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群人马到来之后,为首的人下马向老人作揖行礼,另一人也跟墨寻打了个招呼——他正是在佛乐镇的那天晚上,墨寻等人见到的那名绣衣直指的头领。

看来这一队所代表的才是皇帝真正的态度。

墨寻等人的马车被驾马的骑兵包围在中间保护着,转眼间浩浩荡荡的一大队人马,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是护送哪位将军去前线打仗。

那名被公主称之为“文老师”的人也同墨寻等人挤在同一辆马车上。

刘采萱兴奋的跟马车里的其他人介绍到:“这是我的老师,文德广文老先生!荣文殿的大学士,五十年前的首榜状元,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教我武艺和文学了!”

其他三人彼此看了看,从刘采萱的兴奋程度来看,显然这位文德广是极受刘采萱信任的,姑且可以视作友方。

墨寻清了一下嗓子,多少收敛了一些不羁的态度,向老人拱手问道:“不知老先生能不能解释一下刚才的情况?”

“呵呵,若是按照他们的计划,此时的公主怕是已经落下了‘私自回朝,怒杀司农’的罪名。”

老人眯起眼睛,缓缓说道:“这帮黑衣人朝内某些人派来,打着迎接公主的名义过来阻击公主的。”

“就凭着他们几个?”

墨寻觉得自己有点被小瞧了,刘采萱瞪了墨寻一眼,竖起一根指头示意墨寻安静地听她老师说话。

老人点点头:“他们邀请了那位原本就不太欢迎公主还朝,一直对南北战事颇为忧心的赵司农。按照他们的计划……如若赵司农见了五公主,必然会劈头盖脸的怒斥一顿,二人必起争执。届时他们一拥而上,尝试袭杀公主以及公主身边的人,若是能成,则公主落下一个妄图袭杀重臣的罪名,活该处死,若是公主身边人实力强劲,没能得手,就反杀司农,同样将这口黑锅坐实。届时不管五公主还朝之后如何解释,都将百口莫辩。”

“啊呀,这计策可真有些……”墨寻斟酌了一下言辞说道:“这计策若是能成立……想必在朝廷之内,支持公主还朝的人不多。大部分人是墙头草吧?有个借口就会一拥而上的那种。”

“确实,陛下对五公主的偏心加上一些其他的因素,导致五公主在朝内并没有多少靠得住的人。”

这话听了,墨寻却是有些不解:“偏心?对一个公主偏心又能偏到哪里去,又不会把皇位传给她。”

“呵呵,原因自然有很多……例如公主的出身。”

文德广扭头笑呵呵的看着公主:“老夫请示五公主,这些事情,是老夫讲给这位少侠,还是您亲自告诉他?”

“老师,您,您说这些干嘛。”

“哈哈,好,那是老夫越权多嘴了。总之,五公主并不像是朝内的大皇子二皇子,他们背后有势力,朝内有人帮衬。这次公主无故返朝,想必朝中人难免多生非议……毕竟对于那些讨厌公主的人来说,前个把月他们才刚刚得知‘公主已死’的消息,好不容易才挑开了一根心头刺,这根刺儿今天却又主动扎了回去。”

“看来,情况不怎么乐观……”

墨寻点了点头,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

南方朝廷的情况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复杂一些,刘采萱的处境也意外的有些棘手。

不过好在他们的任务时只是把刘采萱带回南朝,将在北方发生的一切如实禀告给北方的皇室而已,既不需要接受朝廷的庇护,也没有干预他们朝廷内部皇子党争的打算。

“对了,不知这位少侠……”

文德广上上下下打量着墨寻,脸上的笑容变得微妙起来,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坐在墨寻身边的两名小女孩儿,又扭头颇具深意的看了一下身边的刘采萱,而后徐徐问道:“您跟我们五公主,是何关系?”

“狱友,一起吃过牢饭。”

墨寻不假思索的给出了一个让老人的笑容完全僵在了脸上的答复。

刘采萱也跟着瞪大了眼睛:“你胡说什么?!”

“我又没撒谎。”

墨寻翻了个白眼,文德广捋着胡子呵呵直笑;“看来少侠和公主经历了不少的事情,北境凶险,公主的‘死而复生’对老夫来说本就是莫大的惊喜,如今能顺利还朝,还是多亏了有几位少侠的照拂,若是方便的话,少侠也请在车上跟老夫讲讲北方的境况吧,有些话到了朝堂之上,反而不那么方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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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将近一个时辰的车程,几人终于进入了南朝皇都。

墨寻掀开马车的帘子,眺望向窗外。

繁华的街景,朱红的城墙,一切仿佛都能让人的思绪回归到曾经的游戏时代。

自己也曾行走在这片大街小巷,不戴着面具,也没有任何目的,仅仅是为了自己高兴而徘徊闲逛。

明明只是一年前的事情……现在回想,却好像已经是上辈子了。

不过终究此间已经过去了四百年,即便再怎么眼熟,这里也不再是自己曾经踏足过的那片土地了。

刘朝输给了楚朝,举国南迁,而楚朝又快速衰变,成了如今的天义道盟,自己不过是在南方的某一片土地上看到四百年前曾经兴盛过的那个王朝的倒影而已……

“啧,我干嘛突然多愁善感起来了。”

放下了帘子,墨寻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在曾经的游戏时代,“朝廷”这个概念更多是为了完善《修真江湖》这个“江湖”的部分而存在的,并不会过多的参与进主线剧情之中。正如墨寻现在的反应,在大多数玩家的心目中,王朝的都城也只不过是一个比较繁华庞大的主城而已,玩家并没有太多机会深入这个世俗权力的中央太多。

