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神秘、深紫色的信息

是个难得的周末。橘猫卷子早在六点半,就启动了饥饿感的生物钟,从巡视状态转变到了命令状态。十一岁的它仍然老当益壮,只是变得成熟稳重了一点。它瞄准了目的地,将后腿收紧,全身重心后坐,那橘色的毛也跟着变幻出了不同的贴合脂肪的粗细花纹。它将它的小尖耳朵向后背去,一气呵成地跳上了常水的床。它很不满:周末它既失去了一只猫在家的自由时间,又没有人由着他的性子,六点半就起来,在烧水的间隙中给它倒上猫粮,偶尔还能因为它喵喵的乞怜而获得一星半点儿的罐头肉。于是,它假装没事人似的,抬起尾巴,朝着常水闭着的眼睑上的睫毛,用一种假装偶尔发现,非常娇弱又充满命令性的声音呼喊到:

“喵喵。”

常水没有反应,连翻身、手指动一下下都没有。

“喵喵。”

常水稍微睁开眼睛看了一下,便又把眼睛闭上了。她的头发已经睡乱了,不过本来就是卷发,乱了也没什么关系吧。常水在学校可不是什么精致少女。

“喵!呜喵喵嗷嗷——”卷子发出了它能发出的最大声音的70%。

常水不想理它,但又贪恋它那一身油光发亮的毛发。但是,周末嘛,完全不想起来。周一明明6:30就能很顺利地起床,但周日早一点点都不行,可能这就是压力的效果吧。

卷子发现,常水动了,但它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常水直接抱住卷子,拖进被子里睡着了!

“喵呀——”卷子不想这样啊!明明进来唯一的好处就是有空调,这下在被子里,加上自己冬夏不分厚实的光滑被毛、猫咪自带的38摄氏度正常体温,被子简直是炼狱喵啊啊啊!

不过怎么开始有点困了呢?主人姐姐的睡衣洗衣液味道好香喵啊——

那我稍微装睡一下子吧,嗯,就装睡一下子就好。

于是卷子把自己伸长,努力的钻了半个身子出来,却无法逃脱常水抱得紧紧的魔爪,罢了,也没差。

常水一觉起来已是早上十点半了,看到卷子在旁边窝成一团,像个橘子一样地睡在旁边,连叫它的声音也听不到,甚至在梦里抽搐着尾巴和嘴巴,就知道自己刚刚一定是半梦半醒之中抱起猫又睡着了。

啊,今天的作业可怎么办呢?起来这么晚了,可不能再看电脑了。得到1000万的几率终归太小,梁则之说的什么找到幕后算法黑手的命题又太大,还是学好数学将来带来的福利会更多吧——反正妈妈和有时候的常水都是这么想的。

尽管是暑假,但周一到五还是要上补习班的,有时甚至比上学还要疲劳。这算是恶性竞争吗,补习,只会是越来越多的,原先用来保持优势的时间,现在只能保证不掉队了。大多数人即是正义,即使是学习也是这样。

总之,今天先做作业吧,再把数学复习一下。

关闭手机,放在客厅里,防止自己突然想去拿,然后开始慢慢地从发呆过渡到写作业的进程,从满脑子的同人段子和漂亮衣裙,逐渐进入导数、三角函数的逻辑性奇妙世界。

“常水!你同学打电话找你!”妈妈的声音和电话的铃声几乎同时响起,打断了好不容易坚持了两个小时的数学思路。是谁啊,已经很久没有人专门打家里的电话找过常水了,可以说,固定电话的时间已经过时了吧。

还好还好,已经是晚上了,作业也快做完了。

“喂?请问你是?”不出意料的标准化的开头语句。

“我爱你。”

出乎意料的言语。这个声音似乎最近经常听到。

常水突然想起了自己使用【能力】时窥探到的暗恋言论,难道还有两年就无法早恋的她即将在家里的移动电话里结束母胎solo吗?

“开玩笑的,水哥。”

听到水哥就知道是谁了,是梁则之那个混球。不过他平时看起来那么淡定,怎么会突然打电话过来。

“你别搞了,说事,你以为我会信吗老弟?”常水故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叫谁老弟呢,和同学说话正经点!”妈妈在隔壁叫了起来。不幸中的万幸,她应该没听到梁则之前面开的玩笑。

“香子姐姐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她家照顾她家的热带鱼,我这两天要去泡温泉,没时间去了,你能帮我去吗?香子有没有叫你?”

常水的脑袋里还只有三角函数,cos和sin并变幻不出此番对话的用意。

“我没看手机呢,我等下看,怎么了吗?”

“水哥牛逼,参加zita杯手机都不看!不怕被battle吗?”

