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的員工食堂飄來油渣的氣味。豆沙拾伍捂住鼻子，隱忍住胃中的翻滾。周拾陸嗅到這味道，忍不住深深地多吸了幾口，“好香吶，是油渣啊。”西門拾肆剛上完廁所回來，甩了甩手上的水。“小西門，我們是不是該走了。”豆沙拾伍。
西門拾肆：“看媽媽怎麼說吧。”
周拾陸跑到陶雅身邊，攬住她的手膀：“我們該吃飯了。”
陶雅笑着回答：“不急，等楊柒把她的事情處理完。”
天色沉了，手機上的時間是五點三十七分。陳拾也認為他們有必要走了。售票亭前，楊柒拿着一千塊，終於和葉靈韻以及葉靈新講清楚了。葉靈新想進鬼屋挑戰一下，但葉靈韻不願意和她一起去。“我的票還沒用，”葉靈韻說，“你問靈菊和靈童，她們誰想再進去一次。”
葉靈童和葉靈菊紛紛搖頭，她們兩個剛剛從鬼屋的入口出來，誰也不敢再挑戰一次了。
“要不你去找其他人，要不你一個人去。我是不會和你一起進去的。”葉靈韻抱手，注視葉靈新，“公園這麼多人，你肯定能找到一個。”
葉靈新點頭，一個接一個地問。在場大部分人都進過鬼屋了，沒進去過的鄧拾叄和於叄不太想玩鬼屋。楊柒提前給葉靈新說過不能請覃月輕。葉靈新還以為大家是不願意和她進鬼屋，垂着一張臉和一雙肩膀，一路問到陳拾。
陳拾拿出票，票上鬼屋的一欄有一個孔，代表鬼屋這個項目已經玩過了，“抱歉噢。”
“沒事兒。謝謝你。對不起打擾了。”葉靈新說話輕聲細語，彷彿天生就低人一等。
“我可以給你推薦一個人，請他的話一定會陪你進去的，說不定你們還很容易就通過了。”陳拾。
“真的嗎？他是誰？”
陳拾朝黃述宇抬了一下下巴，“他黃述宇，你喊他黃哥，金毛都行。看上去是有點挫，但為人很不錯的。”
葉靈新接近黃述宇時，黃述宇正和趙平壤話家常，他們兩人說話，時不時就會拐到趙平壤的兒子趙金然身上。葉靈新走到黃述宇面前了，黃述宇才停止講話。趙平壤直愣愣地看着葉靈新。聽力極好的黃述宇剛才模糊地聽到了陳拾說了幾次他的名字。
葉靈新戰戰兢兢，額頭冒了一些汗，但被劉海擋住了。
“找我的嗎？”黃述宇，“陳拾喊你來的嗎？”
“是的。”葉靈新鞠了一躬，像上課請假上廁所的學生：“請問能不能和我一起進鬼屋。”
“鬼屋，那有什麼好玩的？”黃述宇直言：“裡面是什麼我還看不清楚，嚇不到我，不好玩啊......”
葉靈新臉紅了，畏畏縮縮，不敢再說一句邀請的話，她現在只想說聲“謝謝”，然後趕緊往鬼屋裡藏一陣。
趙平壤靠了靠黃述宇的手肘，黃述宇明白了：“噢，可以可以，不就是鬼屋嗎，我和你？”
“對對對。”葉靈新連連點頭。
“現在就走？”
“嗯。”
兩人檢了票，一起進了鬼屋。外面天色不早了，加之鬼屋裡本身又暗又潮濕。葉靈新害怕了，擠了黃述宇一下，她一激靈，跳開了。“對不起。”
“額，沒關係。”黑暗中，黃述宇的雙眼散發著暗淡神秘且溫潤的光芒。葉靈新用衣袖擦了擦眼鏡，她沒看錯。
“這麼暗，你看得清楚？”葉靈新問。
“一清二楚。”
“你居然看得清楚。”葉靈新嘆道。
葉靈新聽葉靈童和葉靈菊講過鬼屋裡會有什麼了，所以在鬼叫聲響起之前她已經做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鬼叫聲想起來的時候，葉靈新還是被嚇得雙腳發軟，快要走不動了。黃述宇卻面不改色地說：“好吵啊。”
“我，我，我。”葉靈新覺得這時候應該找一些話題分散注意力：“我是因為實在找不到別人才請你和我一起進鬼屋的。”
“我也這麼認為的。”黃述宇。
葉靈新：“他們都走過鬼屋了，你不覺得奇怪嗎？”
“這不是理所當然嗎？”黃述宇。
聊到這裡，葉靈新停下來不敢走了。天花板上垂下了一些白色的布條。這一關卡住了葉靈童和葉靈菊。
黃述宇沒有停下來的準備，眼看就要消失在朦朧的黑暗中，葉靈新弱弱地問：“可以等等我嗎？”
黃述宇退了回來：“哦，看來你很害怕啊。”
葉靈新輕輕點頭。
黃述宇：“那你還來鬼屋啊，念着楊柒手上的一千塊錢？”
“絕對不是的。”葉靈新搖頭，“唉......不對，我是為了錢。但是，不太一樣。”
“你認識我姐，你就明白了。”葉靈新音量低了下來，“這次來公園，她花了很多錢，我想至少給她回一點。也不對......”
