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审判庭,对面是张开嘴喋喋不休的四叠检察官。白色的大衣袍遮住了笔挺的制服,黑白色的装饰像是唱衰,唱着对我的哀告。

左手边是,神色狰狞,因为法律无法允许所以只能对我咬牙切齿,并不能真正咬在我身上的被害者的家属。以及因为看热闹而已,所以相互交头接耳也无所谓,细声闲聊的围观者。

他们被阻拦在围栏外面,空出中间大片的空白场所。白炽灯光经过摆放在穹顶、墙壁,经过四处隐藏的镜子。照耀到我身上,万众瞩目,这里是让我接受审判的地方。

右手边的高台,坐着面无表情法官。

……呢?检察官,你可稽的嘴脸是谁哀告着谁呢?

“被告,请端正自己的态度。这里是神圣的亚特兰蒂斯人民法院,在真神的注视下,你的罪行无处可藏……如我方上诉所说,一切证据都很明显,案件号F1323,最终罪犯就是被告无疑。现在,基于被告轻蔑法院的行为,我方完全可以对被告进行二次起诉……”

“……说完了吗?那我来给你科普一件常识吧……知道青蛙为什么闭上嘴巴也会发出声音吗?因为,青蛙和你是同类啊,聒噪的检察官。”

“你,你竟然敢做出如此狂妄的行为!罪大恶极的行为!”

“狂妄吗?罪大恶极吗?相比较没有任何实际证据就颁布下逮捕令,把我关押起来的检察院,我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呢?……狂妄的检察官,谁给你的证据,是你的罪大恶极的自信吗?”

“你!……”

“呐,千万别像个女人喋喋不休似的,重复各种看起来理所当然的推测,实际是屁用没有只是看起来言之凿凿的话语……说到底还是因为没有证据,所以就想要依靠言语虚张声势吧?……我说……四叠检察官,在我的出租屋狂暴逮捕我的时候,你脸上的得意洋洋可没有这样心虚呢?”

“可是……”

四叠检察官意识到和我沟通是没有用的。我是小说家,文学创作者,他和我是占不到任何嘴皮子的便宜。他的证据能不能生效,还是要看高坐在上面审判席的法官的选择。

四叠检察官终于冷静下来了,而我也觉得这些人的嘴脸越发有意思了……电视剧,终究是不如自己演戏来得过瘾。

“法官大人,被告明确在其创作的小说中写下了被害者的死亡情况详细……‘被锋利的尖刀刺进被害者的腹部,这是第一刀。接着是无视着被害者的哀嚎,接受了雇佣金的杀手从背后将他的双手、双脚,绑在一起,再吊起来……抽出沾满血的刀刃,划破被害者的眼睛、耳朵,再一点一点拔下牙齿、舌头、指甲、手指……杀手左右注视着自己创造出的血腥艺术品,总觉得还差了什么。于是他划开无声呜咽的被害者的皮肤,使用清水清洗着被害者破碎不堪的肢体……最终,他成为了死者,一共146刀的折磨之后,在触目惊心之中被封存在琥珀液体,成为世界上的孤品。’……”

听着别人念我写的小说,在场的群众都在屏息凝神地听,他们在此时都是我忠实的听众。加上我噙在嘴角的笑容,我现在扮演的还真是我喜欢的完美角色。

“……法官大人,被告所撰写的小说,落稿时间与法医断定的死者死亡时间相差不到三天。而且这段详尽的凶杀手段描写,与法医在尸检报告中所指出的死者死亡信息完全重合……所以我方有足够理由相信,被告就是犯下案件号F1323的最终凶手!”

“四叠检察官,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法官大人,根据帝国的刑法规定,从第二款第3条直到最后一页,我方起诉被告已经犯下了谋杀、冷漠、贪婪……”

“喂,能不能停下了听我说话?真是没有礼貌的家伙呢?”

“……现在,我方以帝国最高的‘七宗罪’名义起诉站在被告席的家伙……他的犯罪结果的下场是,被十八丈高的火焰沐浴全身,在皮开肉绽中将灵魂奉献给恶鬼,永世不得超生。”

“你也说了啊,落稿时间和死者死亡时间相差不到三天……创作文字不需要时间吗?同在出租屋的院子里的租客没有看见我的身影吗?……你是不是忘记了呢,还是在故意忽视,我的完美不在场证据?”

