爾一邊思考着一些雜亂的事情，一邊留意乾著手上的活。
與同組的成員就是一個各干各的情況一開始他多少有些擔憂，但現在他也習慣了。
如果不用上戰場的話，對他而言，與他人保持一定距離還更安全一些。
時間伴隨着工具與土壤單調的碰撞聲逐漸流逝。
天色也由亮變暗。
夜幕降臨后，除了有稀疏的燈火照明的地方，整個駐地變得昏暗起來。
在徵募兵這邊的駐地，每晚，都需要不同的小隊值夜警戒。
而今天輪到拉塞爾所屬的小隊休息。
因此，晚飯過後，包括領隊在內的幾人，一起圍坐在了營帳內用來照明的油燈旁。
“說起來，領隊，最近前線的戰況如何啊？”
首先發起談話的是一臉疲憊的賈修。
成員們打算把難得的休息時間用作情報共享。
原本不太參加小隊內交流的艾萊，這種時候也難得老老實實的加入了進來。
“聽我的同僚們講，對方的後續部隊已經快要開到前線了，具體人數還不清楚，但已經知道了對方的指揮官是坎帕特王國最近的新起之秀，奧菲莉亞·納爾森將軍。”
“聽這個名字，難道這名指揮官是一名女性嗎？”
領隊肯定了驚訝發問的賈修。
“沒錯，聽說她還十分年輕，年齡還不到三十歲。”
“難以置信……”
平常很冷靜的艾萊也因此擺出一副獃滯的表情。
“我對這個人並不是很了解。但是即使對方兵力佔優，能和哈里曼將軍僵持住，幾次試探作戰也不落下風，照這樣看來，她想必也不可能是一個軟腳蝦。”
“不管對方指揮官是誰，對我們這種小兵來說，基本上也沒什麼差別。”
芬尼爾聳了聳肩，擺着一副不以為然的態度，輕描淡寫的講出了自己的意見。
“你還真是心大。不過也有道理，對方指揮官是誰，要怎麼對付她，確實也不是我們該操心的問題。”
賈修看上去多少還是有點難以釋懷，但他還是同意了芬尼爾的看法。
而艾萊則在獃滯之後擺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領隊，我們這邊的後續部隊什麼時候才能到呢？”
“這個我也說不準。不過我們出發的時候，聽說丞相大人就已經在協調部隊的調集了。王國其他方向也有潛在的敵人，又要維持住防線還要抽出軍隊，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領隊的一番話讓其他幾名成員面面相覷。
照理說，在如今兵力劣勢的情況下，如果援軍的到來還是未知數的話，是非常動搖軍心的事情。
領隊不應該不知道這樣的情況，這種應該保密的事項他隨口就說了出來，這就是成員們難以理解的原因。
“不要緊，對方的後續部隊不也還沒到嗎？有哈里曼將軍在，放心就是了。”
領隊似乎看出了大家的擔憂，於是他大大咧咧的講了這麼一番話。
“真是一個讓人難以放心的說法……”
賈修捏着自己的鼻樑，一邊搖頭一邊低聲說道。
“那個，你們有沒有注意到，最近，附近樹林里飛鳥的動向很奇怪？”
從剛剛開始一直都一言不發的羅德蘭突然將話題引到了另一個方向。
“飛鳥？我這幾天都累得不行，根本沒有看鳥的閒情逸緻。這有什麼問題嗎？”
賈修一副疑惑的表情看向羅德蘭。
“山林里的動物對外來者很敏感，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雖然數量不多，但應該是有飛鳥受驚了。”
“嗯，你可能沒有看錯，這應該是哈里曼將軍派到森林裡的斥候引起的反應吧。”
“原來是這樣……”
羅德蘭對領隊的回應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
在這之後，大家又繼續向領隊打聽了一些事情。
現在這個情況之下，領隊是小隊里唯一一個有條件看得到周圍情況的人。
為了不成為局勢的瞎子，這種機會非常重要。
特別是身為商人的賈修，對此更是深有體會。
一旦信息不對稱，商業活動就多半要吃虧。因此，在打聽當中最熱衷的就是他。
不過，在他們幾人當中，直到散場休息，有一個人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拉塞爾。
他只是默默將大家說的話都記了下來。
現在已經是小隊各人都躺下休息的時間，但拉塞爾莫名的心神不寧。
即使是深夜，但他仍舊毫無睡意。
輾轉反側好一會兒后，拉塞爾決定起床出帳吹吹風。
他點起油燈，下意識的看了看帳內的人。
一、二、三、四。
看身影，似乎是賈修、芬尼爾、羅德蘭還有艾萊四人。
他們小隊的幾名成員是同帳休息，最開始就是這麼安排的，所以拉塞爾也已經習慣了。
與他人同寢一開始確實讓他心懷不安，於是他睡得很淺，經常會深夜就醒來。
因此也養成了一個下意識查看同帳夥伴情況的習慣。
大家睡得很熟，畢竟累了一天，這也是在所難免的。
光景一如往常，因此拉塞爾繼續着出帳吹風的行動。
不對。
違和感突然襲向拉塞爾。
正當他驚得瞪大雙眼，腦海里不知為何閃過了羅德蘭晚上曾說過“森林裡飛鳥有異常”的話語時，駐地的南邊，突然爆發出了嘈雜的喊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