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计划,墨寻踩了一会儿点后,不声不响的返回了监狱,并且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前来送晚餐的天义道盟狱卒面前。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今晚来送囚餐的“狱卒”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刚刚当完“导游”的齐天宇。

这位麒麟门的总教头就好像是天义道盟的劳模一样,就没有他不能去补的缺。

“难道全天义道盟就你一个闲人了?”

靠在床上的墨寻懒洋洋的跟齐天宇打了个招呼,齐天宇脸色并不好看,他没回答墨寻的问题,甚至都没看墨寻一眼,只是闷闷的单手拎着水桶,像是倒猪饲料一样的将一种搀着绿色菜叶的莫名糊糊倒入了每个监狱门口的容食口。

一直倒到墨寻原本的监狱跟前,心不在焉的齐天宇才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抬起头来,看向了监狱内——翁芊正怀里抱着个苹果像松鼠一样咔擦咔擦的啃着,坐在床上,也抬头瞅着他。

齐天宇愣了一下,忽然双眼圆瞪,大吼一声:“嗯!?……道陨晶呢??”

这一声大吼吓得翁芊一哆嗦,苹果掉在地上,小姑娘抱着脑袋往后一缩,颤颤巍巍的指着另一个牢笼的墨寻:“他,他干的,跟,我没有,关系!!!”

“啧,给你苹果恰你还卖我?”

墨寻不满的嘟囔了一声,齐天宇咣当一下子撂下了饭桶,大步流星的走向了墨寻,神色紧张而含愠。今天的他并没有佩戴那把随身的陌刀,抬起手来一拳头重重的砸在了监狱的栏杆上。

“你做了什么?!”

他的表情相当的阴沉,墨寻却不以为意:“还能做什么?有一块水晶照的我不舒坦,我就给拆了——有个老头儿一天到晚的盯着我看哈哈发笑,我就给杀了……反正这监狱里的都是些同我一样十恶不赦的犯人,杀掉一两个也无所谓吧?”

墨寻的态度不出意料的激怒了齐天宇,他的额头上绽起了青筋,但还没说话,墨寻在他之前开了口:“你说过出了监狱就算是对你们天义道盟威严的挑衅,可同样,也是你们天义道盟让我蒙受了不白之冤,让我跟这些待宰的死囚居于一所,吃这些泔水不如的破饭——我诚然杀了伍可仁,可个中隐情,你的天义道盟又真的会去调查吗?”

经过几天的相处,墨寻发现了这位齐天宇的一个特色:实心眼子。

更准确一点说是,他干不来自己都觉得理亏的事儿。

墨寻的一番质问把他要说的话憋在了喉咙里,蹬鼻子上脸的墨寻挥了挥手,丝毫不掩脸上的厌烦:“行了,走吧走吧,别搁这儿烦我了,我是死是活还不是全听你们天义道盟说了算。”

这一顿呛完了之后墨寻就独自一人走进了监狱的阴暗处,半晌,又慢慢地叹息了一声。

“你……可真给齐家的男儿丢脸啊。”

锐利的话语像是尖刀一样刺向了齐天宇,这句话对他的伤害极大。他愣愣的看着墨寻沉默半晌,紧握着拳头,圆瞪着眼睛,费劲而粗重地呼吸了两下之后,突然暴起一脚踹翻了边上的饭桶,转身快步地离开了监狱。

咣当一声,监狱的大门被重重的摔砸关上了。

“……呼。”

从监狱门外透进来的,已然是昏然的夜色,意识到时机已至的墨寻将身躯融为了阴影,四散在了黑暗之中。

今天晚上,他要好好的闹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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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宿在影子之中快速的移动,在小地图的帮助下墨寻花了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便赶到了那所谓雪宗的临时据点,此时的待客别院已经是灯火通明,几乎所有的房间都亮着灯火,院子里也坐满了人,一股股食物的香气从那边飘了过来。

别院很大,用现实世界的眼光来看更接近于“小区”,在别院的正中间的大空地上,雪宗的成员们欢唱着,中间燃烧着一把篝火,偶尔还能闻到有酒的味道传过来。

显然,院子里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指望放一把火是不可能的了,墨寻的身形融在黑暗中大致扫了一遍,在这些欢声笑语的人群当中并未发现那位所谓“白小姐”的身影。

“呼……还好”

墨寻看向了白天他来“踩点”时所注意到的,白小姐最终选择下榻的那间房——那间低矮的木屋。

房间门紧紧的关闭着,里面有灯火的光,看样子并不是这位白小姐旅途劳顿提前休息了之类的,突然,那间白小姐的房间门嘎吱一声打开,墨寻看到里面走出来一个苦笑着的壮男男性,正是白天跟齐天宇并着肩膀走一起的那位。

跟白天不同,此时的他正一脸没辙的苦笑,手里端着一个空木头盘子,冲着房间外的同伴们摇了摇头。

“她又开始了,咱们别管她,咱吃咱的。”

“又开始啦?”

“这个月是不是有点儿太……”

“小姐也是压抑的太久了吧?”