我嗤之以鼻。因为四叠检察官在证明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他自己也很清楚,他所证明的是写小说也可以杀人,而且凶手是完全没有时间去策划杀人案件的小说作家。

“砰!!”

四叠检察官眼睛都红了,双手拍在桌子上,表达着内心无限的愤怒。因为四叠很清楚,按照正常的审判结果只要我不认罪,那么我就是无罪。

所以四叠检察官很聪明,侧着头看着坐在审判庭最高处的法官。听说四叠检察官和法官是老相识,四叠的眼神要传达的信息不用猜测我就知道,无非是“依靠这么多年的刑事案件直觉,虽然证据充满了不确定性,但是被告一定是嫌疑犯。”这样的说法。

法官大人是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英俊的丹凤眼,这是只披着羔羊皮的老虎,有着浓郁的威势才能镇住……所谓的在他们眼中证据确凿的我吧?

……嗤,凡人的自以为是游戏。

当审判庭选择带有感情偏见的法官时,这已经是场不公正的审判,胜利的天平已经倾斜。很可惜,不是向我这边,所以既然我是被压迫者的话,等会无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是正义的对吧?

我决定再加一场戏,加一场能够撕下在场所有人的道德遮羞布的伟大剧目。这是我一开始就决定站在审判庭的目的,看见众生惊愕恼怒的嘴脸。

“人……是我杀的。”

满场围观的群众先是哗然,然后在女法官的呵斥声下而后寂静。四叠检察官压制着喜悦的欢呼,眼眸中含着狂乱的微光,热切等待着我接下来的自白。

死者的家属站在那里。我说完话以后故意看向那边,可是除了意料之中的眼泪、压抑、嘶吼、仇恨……我没有得到任何有意思的东西,还真是白辜负了之前的辛苦演出。

“……就是因为看不惯啊,简简单单的理由,他和我说……‘喂,人分三六九等,所以你有本事就请来杀了我吧。’……之类的话,那么我为什么要拒绝呢?所以我杀了他,用之前百倍、千倍、万倍的方式,还以他所赐下的所有羞辱。”

满场哗然!

女法官指尖发白,扣在桌子上用力才忍住当场对我实施火刑的冲动。其他人更不用说了,指责、怒骂,接连不断。我在想假如不是因为罪行已经确定,围观群众不愿节外生枝,现在的我已经如同赤裸裸的扒皮羔羊,被狼群撕咬分食了。

“……很奇怪,为什么你们不好奇呢?这背后没有深层次的含义吗?仅仅就被只言片语的真相激怒而失去理智,这样的行为与牲口何异?知道吗,我就是怀着这样的目光啊……看待家畜的目光啊,才可以这样残忍割下一连146刀而不让那个家伙死去的呢……你们现在这样子,真的很容易遇害呢……”

我的眸光是微笑的。巡视完在场的所有人以后,转移到法官台上,已经冰凉得像二月的阳光。明明是光,但是很冷,和随时感受到身体被野兽撕咬的冷意相同。

“是不是很好奇?我明明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我在写小说,充满着幻想和血腥的小说,我承认那并不是一部好的作品。但是创造完成总是需要时间的,无论作品的好坏,总之在那个垃圾悄无声息的痛苦死掉的时候……我是待在出租屋里的,对吧。”

我的表演,要进入高潮了。

“……为什么我会自白?”

周围的人群压抑着愤怒,隐隐还有期待剧情变化的情绪。死者的家属只剩下最后的理智,对我发表凶猛而希声的控诉。四叠检察官和女法官相视一眼,在职业化的严肃脸背后,眼眸深处露出来卸下担子般的轻松笑意……

我看见四叠检察官略显兴奋的嘴脸,心中升腾起对于孩子吃到糖果的那种,站在上位者的悲怜情绪。他们都是病态的。因为没有办法获得法律的允许对我私自杀戮,所以才只能表现出这样病恹恹的模样。

“在我的身边应该是有律师的,可是我的身边空空如也,除开一双手铐锁在我的脚踝上和桌子角连接在一起……这就是我的伙伴,监察我的冰凉桌子。”

很多人都盼望着我死。

在廉价的裹衣中,在寒冽的帝国北风中,如刀子肆意被切割的我的身体……就这样悄无声息死去,作为三六九等最简单不过的死法,贫穷死去。

“……但是现在这些都先不说,我们来讲一讲在案件号F1323中没有被记录的……另外一个死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