“閉上眼，”黃述宇笑了笑，拉上葉靈新的手，“慢慢走，慢慢講，前面的東西有一些嚇人，我帶着你走。”
葉靈新輕輕甩了黃述宇的手，沒甩掉，乾脆就閉上眼睛，由他牽着走了。閉上眼后，她發覺自己什麼話也講不出來了。
“繼續講啊。”黃述宇提醒。
葉靈新說不出口，又覺得不好意思，思量再三，說出一個詞：“我姐”。
布條撫在她臉上，天花板漏下一些水滴在她頭上，葉靈新語塞。鬼屋內短暫的時間在她的知覺中格外漫長，她似乎是走在前往來世的路上。直到左腳突然踩上一塊軟綿綿的土地，葉靈新終於再次開口：“這是什麼？”
“假肢罷了，沒那麼可怕。”黃述宇。
“不是，我剛剛講到哪裡了。”為了平衡，葉靈新抓緊了黃述宇的手，另一隻手抓住他的衣服。
黃述宇：“你剛剛說了‘我姐’。我剛才就在想，你姐要高考了吧。”
“是啊......”葉靈新，“我不知道她走了之後，誰來看管我們。我還沒有照顧我三個妹妹的能力，但我更不想我媽媽來。她在老家還有工作。”
黃述宇：“我看來的話，你姐有可能會在木泉市讀大學，這樣既能照顧你們，又能學習，不過有點忙。”
“才不是呢，木泉市沒哪個好大學，大姐她能去更好的地方，她以後一定比我們有出息多了，我才不希望她留在木泉市。”葉靈新激動道，被口水嗆到了，“大姐她......咳咳咳。”
“你是不是害怕大姐走了，媽媽來不了，你管不住你的三個妹妹。”
葉靈新：“才不是呢......”
黃述宇帶着葉靈新到了第一個拐角處。“往右轉。”黃述宇提醒。
葉靈新肩膀擦着牆壁過去了。
“前面拐彎的地方有點多啊。”
“要我睜眼嗎？”葉靈新忐忑道。
“不用，聽我指揮。”
過了彎，葉靈新問起了話：“你有弟弟妹妹嗎？”
“沒有。”
“那你一定很自由吧。”
“算是吧，但你這麼多妹妹，還有一個這樣的姐姐，比我這樣的獨行者要幸福很多吧。”
“才不是呢，我家有一個不負責任的老爹，兩年前還是三年前吧，去了外地就沒回來過了。你的父母一定對你很好吧，不像我。”
鬼屋內，鬼叫聲消失了，水滴的嘀嗒嘀嗒聲也離得遠聽不見了。黃述宇沒有回聲。葉靈新以為剛才的話沒被黃述宇聽明白：“你呢，家裡就你一個兒子，你的父母一定對你很好吧。”
黃述宇拉了葉靈新一把，“往右轉。”
轉過了彎。
“你呢？”葉靈新又問。
“啊，前面又有一個彎。”黃述宇停下來，“我們休息一會兒吧。”
兩個人站着，場面十分安靜。
“其實我不太想提我爸，你既然問了，我可以告訴你。”黃述宇咽了一下嗓子，“我爸早就走了，我挺後悔的。”
“對不起。”葉靈新。
“沒關係，他走好久了，對他的念想也淡了。”
黃述宇領頭，兩人穩步上前。葉靈新感覺穿過了一扇簾帳。
“咦？”黃述宇放開葉靈新。葉靈新不平衡，心很慌，睜開了眼。
黃述宇撓頭：“不對。”
前方一片漆黑，葉靈新看不到任何不對的地方。
鬼屋的最後一關，通過前面就是出口了。
黃述宇皺眉，佇立一會兒，繞到葉靈新背後。
“我們要退回去嗎？不能再走了嗎？”葉靈新問。
黃述宇推了葉靈新一把，“走吧。”
葉靈新回頭：“一起。”
黃述宇：“你先走。”
葉靈新雙手抱胸：“為什麼？”
黃述宇：“我帶你走了這麼長，到你給我開迴路了。”
葉靈新：“我，我知道了。”
葉靈新心裡七上八下，走着走着，回頭張望。哪還見得到黃述宇的影子。
“喂，還在嗎？”葉靈新的聲音像投進了河裡。
葉靈新不敢走了，但是，她已經走到一半了。伸手不見五指，她不知道自己走的方向對不對，她只敢往前走。她甚至忘記了自己走的方向，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動，十米的路被她走成了一公里。她想伸手探路，又怕會摸到奇怪的東西。
她的頭撞到了一面木牆。她顫抖着在牆上摸到一個門把。
她使勁往前推，推不動。
她慌了。
“要用拉的。”門外傳來黃述宇的聲音。
葉靈新試着拉了一下。果不其然，門開了，夕陽灑到了她的臉上。黃述宇比她先出來，就站在出口等她。
鬼屋外的眾人都看着葉靈新。
葉靈新大口地呼吸着空氣，就差哭出來了。
“恭喜恭喜。”楊柒鼓着掌，走了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