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个个都挺好相处的嘛?”

夜晚,天义道盟的牢狱当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肉香味儿。

墨寻在进监狱之前特意买了特油特腻的食物带了进来,对于这些常年在监狱吃泔水的囚犯来说。哪怕给他们一整块儿生猪油他们都吞的下去。

“哈啊……”

靠在床上的墨寻打了个哈欠,翘起了二郎腿。

如今他的这间牢笼已经跟之前大有不同,地上的那些意义不明的杂草被他一把火给焚了个干净,笼子里挂着两盏明晃晃的琉璃灯盏照亮房间。一方柔软的矮床横在牢笼深处,上面披着一张兽皮,房间四处都放着散发出芬芳的干香料。

他哪里是来蹲监狱的,他简直像是来这儿度假的。

“墨寻前辈,墨寻前辈——水果,给您,洗好了。”

牢笼的大门咔擦一声被拧开,翁芊端着盛满了水果的盘子走了进来。

“哈啊……嗯,行,放那儿吧。”

“好,好……”

翁芊小心翼翼的从果盘上拿起了一个水果塞到兜里,嘿嘿笑了一声,娴熟的拧开门,上锁,跑到自己的牢笼跟前,开门,上锁。

一个晚上过去,她进出牢笼已经不比墨寻费劲多少了。

拿起一个苹果咔擦啃了一口,墨寻默默地回想着今天晚上从这些囚犯的嘴巴里面收集到的情报。

所谓的四大奇案,说的是这几个月以来天义道盟发生的,性质极度恶劣并且迟迟悬而未决的重大案件。

三宗连环灭门案。

南朝仁明公主碎尸案。

白猫案。

然后就是最新晋的第四案。

中州城主死亡案。

……

中州城城主的案子自始始终都有墨寻的参与,甚至此时墨寻的背包里还有伍可仁跟邪教与天义道盟的往来书信,这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三门连灭……

蚺丹宗的事情墨寻参与过,多少知道其中的真相。而构成这起灭门案的是欺霜阁和青白彩云观——正是这个案子被灭掉的其他两个门派。个中缘由并不难推测,跟明魂宗扯上了关系,怕不是被内部肃清就是让沈海干脆给灭了门。

墨寻心中大小也有个数。

而剩下的两个案子,则是来到天义道盟之后才听到的全新的情报。

南朝仁明公主碎尸案,顾名思义,这件事情牵扯到了南方朝廷。

听说南方的朝廷内部出现了跟天义道盟开战,一举收复北方的声音,然而一旦开战后,必然是平民百姓占大多数的南部朝廷吃亏。

半年前南朝廷的皇帝为此和天义道盟的领袖进行了一次会谈,答应通过联姻的方式,将南朝廷的仁明公主嫁给天义道盟的少盟主道长空。然而等两个月前和亲的车队跨越了南北边境的长雁连山,到达天义道盟时,和亲的队伍却不见了,只有一匹马缓缓地拖着千疮百孔的车厢到达了天义道盟。

车厢里,是已经碎成了无数尸块的仁明公主。

听着相当玄乎,但想想倒也没什么意外的,毕竟有动机的人实在是太多,这个仁明公主能够平安的到达天义道盟反而才是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而白猫案则离奇许多。

时间也是半年前,天义道盟名下的几个名门大宗开始蔓延出来了一种传言:这世间出现了一种能让人实力倍增的白猫。

各大门派之间的那些天资聪颖的青年才俊偶然之间会看到一只白色的长毛狮子猫在某处窥伺他们,如果幸运的能够成为白猫的主人,他们的实力就会以原来几十倍的速度增长,一夜之间连续提升四五个境界的状况都会出现。

然而天下并不会有免费的馅儿饼,获得了白猫的青年弟子虽然实力会暴增,但到达一定境界后就会迟迟停驻不前,不管用任何方法都无法继续前进半步。

并且这样实力停驻在一定境界的天才弟子在不久之后,不是人间蒸发就是发了疯,随着这样的现象渐渐地变得越来越频繁,最后天义道盟不得不下令去抓捕那只白色的狮子猫。

然而这只白猫带来的提升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它就像是一种禁忌的药物一样,总有青年才俊前仆后继的死于这只神秘的白猫。

“这四个案子,我竟然占了两个名额……想想,天义道盟还真的是给我这个面子。”

随手把吃完的苹果扔到了一边的木桶里,墨寻从床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扫视着监狱里的环境。

这里面关押的囚犯大致有三十二个,几乎每个的罪行都千奇百怪的,上到自灭满门,下到偷别人家宗主媳妇,种种大小罪状不一而足,然而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一个:难以收服。

