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時間已經一點過了,於叄姐烙鍋店裡有三桌吃宵夜的客人,店裡只留了做菜的於叄和收銀的齊樂樂。於叄抽空給金毛二流子炒了一份飯。金毛二流子狼吞虎咽,三兩口咽完飯,噎到了。於叄端來茶水。金毛二流子不顧及滾燙的茶水,一口吞下塑料杯里的茶水,狂拍胸口。堵在食道里的飯館衝進了胃裡,金毛二流子舒服地呼了一口氣。
“呼,差點就要死了。”金毛二流子的舌頭被燙到了,大張嘴巴吸冷氣。“呼,呼。”
於叄正在給陳拾講金沙山頂別墅的事兒,今天她向隔壁的便利店老闆打聽了,金沙山山頂有一幢別墅,住着一對姓張的父女。去別墅的路很簡單,隨便找一條往上走的小路都會在山腰交匯,通往山頂。
“兄弟,你想找金沙山山頂的別墅?”金毛二流子開腔道,“我知道金沙山山頂住着什麼人,你是不是要去找張雨潔?”
陳拾的注意力被金毛二流子吸引。
金毛二流子:“聽一句勸,別去找張雨潔。要是她嘴賤惹了你,忍忍就好。”
“張雨潔很可怕嗎?”陳拾問。
金毛二流子縮脖子。
陳拾懶得追問,看了看手機。“叄姐,你忙你的吧,時間不早了,我怕小灰晚上起床找不着我。”
於叄揮手:“去吧。”
陳拾離去。
一桌客人吃完宵夜結賬走人。接連着,最後兩桌客人也吃完了。
金沙街上的行人用手指都數得過來了。
於叄等齊樂樂核對完最後的賬單,對她說道:“樂樂,今天辛苦了,先回去吧。”
齊樂樂笑了一下:“我一個打零工的,哪裡有叄姐辛苦?”齊樂樂收拾挎包,解下圍裙,走向街對面已經關門的一家樂燒烤店,用鑰匙開鎖,拉開卷閘門。
金沙街上的行人越來越稀罕,大多賣宵夜的攤販和餐館都收店了,關卷閘門的聲音此起彼伏。
金毛二流子坐在於叄姐燒烤店不肯走,也不說話,獃獃地看着牆壁上畫著飯菜的牆紙。
於叄坐到金毛二流子對面,問金毛二流子:“你還不走哇?”
金毛二流子:“還沒付錢,再坐會兒。”
於叄:“你不用付錢。”
“我就要付。”金毛二流子摸出智能手機放到桌上,“再坐一會兒,一定會付錢。”
於叄:“你要是能付錢,拾弟他就不會帶你來了。”
“我!”金毛二流子大聲一個字后,音量懸崖式下跌,“我可以再坐一會兒嗎?”
於叄:“但是關店的時候你必須得走。”
“嗯嗯。”金毛二流子點頭,看向窗外。
金沙街上的店鋪都關門了,只剩下於叄姐燒烤店還開着店門。
金毛二流子看膩了門外黑漆漆一片的景色,打一聲哈切,趴在桌上。“我先睡會兒。”閉上眼睛,沒過幾秒睡著了。
時光飛逝。金毛二流子睡得很熟,哈喇子流了一桌。
一聲狗吠,兩聲狗吠。金毛二流子醒了,揉揉眼睛。
“唉?唉?”於叄的聲音。
於叄撿起地上的生肉,跑出燒烤店。一隻雜毛貓溜到於叄腳下,嘴銜肉逃跑。
一隻身材健美的土狗對雜毛貓消失的地方不停地叫。
於叄回到店裡,在廚房洗了手。
金毛二流子抽出幾張紙擦乾淨臉上和桌上的口水。
狗還在叫。
於叄生氣地對狗喊道:“別叫了!”
土狗“嗚”了一聲,夾起尾巴。
輪到於叄驅趕狗了:“走,走,回你的狗窩。”
土狗聽話地走了。
“那隻土狗是誰家的?”金毛二流子問。
“啊?”於叄注意到金毛二流子醒了。“狗是鄰居家的,養來防小偷,外面一有動靜就醒,不是趕貓就是抓老鼠。”
“哦。”金毛二流子看門外的天空,四肢乏力,眼神空洞,“我睡了多久?現在幾點鐘了?是不是要關門了?”
天空黑紅,格調昏暗陰鬱,此時正是萬籟俱寂之時,單憑氛圍就知道現在是凌晨三點之後。
於叄:“還早。冷醒了?”
