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众人还是顺着假山回到了公主府,洛鸽在回来的路上一直低着头,跟她搭话,她的反应也总是慢一拍,脸色不是很好看的样子。

眼看着气氛不妙,墨寻没再插科打诨,尴尬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了几人重新来到那花草繁茂的亭子前

公主府里伺候的太监和宫女比刚才多了许多,看到公主等人回来了,站在门口的一个有些面生的太监赶忙小跑步着走了过来,诚惶诚恐的跟刘采萱行了个礼:“诶呦,公主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刘采萱有些意外:“我?”

“皇上在里头等着您,已经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了。”

“啊?!父,父皇来了!?”

一听父亲来了,刘采萱一下子慌了神,她赶忙扭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狼狈的向墨寻问道:“怎,怎么样,我脸上刚哭过的痕迹还明显吗?”

“你那俩眼睛就好像是刚才去后山让我打了一顿一样。”

“啊?!完蛋,糟了糟了,你,你又没有粉,胭脂之类的?!”

“行了行了,去见的人是你亲爹,你慌什么。”

“不是,我,我好久没跟父皇说话了,之前要送我去北方父皇就一直不肯见我,现在突然,突然,我就有点儿……”

“啧,罗里吧嗦,不然身子借我我替你?”

“算了算了,我……”

刘采萱的再三犹豫让墨寻哭笑不得,重重的拍了一下刘采萱的后背:“进去吧,我见我妈都没你这么紧张。”

虽然墨寻全身的属性为零,但这一巴掌还是拍的心神不定的刘采萱一个趔趄,她往前踉跄着走了一步,眼看着差一点让门槛给绊倒。

“你妈妈又不是皇上!”

刘采萱忿忿的压着声音吐槽了一句,可站在门口已经能够看到房间里身穿龙袍的男人身影了,吞了一口唾沫,刘采萱硬着头皮走进了自己的公主府里。

南朝的盛德皇帝刘武义坐在公主府内厅右侧的座椅上,正抬头看向这边。

刘采萱跟父亲的视线一对上,浑身一哆嗦,赶忙躬身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好了,你好不容易回来,冗礼皆免。”

皇帝摆了摆手,吩咐身边伺候着的太监和护卫:“你们也都出去吧,朕想跟五公主和几位少侠说说话。

“喏。”

这些太监和护卫多是皇帝的亲信,他们也清楚自家主子格外宠幸他的这个五女儿,对皇帝的安排并不意外,几人收了兵器,有序的撤出了公主府,跟刚进门的墨寻等人恰巧前后脚擦着过去。

顷刻之间房间里就剩下了这位皇帝跟墨寻等人,刘采萱还在那里浑身僵硬的站着,久别重逢,明明该有一肚子话要对父亲说,可她只是低着头。

“萱儿,这一趟……你辛苦了。”

皇帝看着女儿,看着这个站在自己身前五米远,始终不肯往前迈一步,仿若两隔天堑的女儿,叹息了一口气:“是父皇对不起你。”

“不,父皇,我——”

刘采萱抬起头来想要解释,刘武义却摇了摇头。

“不说这些了,刚才,你是去看你的母亲了?”

“是……”

“同这些少侠一道?”

“嗯。”

刘采萱的声音如同蚊子般细微的嗯了一声,她微微抬起头来,打量着父亲的反应。皇帝淡淡的点了点头,目光抬起,一一从墨寻几人身上扫过。

“之前绣衣直指从佛乐镇回来跟朕说过几位……你们一路护送萱儿还朝,居功至伟,尤其还带来了北方的情况。朕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几位少侠——朕称呼你墨寻少侠,可以吧?”

被喊道名字,墨寻微微欠身,也算是给这游戏世界里的皇帝一个面子,相当礼貌的回应道:“是。”

“呵呵,听闻不久前萱儿在边境广开振济,豪掷千金,我并未给她带去如此多的嫁妆,那些钱,想来是出自墨寻少侠之手的吧。”

“是。”

“朕朝中有些世家公卿早不把黎民百姓当人看,数月前瞒着朕在边境偷偷行背离人道之法,朕察觉太晚,若不是少侠仗义疏财,怕黎民百姓要遭了重。”

“哦?陛下知道佛乐镇都发生了什么?”

