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王。可以了。”

一阵呢喃。

天地变色,周边隐隐有不可知的东西躁动了起来,化作某种紫色的不可理解的物体雾霭一般漫游在这片业已沉寂的空间中。

荒野。空旷的地带在方圆几十里以内找不到生物活动的迹象。

沙子漫天飞舞,有时遮蔽天空,让光亮透不进这一览无余的战场;有时随着卷起的气旋升高,变成陀螺装,极高速度旋转着。更多时候则只是无意义地随风飘扬,每一粒沙子聚集起来,将风雕刻成具象化的样子。带有沙子的风如同骑兵一般冲撞在这平坦的沙漠,在一个柔嫩组织前停下了,似有无形的玻璃罩保护,失去了风力加持的沙子无力地洒了下来。

裹着破旧的土灰色兜帽披风的身影映入眼帘,中等身材,飞沙走石之中看不清表情,但从双肩的宽度可以看出是个汉子。

他站着一动不动。

开始了吗。剑眉微微上扬。

嗡的一声响动,仿佛无形的手拉动了空间之弦,世界开始了微小而细密的震动。

七七四十九座方尖碑拔地而起,以那男子为中心,围成圈状。每一个方尖碑都足有十人高度。从他视角看去,黑色的囚笼将他隔离于荒漠之外,又像一个大手掌即将把他死死抓住。黑洞一般颜色的表面吸收了一切光亮。风沙飘到这里,不见了。方尖碑之间牵出一条无形的网。他再也听不到荒漠的呼呼风声。

轰!

“哼哼。勇者,你这是在送死。”

刹那之间,淡黄色荒漠风景转变成了另一种末世的样子——方尖碑冲出地表的一刹那,天与地变成了浑然一体的紫黑色,只在原本太阳处留有一个亮色的光点,地面被腐蚀作绛紫色。

他抬起头,望着方尖碑顶端。因为光线缘故,眼前模糊不清,他很清楚地感觉到强大的邪恶气息。每个方尖碑都储存着足以吞噬世界的恶意,其顶端则为一切的中心以及输出点。

每个方尖碑顶端都有更深的阴影。

“不下来看看吗?”

话音未落。

「死去」

他一挥手,打散了迎面而来的诅咒。

「思维加速」

「神圣庇护」

念出咒语。

「魔王」

抬起头,只见一个身影慢慢飞到空中,最后遮蔽了太阳所带来的最后光点。

“卑微渺小的蝼蚁。在送死之前报上自己的名号,与你那所谓高洁品性与下贱肮脏的可怜自尊一样,我家的宠物可从不食用无名之物。”

他轻笑一声,将兜帽抛至空中。

“佩玉、鸣玉。”

两个法杖:一个前端为三个紫色石头围绕着中心白色大石块匀速旋转的龙木杖;另一个则为打磨成完美形状通体白色的玉莲狮鹫骨。

“哦?”魔王饶有兴趣地闷哼道。

“多拉米。”

一个盾牌,金色的外圈里边是朴素光滑的银色盾面。

“青石板、泉鸣。”

两个戒指:一个为白色中心镶嵌着蓝宝石,戒指表皮还有若隐若现地浮现着咒语一般的暗色花纹;一个为墨黑色,其上雕刻起密密麻麻的金色文字。

几行清水。

“佩多罗萝娜、阿尔萨巴鲁、石孩。”

嘶——

众魔物倒吸了一口冷气。

却见一个巨大的弩架在了男人身后,无形的弩箭带给了众魔物无形的威压。巨弩本身不发光,但即使是身处魔王领域的黑暗中,魔物们依旧无法看清弩的真实样子。他们只是从熟悉的气息感觉到震慑。

轰!