“吵醒了。”金毛二流子摸摸肩,一條毛毯掉在地上。金毛二流子一激靈,抓起地上的放在腿上。他的身體是熱乎的,放在腿上的毛毯和他的身體一樣溫暖。“對不起,沒弄髒吧。”
於叄:“沒弄髒,沒弄髒。你繼續睡,我給你換一張毯子。”
“我……”金毛二流子低頭。“對不起,我沒能付你錢。”
於叄笑了:“誰差你那點錢?想待在這兒就待吧,我會一直開到早上。但我關店了可不會留你。”
“我們素不相識,你為什麼要做到這個份上?”金毛二流子感動了,“以後等我混出個頭,我一定好好報答你。”
於叄剛剛彎起的眼角和皺出的魚尾紋被金毛二流子剛剛的話打發掉了。
金毛二流子沒察覺於叄的心情變化,一把鼻涕一把淚。“這社會上可能就你對我最好了,我以後就喊你姐吧。”
於叄:“你年齡不大吧。父母呢?”
金毛二流子遲疑。“我父母早死了。”
於叄:“你的工作呢?”
“我沒有工作……”金毛二流子說,“前幾天剛被辭了工作……要不,我在你這裡打工吧。”
於叄搖頭:“我這裡不差人。”
金毛二流子:“我數學很好,很勤快。”
“但你剛剛都在說假話。”於叄嘆氣,“我信不過你,你滿口謊話,我聽得出來。”
金毛二流子像受到雷劈一般,彷彿見到了他的高中班主任。“我,沒有說謊。”
於叄揮手:“你走吧。”
金毛二流子想要辯解:“我……”
於叄打斷道:“你為什麼這麼不孝?趕緊走,我不歡迎你。”
金毛二流子羞愧難當,但還是要挺直腰桿撐起臉面,站了有一分鐘,沒見於叄理會他。金毛二流子嘆口氣,把毯子放在凳子上,走出於叄姐烙鍋店。一出門外,寒冷使金毛二流子不禁抱起肩膀。
金毛二流子走幾步,沒聽到於叄的聲音,回頭看一眼,看到於叄正在看書寫字。
金毛二流子行遠,走到金沙山山腳的十字路口,站在馬路邊抬頭仰望金沙山。
“皇室豪庭”四個洋洋洒洒的燈光大字在金沙山一側的酒店廣告牌上。招牌的“庭”字中少了“廣”沒亮。廣告牌光彩奪目,搶走了金沙街上僅剩的一點光芒。
“一看就是二流酒店。”金毛二流子嘀咕,放大了音量,“媽的。此處不留爺,必有留爺處。”金毛二流子卡出一口痰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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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時間。拋屍森林。天選試驗場第二層的實驗室中。
實驗室中的陳設十分簡單。一間用自動門隔開的玻璃罩和一張手術床,還有很多頭戴式的儀器。
玻璃罩內,一個穿着藍白條紋衣服的“實驗品”癱瘓在地上,用微弱的聲音喊着“救命救命”,一道洞穿了頸椎的傷口正在癒合,過程卻痛苦無比。“實驗品”的能力毫無疑問是“章魚”。
實驗室中,除不凡外還有兩個青年女生和一個中年男人:曾和胡伍正面較量過的“枯葉蝶”213號;充當通信員的“海豚”946號;長久以來配合不凡實驗的“獨角獸”能力者294號。
中年男人294號戴着遠視眼鏡,穿着一身白大褂,皮膚蒼白,馱着背,一隻手背在身後,看上去遠比真實年齡要大20歲。294號是天選實驗第一期唯一存活下來的實驗品,他的能力“獨角獸”可以操控他人的夢境。
不凡盯着玻璃罩里正在自愈傷口的“實驗品”,說道:“請告知不凡實驗進展。”
“是的,不凡大人。”294號用小指頭扶了一下眼鏡,“如您所見,成功了一半。配合213號,我們已經能夠通過夢境激發普通人的能力;根據試驗場所得來的數據,也能百分之九十九地確定能力的類型。理論上,假設再加上946號和947號的能力,我們就能夠大面積地誘發普通人覺醒能力。”
不凡:“遠遠不夠。不凡需要定向地覺醒能力。這個世界只需要‘水熊’。”
294號:“這太難做到了,每個人的心理都不一樣,覺醒的能力也各不相同,就算類型一樣都會有細微的差異。”
不凡:“水熊能力的覺醒條件。946號。”
946號讀取不凡內心的話語,複述道:“為了完成某事而在必死無疑的情況下垂死掙扎,能力者性格表現多為膽怯隨和,不滿於現實。面對的死亡威脅定是最為恐懼的事物,懦弱無能中又抱有強烈的求生慾望,所要完成的事物是建立在不利己的基礎之上。”
294號:“恕我直言,您的要求太高了。1號的記憶我們已經用爛了,大部分人在夢中連選擇都不會去選擇,要麼逃避死亡,要麼接受現實,要麼放棄信念,好像對於他們來說,水熊能力覺醒過程是一道單選題,實際上這是一道多選題。”
不凡沉思,伸出乾枯如樹枝的手。
“陳拾。”不凡念道。
世界上唯一一個能使不凡的能力失效的非“貓頭鷹”能力者。
“陳拾——”不凡又念了一聲。他的這次聲音沒有用變聲器,蒼老的聲音就像來自九幽泉下的餓鬼之聲。
“不凡需要陳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