皇帝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公主:“虽然你们把朕派过去的绣衣直指轰了回来,但却也的确做到了独当一面,竟硬生生用钱将这佛乐镇给砌平——虽说多少残了些遗害,但已相当不错,朕前些日子派了亲信的官员前去走马上任,收拾佛乐镇的摊子。你破费的钱,朝廷会拨款给少侠补足。呵呵,前些日子听那绣衣直指的汇报,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吾儿不但未死,竟然还历练出了如此胆气和见识,险些以为那探子是在耍朕。今日亲眼见了吾儿,朕的这颗心才放下来。”

听到父亲的评价,刘采萱刚刚抬起一点点的头马上又低了下去,皇帝刘武义感慨一句:“萱儿,你长大了。你这次出宫虽非朕意,但的确磨练了你许多。”

“父,父皇过赞了。”

“呵呵,什么时候你要是能在朕的面前能像今日在朝堂上那般,慷慨激昂,英爽洒脱就好了。”

在父亲面前,刘采萱乖的就像是个一碰脖子就会被拧断的小鸡崽子一样。

刘武义也知道一时勉强不来,也不多跟刘采萱强求,只是重新把目光收了回来:“墨寻少侠还未介绍你身边的这两位姑娘。”

“哦,这位是我妹妹,墨鹊,那边儿的……也是我妹?叫洛鸽,您也知道,我们三人都是从北边过来的。”

墨寻一边介绍,墨鹊也有样学样的向皇帝行礼,可另一旁的洛鸽还是老样的呆呆站着,并未动弹。

刘武义的视线也偏偏落在了洛鸽身上:“洛鸽,洛鸽……果然。”

他说了一句“果然”,洛鸽身子微微一晃,别过了头。

墨寻纳闷的问道:“陛下可是有何见教?”

“……”

刘武义没说话,反倒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弯腰拾起了放在椅子边上的东西——洛鸽一直惯用的那根铁灰色的木头棍子。之前在殿门外让卫兵给收走,如今也是让刘武义给带到了这里,他拖着这根棍子,缓缓地走了过来。

木棍在地上拖出了咔啦咔啦的金属声音,一直等刘武义走到了洛鸽面前,他才双手将棍子抬起。

“姑娘,这是你的东西吧?”

墨寻一个激灵,察觉到了不对劲。

从刚才午朝的时候,这皇帝好像就一直往洛鸽这边瞅来着。

刘采萱也意外于父亲为什么要亲自归还洛鸽的木棍,有些愕然的抬起了头。

几双目光都落在了这最寒酸的小乞丐身上,洛鸽却像刚才的刘采萱一样低下了头,单手接过了木棍。

“嗯。”

“看似是木棍,实则坚过铜铁,我刚才让护卫用宫廷里最好的钢刀斩这跟木棍,那些钢刀无一不断。”

“那是你们的刀锈了吧。”洛鸽扭过头,发梢的阴影掩住了脸。

“姑娘……你是,洛无忧姑娘,对吧。”

刘武义低头盯着洛鸽的脸,一直稳重的声音兴起了波澜。

洛鸽摇了摇头:“你认错人了。”

“不,朕不会认错,你就是无忧姑娘。这铁木头棍子便是证据……你便是当初的洛姑娘,不会错的。”

“……我说了,你认错人了。”

洛鸽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她拎着棍子转身就要走,刘武义一把按住了洛鸽的肩头:“无忧姑娘,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派人找寻你的下落,原来你是去了北方,当年为何不辞而别,我跟阿颖都是对你好找……”

“你认错人了,放手。”

“无忧姑娘,当年之事你还耿耿于怀?我跟颖儿都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你认错人了……放手。”

“若不是你,朕兴许在二十多年前就死了,如此大恩大德,朕许诺过……”

“放……手……”

“朕当初许诺过,一定会好好报答您,朕这么多年都没忘记过您的大恩——”

“刚才,我让你放手了是吧!!!!”

嘭!

洛鸽猛地回过头来,她抓住了刘武义的胳膊,用力一扯。

“嘎巴。”

刺耳的嘎嘣声扯开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洛鸽这一拽之下,直接拧折了刘武义的胳膊。

一个小乞丐拧了皇帝的胳膊,这超过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

墨寻瞪大了眼睛:“你——”

即便是墨寻也完全没有意料到这样的展开,他大张着嘴巴,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和阻拦。刘采萱更是直接吓傻了,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让她根本就无法想象这一幕的发生。

只有墨鹊反应最快,她跑到了洛鸽的跟前,双手抱住了洛鸽的胳膊。

“洛鸽妹妹,你怎么了?松手呀!”