又是一阵空间的震动。弩箭发射了。四个方尖碑应声倒塌。

“别那么急嘛。我还没报完呢。”他笑着说。

「痛苦之赐」

一个长条变成大手的样子朝着男人飞来,意图打断男人掏出神器的动作。

挥了挥手,轻松打破。

地面尖刺穿刺而出,勇者一跃而起。空中十来个魔物背后闪烁着法阵,致命而又锋利的尖刺在勇者周边围成了一个大圈。

「血封毒」

向内擦去。

不见血液如同喷泉一样喷出。正四下张望时地面上传出声音。

“斯巴尼那耶、后转体、文那切。”

在追踪的万千毒针疾速赶来的一刹那他一口气念完,项链闪出了无与伦比的光芒,面前密密麻麻的针眼消失殆尽。明亮项链开始向上漂浮,他亲吻了下项链表面:“你终于实现了自己的价值啊。”

圣光照耀着这片昏暗的天地,众魔物停止了动作,伸手去挡住。

魔王见状,捏了下拳头,项链凭空破碎了。

魔王领域短暂的白昼消失了。一并消失的还有勇者。

“钱向前、罗迪、大菠萝、青椒。”

四把剑:一为秘银打造的大剑,剑柄处缠绕着黑色麻绳,剑格的样式为叶片向着剑身的枫叶状,剑刃与剑身都是一体的银色,其中血槽有着更为明亮反光的色彩;一为扁平的黑色大剑,剑身平坦,可以用来拍大蒜和核桃;一为刘青色的锋利太刀,其尾部系着漂亮的青色玉佩;一为另一个则根本称不上是剑——仔细看不难看出是无数锋利玄铁铁片拼成剑的样子。

「牢笼」

勇者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单膝跪地,但很快又重新支撑着站了起来。

重力增加了。

十倍,二十倍……

一百倍。

“开什么玩笑!”勇者拼尽全力呐喊起来。

“人类啊人类。不过是杀不完的蝼蚁,有着这么多神灵的武器,究竟变化了什么?”高空中,魔王的声音低沉地传来。

“太无聊了,让他跪下!”

噗!

不受控制地喷吐出一口鲜血。他拼尽全力站立着。

“刚刚被刺穿的家伙没死吧。”

魔王默不作声。

从勇者披风中出现的武器开始绽放出莹莹星光。

「女神之泪啊!赐予这些邪祟以最高级别的死亡!」

原先的几行清水消失了。

“什么!?”魔王默念不好。

“别玩了。上。”一声令下。

周围的魔物冲了上来。头顶上复杂的法阵也开始疾速构筑。

「圣火柱」

他大喊。白玉法杖通体出现了无数法阵。几乎是在同时,勇者脚下绽放了红莲颜色的魔法阵。

“嚯嚯。赌上了一切吗。送死罢了。”

魔王看着冲天火柱冲散了手下的魔法构筑仪式,同时热浪袭来,五个顶级炎魔手握冒着火星的大铁锤,朝勇者身上砸去,只听乒的几声金属碰撞。

防住了吗。

四把剑分别挡住了四个方向的攻击,还有一个是银白色盾牌。

“还有……佩儿达。”

嗖嗖嗖。

几声破空的微小声音。

边缘的方尖碑还未倒塌便化作灰烬。

弓箭?

“散开!”魔王道。

「天地虹吸」!

手持紫色法杖的勇者大喊。

魔王看着部下们被吸到一块。

魔力再一次疯狂汇集,法杖尖端三个环绕的石头快速旋转着,在空中留下白色的痕迹。

「封魔·破天」!

构筑完成。魔力宣泄。被挤压到一块的众魔物脚下显现出灾厄的气息。

法阵轰然展开!

那一刻,天地闪过一刹那无与伦比的白色光芒,爆炸声震破了勇者耳膜。勇者顾不得双耳流出血迹,眼睛死死盯住另一个方向聚成球状的魔物们。

箭矢破空声再次传来。

魔王一挥手,那些绿色的箭矢掉落了下来。

「灭世者强弩」!

勇者大喊。

嗡!

直通内心的很大的响声。

「沉默」

他捏碎了手上的宝珠。顺势竖起食指做了个静音手势。

魔王心中一寒,瞬身挡在了来不及反应的部下们面前。

“我的王!”

“不过是区区蝼蚁而已……和吾与众心腹比,你那点卑微的年龄不过沧海之一粟。”

勇者大笑,道:“是吗。”

那第四把破碎之剑分裂成众多及其锐利的刀锋,绕过魔王直达魔王帮众。

「瞬蚀」

无用。

滴上了神圣之泪的武器免疫了所有加诸于武器本身的异常效果。

没有魔王挡住的光点,刀锋于空中有一瞬间反射出白色的寒冷的光。

「牢笼」

无用。

这倒解除了勇者本身的异常效果。

勇者左手拿着白剑右手,手握黑剑疾步前行,加速加速再加速。勇者的身影在空中消失了。

「传送」!

