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实实按照原定的正常路线,几人又是硬走了两个时辰。

这整个过程,最累的莫过于墨寻了。

“我说,唉,是不是,哪个小王八蛋……跟我说过……什么,左拥右抱,齐人之福来着?”

墨寻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走的一步一个踉跄。

他的身体素质当然没有其他这几个各自带着修为的人强,他本身的肉体强度也不过是一个正常成年男性的程度而已,硬是走这么四个小时的山路,天都擦黑了,脚磨得发痛。更何况……

他现在还抱着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要是有机会,他巴不得一口气钻进自己的影子里,然而现在的他正应了洛鸽午餐时候说的,左拥右抱,齐人之福。

“我说,墨鹊啊,歇好了下来走会儿……成吗?”

“……”

墨寻右手已经酸痛的几乎快要不是自己的了,墨鹊搂着他脖子,坐在他的右手的手臂上,整个人像是考拉一样挂在墨寻的身上,刘采萱也是幼稚的跟墨鹊杠上了,五根指头跟铁箍一样牢牢地扣在了墨寻的左边胳膊上,挪都挪不动。

就算是一巴掌把这人推开,她也会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缠上来,哪儿还有一点点公主的尊严和脸面。

惹急了,这小公主就脖子一横:“有能耐就给我灌假死药啊!我不信你好意思。”

墨寻就好像是被人家吃准了他嘴硬心软一样,这时候就算求助洛鸽也不会得到回应,只会得到对方充满报复般快意的笑容。

“齐人是哪个孙子,拉出来我能把他宰了吗!?”

墨寻凄惨的在深林里嚎了一嗓子。

终于。

走出了最后的铜环山,他们见到了远处的那一片灯火通明。

累得几乎发不出人动静的墨寻把墨鹊从胳膊上放下来,俩膝盖一软,噗通一下的就给这位妹妹来了个大跪。

“鹊啊,我错了……饶了我吧,我好累啊……”

“是墨鹊的错,墨鹊让你遭罪了。”

“不不不,我的,我的,责任全在我。”

“……”

墨鹊看着墨寻狼狈的模样,气儿也算消了不少,她有些别扭的哼哼了一声,捏着手指,别开眼睛:“是你先欺负我的。”

“对对对,是我欺负你在先,你看我这……”

“……我搀着你吧。”

墨鹊不无心疼的从地上扶起来墨寻,墨寻则趁机整个人垮塌成了一团黑雾,钻进了墨鹊的影子里。

那边扑了个空的公主大人看着自己手,失去了墨寻的阻隔,两个女孩子终于得到了机会彼此对视了几秒……

““哼!””

随后各自扭过了头。

只剩下三人的旅行团晃晃悠悠的朝着不远处的村子进发,这段旅途对于各自有修为的她们来说还不算什么,然而随着距离的接近,洛鸽的表情却渐渐警觉了起来。

她闭上眼,认真的嗅了嗅。

“空气中……有血的味道。不大对劲……没有炊烟的味道,现在这个时候,晚上也应该有烧柴的才对。”

“洛鸽妹妹?”

“拿出武器来,小姨妈,感觉上有些不对劲了。”

不一会儿来到了村庄,空气里的血腥味儿已经浓郁到不费力就能闻到的地步了。

村子的土路上都漫布了血迹。

墨鹊拔出了她的簪子,公主也捏紧了拳头。

明明燃烧着灯火,村子却安静的悄无人声,只有噼里啪啦的,灯笼里的蜡烛燃烧所发出的声响。

突然之间,一连串的狗吠撕破了整个夜晚的寂静,一声,两声,一连串,被第一声的犬鸣所引诱而起,接二连三的狗叫声布满了整个村子。

没人来阻止,整个村子仿佛只剩下家家户户的这些家犬。

不妙的猜测在每一个人的心中产生,即便是久居深闺中的刘采萱也明白这样反常的寂静所代表的含义,她不由得有几分害怕,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可看着跟前的墨鹊,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帮着墨鹊把耳朵给捂上了。

影子里传来一声轻嘲:“这可不是过年放鞭炮,捂耳朵有什么用。”

从墨鹊的影子当中,墨寻的身影脱离了出来,在黑夜当中的墨寻甚至没有来的及重新凝聚自己的身体,只留下了一句:“我去看看,你们当心着点儿。”便消失不见。

黑夜几乎墨寻这道鬼影的主场,在不到二十分钟的搜寻之后,整个村落的情况被墨寻摸了一个遍,骨面自黑暗中重新浮现并且凝聚出形体时,墨寻的神色格外的凝重。

“全村的人,都被杀死了。”

“果然啊……”

洛鸽皱起眉头,放下了一直警惕的端着的武器,墨鹊愣了一下,随后走到墨寻身边,没怎么说话,只是抓住了墨寻的衣服。

“啊……啊……”

刘采萱则是两条腿有些发软,她恐怖的转过身去不敢正面面对着这个满是血腥气的村庄。

洛鸽回头看了她一眼,嘴唇蠕动了一下,压低着嗓音问道:“死因……”

“太阳穴的血窟窿,凶器多半是百虫钉,也就是……那个道士的手笔。”

“……啧!!”