“我设定了休战时间了啦!你以为你水哥傻的吗?”前几天还不喜欢这个名字,现在常水觉得这个名字还不错。

尽管她根本没有设置休战时间,现在她开始有点慌了起来。

“你到底去不去啊,不去我叫别人了水哥——离你家不远啊,反正你闲着没事,肯定也不做作业吧。”

说谁没做作业呢,常水想,平时可只有梁则之自己不做作业,但他的理科依然很好,真是令人嫉妒。可能是他初中就预习过高中化学、生物的原因,现在在学竞赛的大学内容。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香子姐姐是谁啊,你女朋友吗?老弟强啊!”常水实在想不起来学校里有谁叫做香子。

“不许叫别人老弟!你是黑社会吗?”妈妈的声音又隔着厨房传了过来。

“水哥就是水哥,不过你记忆力是不是又下滑了啊?就是上次你在那个,粉乎乎的店里见的那个有点矮的姐姐啊——”原来是指的袭人语(喻香),常水并没反应过来。凭借着数学对那回纹甚多的年轻大脑的摧残,那次的尴尬也在她心里烟消云散了。

“喔,是她呀,她咋走了呀?”

“她说她要去参加培训,具体的她不告诉我,我今天在网络上还没看到她更新推言呢。”

奇怪,袭人语明明就是那种一天要发十次自拍,强行找一堆事情发照片的那种。像是饱受诟病的“呜呜呜朋友进icu了,我在门外等的好焦急,祝快好【蜡烛】【蜡烛】【蜡烛】【图片】”这种事情,袭人语应该也干得出来吧,常水有点恶意地揣测。

“那我去看看她推言,我哪天去?”

“后天开始吧,我明天把她家钥匙给你。水哥你果然闲得很,连作业都不做。”

“老弟你说谁不做作业呢?再!见!”常水突兀地挂了电话。反正对方是梁则之,怎样都没关系吧。

“是谁刚刚给你打电话你老弟老弟的,说了别像个太妹似的!”常水的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怒吼。卷子也一副看戏的样子,趴在冰箱上,快乐地用橘色花纹,带白色袜子般的末端,和肥胖的身体极不匹配的小爪子抹着脸。

“梁则之啊,就是那个,生物国初拿奖的。”常水急于辩解自己并没有和不三不四的人做朋友。

“那你多和他玩,人家强过你,多去学学人家的理科,人家肯定天天做作业,哪像你!”

真是无力辩解了,大家都是看了成绩的结果,才去尽力地从自己的角度反推“合理的”过程,也不会想到结果是否就是这种过程的必然。

无论如何,先上zita网看看喻香发推言没有吧。

头像是灰色的,背景也变成了紫色渐变灰色。

并不是仅仅不在线,以喻香的性格,绝不会把原来的浅sax色星霜、小王子和水晶球玫瑰的街道背景图换成这种素净、却给人一种微妙的压迫感的深色背景图。

常水细长的白色手指握着鼠标,缓慢地滚动着页面。

没有噪点,没有闪退,也没有错误信息突然弹出,只有比一个人的平时还要静谧的宁静感笼罩着披散着混乱、微卷的黑发的雀斑少女。

滚到这一页的最末端了,是最深最深的紫色,好似魔王凝视着进贡上的美人的眼眸,无限地接近黑色,又能看出混有残夜之紫。

白色的黑体小字在最末端更加安静地躺着。

“该用户暂时退出zita杯赛程,再次参与时间另行通知。”

这粉色头发的圆脸少女,像是被魔王带走了一样,完全不像仅仅只是被一场比赛淘汰而已。

只是有这种感觉罢了。常水并不是很相信“感觉”。但不可否认的是,“感觉”这种东西,常常在结果快出,不可更改时出现,或者在梦境前的某天以“既视感”的形式,在你我的耳边低语。

它常常错得离谱,但又常常异常地正确。

私信箱里弹出了一个红点,它并不像在动,如同上次battle一样,而是静静地呆在它应有的地方,仿佛在非春运时间,为了不重要的事情等绿皮火车,提早一个小时在候车室等待的孤单一人。

非关注人私信。2019/7/27,用户:zdx123879hh 看起来像是卖粉的。

不喜欢这种红点,不喜欢无序与躁动,常水是这样子的人。

眼前的私信出乎常水的意料,但正中了那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又来了。

是这里,也是那里。有一片无尽的、黑蓝色的海洋。往左边或者右边,都完全看不到岸,也看不到海市蜃楼,海水虽然清澈但虚无,没有鱼,也没有浮游生物。之中漂浮着很多很多,比肉眼可见的星星或者基督徒的数量还多的木质小船。

它们有的崭新,有的破旧,只是根据破旧的程度,下沉的程度不同而已。若是船的底部木头完全损坏,就会沉到海底,被海底千万盏海面上看不到的明灯照耀,但沉船却会被海面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漂浮,永远是漂浮。常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似乎从她很小的时候起,就拥有把自己内心的感受具象化成画面的能力,并且是无意义的,与现实毫无关系。别人常常觉得她的描述,幽深、诡异,但她却只将其视为平常之事而已。

有一艘小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如鲸落一般沉到静谧的海底,和万千古代的雕像、遗迹,和二战时期的废弃潜水艇一同。它却又在不可名状的光芒中,以崭新的材料再生,慢慢地,慢慢地,浮向海面。

私信映入眼帘。

“我不是我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4404 4404 4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