勇者扑了个空。

魔王依旧被神圣属性的灭世强弩牵制着。

刚刚那一下子,左右手全麻了,勇者低头看着止不住颤抖的左右手。

可恶,双手持大剑还是有些勉强吗。

此时,地面活动了起来。在勇者愣神的功夫,有一种粘稠的物质将自己重重包围。唯一的光点消失了。

「就是现在,朝我释放毀滅魔法。」

自爆吗。

勇者也不慌乱,手中操纵着,外部青色的绿光开始聚集。再一次出现的箭矢破空的声音如同警报一般拉响。三只绿色的箭矢阴魂不散。以很快的速度穿透了施法者。勇者感觉得到箭矢突破肉体的实感,「追风箭」速度很快,又能以一种极低消耗操纵。而神圣之泪使得攻击一旦沾染上魔物的血,那便会使得魔物整个坏死,再也无法重生。

“她可是……哭瞎了眼啊喂。给我瞪大眼睛好好看着。”

勇者和他的圣器被一同包裹在这封闭空间里。他将四个剑一字排开,又将两个法阵悬在空中,泪滴从那些武器之中分离开来,他从反光中看到了自己狼狈的面庞。

“嘁,该死。”魔王闷哼一声。

「魔王献祭·死寂空间」

勇者抽出了那把散发着七彩金光的勇者之剑。

“他们……都是我的伙伴呢啊!!!”

不一会。温暖的圣光接管了这里。因为看不见的原因,「追风箭」无头苍蝇一般乱飞,方尖碑还有三十遇个竖立着。

强大的魔法袭来,他再也没有余力抵抗。

圣光接管了这里。

是的。

他感觉身体正一点点向上漂浮。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欢呼着与歌颂着温暖。

结束了吧。

……

……

一个高台,凌驾于苍穹之上。云朵在其顶端下部漫游,并识趣地绕道而行,使得阴云中心部位空出很大一块,那空出来的缺口正是高台尖端突破的地方,以高台尖端的暗紫色方尖碑为中心,很大一块距离都没有厚重的乌云,这使得阴云背后的蓝天看上去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风景。而那了不起的高台尖端此时正一刻不停地闪耀着菱形的金光。金色的台阶向下一级一级变宽,从高处看,会看到一个又一个等比例放大的正方形。云梯下部跪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只在最下层阶梯正方形四条边的中心部位向外延伸出四条过道一样的笔直的白色空档,露出其底座的大理石材质。

人群一动不动。等待着什么。

云梯底座围了一圈顶部金色的围栏。在每个空档的彼端,有着一个门一样的缺口。

围栏散发出奇妙的蔚蓝色光芒。在四个入口的左右,光芒凝聚成了火焰一般的形态——在内焰极为显眼的神秘的蓝色,随着火苗向外延伸则渐进式慢慢褪去了颜色,到外焰时则变成了透明。群山在这云梯面前低下了高昂的头颅,臣服在其脚下。

四周一片安静,安静得没有风声和鸟啼。跪拜者与跪拜者之间形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无论男女老幼,他们只顾将自己的头颅用力地顶在大理石表皮上,双脚折叠紧贴大地,双手不是支在头与地接触点两旁而是如同瑜伽似的双手尽力平伸,然后手心向上靠在一起。每个人都是这样动作。移动的乌云默不作声地俯视着荒谬的众人。群山一动不动。蓝色火焰无声地燃烧。

人、云、火与这宏伟的舞台一并构成了肃穆的图画。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没有言语。天地一片安静,一片冷清,一片死寂。

忽的,四个空缺方向的其中一个开始有了声响。两旁的火焰无声地沸腾起来,直到轰的一声炸响,火焰化成了冲天火柱,而后似乎被一下子冻结,火舌猖獗随意地伸向外界,那狰狞的面庞还保留着放肆的笑声,但凝固了。蓝色火柱的时间凝固了。这让它看上去像一块冰雕。