洛鸽很大声的啧了一声,手中的铁棍重重往地上砸了那么一下子,泥土被激溅起来,地上残余了一处深坑。墨鹊紧紧攥住了墨寻的衣服。

一时之间,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采萱先是愕然,她茫然的站着,身子晃了晃,有些不稳的扶住了自己的额头:“百虫钉……那个道人?那……不,不对……那,那这不就像是…”

噗通。

双腿一软,刘采萱失去了最后站着的力气,她趴在地上,捂着喉咙绝望的大口喘息着,肺部不断的吸入周遭的氧气,耳朵都被这过量的呼吸震颤的发出了耳鸣。

“这不就像是……像是……”

“像是这村子的人都是被我害死的,对吧?”

墨寻走了过来,蹲下公主身前,替她说完了剩下的话语。

“啊……”

“当时我附身在你身上,你应该能够读取到我的想法……你知道当时我想拼着让你们受伤也要杀了那个道士。但是顾及到你们的安危,我没去做,洛鸽也没去做……你觉得因为我们不采取行动,导致这一村子人成了那个老道满足自己恶趣味的祭品……是吧?”

“我……我……”

刘采萱困难的呼吸着,她捂着自己的腹部,张开嘴巴干呕了一下,口水顺着嘴边滴滴答答的淌落在地,打湿了地皮。可不管再怎么呼吸,周遭也只有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儿。

“这就是你觉得有趣的江湖……也是之前在溪谷,你为什么会因为说出那种话就差点被洛鸽打爆了头的原因。”

墨寻轻轻拍着刘采萱的后背,替她顺着气:“其实我倒是还有些高兴,我本以为像你这样的公主,不会轻易的把自己的命跟一个村平民的命放在一个天平上衡量。”

“好歹……我也是个人啊……更何况,一个村,整整一个村的人都被杀了……”

“是啊,你是个人,可那个道士不是个人,错不在你的身上……当时你连身体的控制权都没有,你慌什么?”

“我……不是……可这些人都是……都是……”

剧烈的喘了两口气,刘采萱突然双手抓住了墨寻,脑袋恶狠狠的撞在了墨寻的怀里,声音裹挟着哭腔。

“求求你……在送我回去之前……杀了那个人……那个老道……阻止他……我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行,能拿走的,都可以给你,杀了他……”

“……嗯,肯定的,我跟他本来就不对付。”

墨寻任由自己被已经有些绷不住了的公主抱着,看着她在自己怀里极力释放着女孩子不愿在外人面前展露的狼狈。

哪怕是被囚禁,哪怕是当初面对着坑害了自己的将军,刘采萱都没有流露过像是现在这样的憎恨和杀意。

真的不怪她。

墨寻叹了一口气。

“虽然我知道这么说不合适……但是我不后悔当初在溪谷里做出的决定。如果当时动手,死的可能是你,也可能是墨鹊……就算不死,也有可能落个重伤。这该死的江湖就是这样,它总是很轻易的把你亲近的几个人和遥不可及,甚至不相关的许多条生命放在一个天平上逼你去取舍……这样的江湖真的一点都不有趣。”

墨寻的话让沉默着的洛鸽肩膀一抖,她忽然没由来地问道:“那如果这个选择非逼着你选……你总是会像今天这样,选择你身边的人吗?”

……

这个问题让墨寻愣了一下,他回过神,洛鸽单手拎着棍子,正在在不远处的一片黑暗中,定定的看着墨寻。

她那双眼睛从未如此有神过,好像是极迫切的渴望着墨寻的回答。

这样的神态有在洛鸽的脸上出现过吗?

墨寻下意识的想回答,可又偏偏一时语结,他的眼珠子动了动,眼前的乞丐少女再度被他幻视成了别人的模样。

仿佛站在自己面前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是无渺。

如果非逼着我选。

我总是会选择……

我近在身边的人吗?

……

……

“至少如今的我……应该还是会选择身边的人吧。”

脱口而出的回答。

不知道这个答案是否是发自本心,毕竟他墨寻撒谎成性。

洛鸽得到了回答,眼神却依旧定定的看着墨寻,一阵冰凉的裹挟着血味儿的腥风吹过,心中的思绪好像是被夜风吹破的水泡一样,洛鸽陡然的一机灵,收回了视线,露出了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笑容。

“对了,今天晚上我们还没找到下榻的地方呢,要是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怕是今晚就要睡在这里了。你看公主大人满脸不情愿的样子……要不干脆在野地里将就一宿?”

她岔开话题,也岔开了墨寻同样微妙的心境,墨寻回过头来,看着哭了一顿,搂着自己的腰有些昏昏然发困的刘采萱,苦笑了一下。

“得了吧,你当谁都跟你一样习惯当乞丐了,在野地里睡那么久,感冒了可怎么说?墨鹊呢?”

墨鹊一直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公主扑倒怀里对墨寻哭诉也好,洛鸽跟墨寻二人的问答也好,她一直定定的站在那里观察着墨寻。

听到墨寻问她,她忽然笑了。

墨鹊一言不发的走到墨寻身边,抬起她的小手,轻轻的贴在墨寻的手背上。

“我待在有你的地方就行了。”

“……嗯。”

骨面中的两点红斑黯淡,墨寻沉闷而平静的嗯了一声,他弯腰揽住了刘采萱的腿弯,将她横抱了起来,朝着死寂的荒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