“嗨,老童,得了,把吃的给咱小姐就行了,让她一个人呆着静一静吧,你也来吃点儿!”

墨寻暗自思忖:又开始了?什么又开始了?

这名白小姐难不成身上有什么恶疾需要休养?

还是说白天被天义道盟的行为气到了,初出江湖的大小姐对名门正道的希望落空,正在屋子里哭呢?

不论如何,“让她一个人静一静”这个说法对墨寻来说显然是个好消息。

其他的雪宗成员似乎正在篝火旁边烤着肉,看样子还挺懂得享受的,一个个脸上都挂着笑。那个姓童的壮汉咬咬牙,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得了得了,不扫大家兴,今晚儿可劲儿造!”

“哦!!!!”

吆喝完了,壮汉走进了人堆儿里,脱下了身上厚实的外衣,露出了里面贴身的内衫来——后背也是画着一个兽首的图样。

墨寻看着兽首,意外的皱起了眉头,白天躲在影子里只是看了个大概,今天晚上再一看,总觉得这种野兽的脑袋有点眼熟……

好像是豺狼?

不过不会真的有门派把豺狼的标记绘制在内服上吧?

看着很怪异。

而且不知怎么的,墨寻总觉得这群自称雪宗的家伙身上厚重的服装有些眼熟……

……

……

等等,雪宗?这名字是不是也忒简单了一点儿?

怀揣着好奇心,墨寻化作流影钻到了雪宗那位白小姐的房间里,毕竟今天晚上的目的之一就是来组织一场失败的暗杀用以离间和搅闹天义道盟。他们还并不知道自己有体在影子里迅速穿梭的能力,所以这件事没办法第一时间怀疑到墨寻头上。在这个四大奇案并发的当下,一个刚刚赶到的宗门少宗主遇刺,不管这个宗门地位和实力如何,天义道盟都不得不去警惕背后到底有谁相对天义道盟进行趁火打劫。

穿过了门缝,顺着阴影栖身于房梁的角落阴影之上,房间内一张木床,一方书桌,似乎是这房间原本自带的布置。而地上铺着的一大张白色的虎皮显然就是这位白小姐自己带来的装饰品了。

书桌上面此时摆满了各样的菜食,以肉食为主,满满当当的几乎摆满了整个桌子,看着颇有一种洛鸽开饭的仪式感,白小姐也脱了她的那身厚绒裙,身上只穿着一件半透明的青色纱衣和雪白的肚兜,头发披散着,闭上眼正在冥想。

距离太远,墨寻很难直接观察出这位白小姐的实力境界,不过屋子里的温度明显比外面低了许多,明明才刚刚过夏转秋,屋内却已然满是将要坠雪的寒冷,端坐在屋内的少女吞吐了几口白色的雾气后,缓缓地睁开了冰蓝色的眼睛。

“呼……秉持冷静,追寻本源,恪守本心,至性达情,明浊自辨………………”

诶?

听着,怎么像是四百年前……也就是游戏时代还在时的正派第一大宗,天风宗的口诀……

墨寻还想仔细听下去,却看见少女突然不念了,眼珠子兀然一瞪。

“他妈了个巴子!!!”

嘭!!!

说着,少女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咣当一声巨响吓得躲在房梁上的墨寻一哆嗦,差点从影子里钻出来。

我刚才听了个啥?!

再看这位“白小姐”,顺着手从盘子里徒手抓起来了一块儿肉凑到了嘴边,也不用餐具,俩手捧着大肉块恶狠狠地咬住,一扭脖子扭头扯掉了一块儿肉下来。

那动作跟个小狼狗啃兔子一样。

“这帮王八羔子尼玛就欺人太甚,干哈呢搁这儿跟我俩兜,兜,兜他奶奶的圈子,当你奶奶不认路啊!”

用清甜悦耳的声音毫无顾忌的喷着粗口,墨寻耳膜嗡嗡的。

这白小姐的嗓门哪儿还有白天那种婉约含蓄,嗓门嗷嗷的高,还不像是一般女孩子撒泼骂街时尖着嗓子那样的凌厉。

她底气足的很,混着一口浓郁的口音,一边咀嚼着肉,站起来跺着脚骂街:“都是一帮三孙子!正道儿哪儿他妈还有好人啊!!个顶个儿的尿包,缩,缩,就尼玛跟我搁这儿硬缩,那道长空啥玩意儿啊就磨叽磨叽,搁家里孵小母鸡儿啊!”

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墨寻已经很努力的试图从她的嘴里挑出能听的话来了。

“白小姐”指着木头门,皱着眉头大吼:“你们要真尿性,跟咱们找地儿干一仗,把咱们打服了,恁说咋着就咋着,对不?尼玛腆着个脸过来跟我们雪宗一顿瞎白话,骗我们来你们天义道盟说这儿好那儿好得,俺们千里迢迢来了来了就露着一张腚脸跟我们耍熊,搁这儿忽悠二傻子呢!?”