跪拜者还是没有动作。

但最临近过道两旁的一排跪拜者以相同姿势相同速度站了起来,在完全站起来后,手中忽的多了一根顶部串着旗帜的长棍。

那两个凝固蓝色火柱之中的门的中心闪现出一道白色的光。

那白光开始变大,只在瞬息之间变成了一个足有一个广场大小的巨大纯白色圆盘。

圆盘闪出白色光亮,并开始有了棱角,接着,圆盘变成了白色的正方形。悬空的正方形很快地向外部拉伸,变成了一个不透明的白色正方体。

最接近门口的左右两个跪拜者手上拿着的是两个管弦乐器,吹出原本只有本国人民才能听得到的国歌。旋律充盈起这片肃然的天地,成为了第一批声音的访客。

白色正方体发出噗的一声,好像泉水冒泡的咕嘟声响,外表皮破碎,从消散的白色烟雾中走出一个戴着金边碧蓝色冠冕的人。

其走出原白色正方体范围后,身后的一众随行也随之现身。

碧蓝色冠冕的国王正视前方。向中心款款挪动。接着,对面的火苗也有了反应——其化作了凝固的火柱。一个小小的白色的东西飘过,他用手抓获,那东西只是化成了水滴。蓝色国王的大胡子微微颤动。

却见对面竟下起了霜雪,雪从门口处飘来,在地上留下了整齐的正方形堆雪。

咔擦。

踩雪声清晰地响起。

一个戴着金边白色冠冕的国王款款向前。后积雪消散了,随从们的身影也从飘雪中显露。

他们并看不到彼此,因为阶梯过于庞大宽广,他们凭凝固火柱推断是否到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的眉毛走了一下,开始加快步伐。

正这时,蓝色冠冕左侧大门火焰也开始了凝固,从中吹来一阵很大的风沙。令他不得不拿披风挡住,但他脚步没有停歇。

黄色冠冕的国王跑了出来。透过左右黑压压跪拜的身影,他看见了两个朝着中心疾走的带着冠冕的王。自知己迟到的他顾不得其他。在自己国家乐曲还未吹响之际便冲出了入口。

三人尽力朝中心进发。他们都未察觉到最后一道门火柱的凝固。

在他们即将到达终点之时。

天上突然降下一道深蓝色的光柱。众人只觉一阵晃眼,缓过来后,发现戴着金边深蓝色冠冕的王已经站在了最后一条台阶之上。

“你来的太慢了。东之主。”碧蓝色冠冕的国王狼狈地在终点前停下,喘息道。

“可我却是先到的。南之主。”新来者笑道,年轻的面庞充满了阳光。

“行了行了。什么日子。瞎胡闹。”黄色冠冕的王向右边的南之主摆了摆手。

“呵呵。这次奔跑可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南之主。建议以后开个总职权者之间的运动会,一比高下。”白色冠冕的王这样说。

他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世界也重归寂静。

方才因为国王的到来而站起来的人们又重新跪了下去。

「「「「同一」」」」

四个国王异口同声。

刹那间,跪拜者的衣服由黑色转化成了和大理石地面一般的莹白色。

「四方同心,万物归一。月居其中,众星拱之。」

「罪者百万,罪在朕躬;朕躬有罪,无以万方。」

轰。

倒置漏斗形的云梯,其尖端轰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这声音直接传递到了人的灵魂深处。

却见尖端菱形的光愈发明亮刺眼,直达临界点时,那光朝天上奔涌,留下光柱一般的痕迹。一直为中心,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朝外面散开了。乌云后面的蓝宝石般颜色纯洁的天空,圆形匀速扩散,光柱的颜色也越来越明亮了。

【谁会被选中呢。这一次。】

四位皇帝共通心智,还未做出应答,只听中心光柱嗡的一声响。光柱四散开来,化作不多不少四道光电,流星一般在天边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最终在四个门口处陨落了。

“四位天选者!?”

跪拜者无不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叹。

【走了。】

颤抖着,脚步不听使唤。但他们还是亦步亦趋小心地向上爬着云梯。

「区区罪者,承蒙厚爱;戋戋人者,不胜感激。」

「鄙贱罪者,区区苦行;微尘人者,怨言戋戋。」

皇帝们费力地前进,亦步亦趋。那阶梯愈来愈长,仿佛永也没个尽头。正午,太阳从云梯顶端散发出耀眼的光,悬挂于漏斗之上。

最终,趁着门口凝固火柱还剩最后一丝没有融化。千钧一发之际,最后一个王在顶端印下了足迹,并伸手触摸那足有三人高的方尖碑。

却听又一声嗡。

嘈杂的耳鸣声。

整个世界为之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