唯一能跟朝廷扯上关系的铁血兵王府也在这四百年的发展中成为了楚朝的护国军,加入了北方,如今对于这个南朝,墨寻几乎是完全未知的。

车内有些闷,自打马车队进入都城以来,刘采萱就不怎么说话了,她有些局促不安的不住揉捏着自己的裙摆,用充满期盼的眼神指望车厢内有谁能够稍微带动一下话题。

她的老师文德广在听了墨寻介绍了如今北方的局势后就陷入了完全的沉默,老人家面色严肃的盘算着而今复杂的局面。洛鸽则是从进入都城开始就一直如坐针毡的样子……

啊,不过她倒不是因为有什么心事儿,这人从刚才开始喉头就一直在蠕动,明摆着是一上午没吃东西,她饿了。

而墨鹊……

“呃?”

墨寻扭过头去,正巧跟墨鹊四目相对,小丫头仰着头盯着墨寻,不知道保持这个动作盯墨寻盯了多久,在对视后仍然毫无动摇的直视着墨寻。

“丫头,你这是……有啥话想跟我说吗?”

“没有。”

“那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我不能看你吗?”

“能,当然是能的,不过你这是咋了?”

墨鹊昂着头,乌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感情,不过从那努力挺直的腰板和耷拉着的小脸来看,这丫头八成是在跟什么东西赌着气。

自己也没做啥给墨鹊心里头添堵的事情啊?

可这小丫头偏偏又是个倔性子,心理有什么不舒服都憋在心里头。不过好在相处了这么久,墨寻多少也抓到了一些跟墨鹊相处的小窍门。

“嘿!”

被墨鹊看的实在是有些发毛,墨寻干脆伸手托着墨鹊的两肋,将她用力地双手抬起,拉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墨鹊虽有些慌乱,但还是乖乖的坐在墨寻的膝盖上,身子愈发的僵硬,小脸蛋红扑扑的,她有些手足无措,不安的抬头看向墨寻。而墨寻不假思索的伸出手来揉搓起了墨鹊的脑袋和脸蛋,像是呼噜小猫一样的尽情盘弄着墨鹊的脑袋。

“墨,墨寻?”

“怎么,我不能摸摸我妹妹的脑袋?”

墨寻笑着用刚才墨鹊的话回应了她,墨鹊也不再吱声,只得对墨寻听之任之。

一直沉思着的文德广看了墨寻一眼,扭头对五公主刘采萱低声说道:“道阻且长啊,五公主。”

刘采萱也小声的回了一句:“我又不是想成为那个样子的。”

“呵呵……”

在马车内的气氛进一步变得微妙之前,车辆终于驶入了皇都的内部,又过了一会儿,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外面有人掀开了帘子。

“文大人,五公主,到了。”

正午的阳光涌入车内,即便如今已经是深秋,这也是一天当中最为燥热的时候。车内的几人相互看了两眼,刘采萱的脸绷了起来。

到了。

到家了。

这个曾经一度将她赶出去的“家”。

“公主,请下车吧。”

文德广先一步的走出了马车,站在车外帮刘采萱撩着马车的帘子,墨寻也拉着脸蛋红彤彤的有些找不着北的墨鹊下了车,车内就剩下了洛鸽跟刘采萱。

刘采萱不安的捏着裙角,坐在位子上半天没动弹。

洛鸽看着她,也知道刘采萱此时心里相当的复杂,劝道:“别纠结了,走吧。你在那个镇子不是觉悟挺高的,怎么在自己家门口缩了?”

她伸手握住了刘采萱的手:“怕啥,实在不济,大不了我们带着你闯出宫去,反正因为我们也在北边没少得罪人,咱们也不是头次这么干了,墨寻那些个钱,多养一个吃闲饭的还不是易如反掌?最不济,我再教你一身要饭的本事,咱们走到哪里都不怕挨饿!”

“你这是安慰我吗……?”

“哎呀~行啦行啦,走吧。”

洛鸽几乎是硬把刘采萱从马车里拽了出来,而墨鹊也恰巧在这个时候松开了墨寻,走到了刘采萱的身边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两个小丫头就是把刘采萱簇拥在了中间,反而是墨寻被她们甩在了身后。

两个小丫头都在给这位公主鼓气,刘采萱自己也意识到了,跟当初孤身一人离开故乡时相比,现在的她身边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

“嗯,走吧。”

一名绣衣直指拿着黄色的锦布走了过来。

“陛下已经在銮殿上等候多时,宣召仁明公主,文国师,以及三位公主扈从上殿。”

文德广挥振双袖,半跪下伸手接旨。紧跟着一群身穿红铜色重甲的卫兵从远处高耸的皇宫大门内走了出来,列队排开。为首的绣衣直指跟卫兵的首领进行了简单的交割后,护送墨寻等人过来的人马散去,马车也被他们一并带走。

墨寻打量着周围的光景,这应该是宫殿的最外围吧,远处还能看到一些看热闹的宫女仆从,叽叽喳喳的在讨论着什么。身穿重甲的卫兵一个个神色严肃,握持兵刃,大概是御林军一类的皇宫专用军队。

“哟,这个排场我可眼熟。”

墨寻将双手踹在袖子里,略有些讥讽的看向身边的文德广:“这阵仗,是来迎接公主还朝,还是提防着刺客进宫啊?”

“这些安排,并非完全是吾皇的意思。”

文德广只是淡淡一笑:“走吧,墨少侠,在那大殿之上,您看不过眼的事情,怕是还要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