洛鸽却像是中了邪,她瞪着赤红的眼,完全没有理会墨鹊,只是兀自一点点的收拢手上的力道,捏着南朝皇帝的手腕,让他的手臂发出更加刺耳的咯嘣咯嘣的声音。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刘武义的额头上当即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可他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来。

刘采萱和墨寻过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一齐过去用力,好不容易才把洛鸽跟刘武义拉开。

墨寻连声嚷道:“你,你他妈疯了?!”

刘采萱也有些着急:“等等!别,别动我父皇。”

这洛鸽发疯的太突然了,真的太突然了。

洛鸽胸膛剧烈的起伏着,额头鬓角的每一根头发都好像是要根根炸起来了一样,看着捂着胳膊坐在地上的刘武义,像是一头发狂的猛虎,这副模样让墨寻一度担心洛鸽会不会跟之前在佛乐镇那次一样直接用棍子把这位南朝皇帝削成人棍,可过了一会儿,洛鸽的气势颓靡了下去,她的腰佝偻了下来,也别开了视线,抬手挣脱开墨寻几人的牵制,拎着棍子后退了一步,用手抓住了左肩的衣服用力一扯,嗤啦一下撕下了一大块布料。

“真他妈晦气!!!”

洛鸽抬起棍子嘭地一声将那块被刘武义的手碰过的布料砸进了地砖里,大大的吐息了一口气,胡乱挠了挠头发,将自己的头发抓乱,用极痛苦的沙哑的声音嘶吼道:“滚吧!!你是南朝的皇帝,你是她的丈夫,是刘采萱的父亲,我不杀你……我也不能杀你。滚,滚出去——别逼我……”

“无,无忧姑娘,我……”

“你不滚,今天我让你的尸体碎烂如泥!!!!”

洛鸽抬起棍子指向公主府的大门,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炸开,此刻这份暴怒的杀气绝非作假,不在这里直接杀死刘武义对她来说似乎真的是一件很难控制的事情。

距离崩溃出手,真的只有短短的距离。

门外开始了骚动,刘武义捂着自己的胳膊,脸色苍白,却也没多说什么,在刘采萱的搀扶下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着走出了公主府。

“父皇,我送您去太医院……”

“不,不用,你留在这里,这……一切……是朕咎由自取。”

豆大的汗水从脸上滚落,被折断了胳膊的皇帝却跟此刻的洛鸽恰好相反,脸上没有丝毫的怒意,他推开了刘采萱,踉踉跄跄的走出了公主府,外面的卫士一拥而上,见到皇帝被拧到了不可思议角度的胳膊,这些卫兵们一个个大惊失色,吆喝着有刺客就要进来抓人。

“不得打扰公主歇息,任何,任何人也不得打扰贵客……别喊太医来,朕……朕自己去。”

断了一条胳膊的刘武义制止了所有的卫兵,而后被侍卫们搀扶着走了出去。

刘采萱站在门口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冷汗打湿了后背。

刚才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脑子怎么都快转不过来了……

思绪乱作一团,过于冲击的经历让刚才的一切仿佛像是做梦一样,回头看向公主府内,突然暴走的洛鸽还沉默的站在原地,佝偻着背,用那根铁灰的木棍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剧烈的喘息着,墨鹊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默默的站在洛鸽身旁,拍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墨寻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毛巾递给了洛鸽,转身也走出了公主府,拍了拍呆在门口的刘采萱的肩膀:“照顾一下,孩子情绪不是很稳定。”

“这到底是怎么……怎么一回事儿啊??”

“我哪儿知道去,她上次发这么大火的时候杀了十几号人呢,你爹今天算是捡了一条命。”

“这,你,你,你要去哪儿?”

看墨寻走出公主府,刘采萱急忙追问道。墨寻摆了摆手,晃晃悠悠的走向了外面:“去找你爹问问怎么回事儿。”

“诶?!”

“放心吧,我这小身板你又不是不知道,动不了手的——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