她一边骂街,一边抄起了盘子把里头菜倒另一边儿,甩手把盘子给砸在了门上。

这下墨寻总算理解为什么他们雪宗的餐具都是木头的了,这要是个瓷盘子不知道得让这小祖宗砸多少个。

她哪儿是因为有什么“恶疾”才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听听这说话的气势,看看这撕肉的架势,还有那骂街的痛快劲儿。

这人至少健康方面是没什么问题的。

墨寻正在为这次刺杀行动会不会比自己预想的更失败而担心,白小姐那边也是一顿连爹妈带祖宗的一辈儿辈儿的向上骂,骂了半天给骂累了,扭头走到房间的一边,饭也不吃了,她从行李里面捡出来了一个小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块相当大的木头雕刻的,看着像是牌位一样的东西。

她扭头拿着布包回到床跟前,从里面取出香炉来,摆放好排位,又端来了两碟子菜当贡品摆放在左右,刚才抓肉的手在牌位上留下了油涔涔的手指印,她也不管,点了三根香插在了香炉里。跪在床前磕了个头。

“给祖父白沐恩叩首。”

抬起头来,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在祖父的排位面前露出了一脸的惆怅。

还有点儿小委屈,对着牌位,年幼的少女抱怨了起来:

“爷爷!你说你也是,你活着的时候净想着削尖了脑袋往这破玩意儿里头挤,你瞅瞅,我跟我爹为了完成你那遗愿才答应加入这破地方的,到这儿别人给咱甩脸子,你打小儿教我让别人欺负了就得欺负回去,唉,我倒想念小时候让我把胳膊给砸折了的二虎子了,我也想去把道长空的胳膊给撅了,可连人影儿都没见着哇。”

说着,她对排位拜了拜:“爷爷保佑,有灵有应的,你找机会让我跟天义道盟碰一碰。”

然后少女又重新点燃了三根香捏在手中,语气一软:

“还有奶奶,还是你说得对,咱都是喝着雪山的水,吃着林子里猎的猪长大的人,本乡本土的,生是哪儿的人,死是那儿的鬼,自个儿待在老家挺好的,非不安分的出来闯什么名堂必然碰一鼻子的灰,哎,不过这次你也别赖着爷爷,我爹他也多少沾点,有灵有应的,你晚上给我爹托个梦,你往他屁股上卷两脚,给他俩大嘴巴子,就当是给孙女儿我解解气。”

少女端着香对炉子拜了拜,将其插在了香炉里。

墨寻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位出门把家族牌位带出来的小姐,这姑娘倒也是个有趣的人物。

再看她从背包里又拿出来了一块儿相对比较小的木头牌子,那牌子看上去可比这块大的要老很多,上面刻着的字儿也只有寥寥数笔。不过对于这块牌子,白小姐的态度就恭敬多了,她先是在虎皮上把手蹭干净,双手捧着牌位放到了床的另一边,什么都没说,对着牌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看样子,怕不是家族的老祖宗牌位吧?

不过把这个东西带出门,知不知道该说她是孝顺还是心大。

“给白无老祖宗磕头!”

女孩儿恭恭敬敬,给牌位磕了仨响头。

墨寻噗嗤笑了一声,这老祖宗名字还挺耳熟。

……

……

……啥?

白无??!!!!

陡然听到白无这两个字,墨寻险些一哆嗦地又从影子里翻出身来。

再看这白小姐,恭恭敬敬的给上了三根香,手里拿着一张黄纸搓了搓,扭头在灯火里点燃,放在了床头的洗脸盆里。

“唉……还是老祖宗留下的教训,正派的嘴,骗人的鬼,信不得,信不得呀……我爷爷就是悖离祖训,九泉之下,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他。”

白,白无……

不会吧?

难不成碰巧重名?

再看小姑娘在这位“白无”的排位面前,露出的表情那是一等一的恭敬。

“唉……这次咱们投的是正道,我没好意思把无渺祖奶奶的牌位给带出来,否则九泉之下她老人家知道了不得把我们这帮不肖子孙通通烧成煤砟子?老祖宗,灵风祖奶奶,你就念在是我们小辈一时猪油蒙了心,保佑我们早日能回大雪山吧,我知道燕奶奶是个暴脾气,你俩使使劲拦着点,苍天在上,小孙女我可是个孝顺孩子,有灵有应的你们别来找我啊。”

又烧了三根香,又磕了三个头。

墨寻心脏又跟着哆嗦了三下。

得,无渺祖奶奶和灵风祖奶奶这俩称呼,显然这个白无是谁就没得说了。

天天心里拿着祖宗的身份占人家小洛鸽的便宜,没想到这边儿连牌位都给刻好了……

但问题是我真的不知道这是咋回事儿啊!?

我,我哪儿来的后人啊??

白小姐磕完了头,重新将祖宗牌位收拾好了,起身看着房梁,冷笑一声:“得了,我这儿也都预备完了,偷偷摸摸猫着看别人供祖宗的三孙子——也该出来现身了吧?”

……

我又降辈儿成了三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