在这里的人或许罪不至死,但除了墨寻之外,能够被关押到这里的无不是屡次逃逸的重犯,有的人在这里要等到行刑之日到来,而有的人要在这里蹲一辈子。虽然监狱看着简陋,但是这一整座监狱其实就是个以道陨晶为核心的阵法,实力越是高的人在这座监狱里受到的限制也越是巨大,受到道陨晶的折磨就越是痛苦。

只有身上特殊金属制作成的镣铐能够给他们的肉体带来少许麻醉一般的缓和感,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囚犯都自愿戴着刑具接受拘束。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这座特殊监狱内部不会有任何的卫兵驻扎,监狱外则是由各大门派挑选出来的精锐组成的,每日换班的卫兵队,由如今已经是麒麟门的齐家统一调动。

“呼……”

在这座监狱能够搜集到的情报也就这些了,毕竟不能指望着这些基本没什么活头的囚犯真的跟自己把有用的信息都说出来,倒不如说这三十几号重刑犯还有聊八卦的兴趣就已经很让人惊叹了。

在舒服的软床上翻了个身,墨寻正准备掏出那本没看完的书继续看下去时,牢房的栏杆突然被人叮叮地敲了两声。放下书本,墨寻瞥了一眼被关在自己隔壁牢房的里的翁芊。

因为之前就有打算带着翁芊一起,所以她那边的居住环境并没有比墨寻这边恶劣多少,倒不如说因为顾及到对方好歹还算个女孩子,还额外给她布置了不少的家具用品——以顺手抓来的俘虏来说,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优待了。

“有什么事情?”

“墨寻前辈,‘那个人’,刚才,好像,醒了……”

“‘那个人’……哦,她啊。”

他们俩所说的是墨寻今天晚上挨个探访监狱时看到的,一个在单独隔间里昏迷过去的年轻女性。

她的身上并没有接受过麒麟门所谓“净刑”的痕迹,但却浑身都是鞭子的伤痕,倒在草垛上昏迷不醒。因为看到伤口已经开始恶化了,墨寻便吩咐翁芊姑且先把这个人带回他们这间相对比较干净的牢房进行一定的处理治疗。

问周围的囚犯,都说不认识这号人,比墨寻早一天就被安排到了这座牢房里,可来了之后就一直是昏迷不醒的模样。以前倒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例子,一般来说放着不管几天,这凡人自己就在道陨晶的折磨下自己病死了,大多都是些身涉要案,身上榨不出什么情报,却又不方便光明正大杀死的人物。

墨寻放下了书,径直的穿透了牢笼来到了隔壁翁芊的牢狱,看着躺在床上,浑身都是伤痕的女性。此时的她正微微的睁开眼睛看着墨寻,神色中满是紧张,发白的嘴唇微微张着,呼吸的隐约有些费力的样子。

“墨,墨寻前辈……我,有个,问题。”

“说。”

翁芊站在床边,捏着自己的袖子,结结巴巴的小心问道:“你,是不是……但凡是个,女的,就想救一下的,那种人啊?”

“咳……”

墨寻无语的咳嗽了一声,揣着袖子扭头看向翁芊,皮笑肉不笑的勾起了嘴角:“你什么意思?非得让我对你图谋不轨一下才满意呗?”

“诶诶,没,没,这可没,我嘴巴,不好用,您别,误会。”

听见墨寻语气不善,翁芊连连摇头,缩着脖子跑到墙角的一个小板凳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在墙角,一副自闭儿童的模样,还抬起头来嘻嘻尬笑两声。

“不用不轨,不用不轨,您,您人挺,好的……”

“……”

墨寻也懒得搭理她,床上的女性醒来之后就一直直勾勾的盯着墨寻看,神色中满是警戒……以及好奇。

大概是因为这个牢房让墨寻布置的太离谱了吧,女性紧张的几乎全身都紧绷起来,伤口的疼痛也随着她精神的紧张而转化为冷汗从额头淌落。

“你醒了,别担心,我可没有要你命的打算。”

墨寻大致浏览了一下对方的状态,血条已经让墨寻用药物硬给吊住了,而伤口也让翁芊给大致处理了一下,看样子已经是脱离了半死的状态,为了说话方便,墨寻索性搬了个小凳子干脆坐在床边。

“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进来的?”

“我……是……”

刚刚恢复过来的女性似乎有些神志不清,吐字也极为困难,她皱着眉头,努力的蠕动了两下嘴唇,却只能从嘴唇里发出噗噗的声音来。

牢房之外的老头儿却开始放声大笑起来:“妙啊,妙啊,一个哑巴,一个结巴,小兄弟,看来你是好这一口儿啊,啊哈哈哈哈!!”

那老人的聒噪让女性脸上的迷惑神色加重。

“我……现在……在哪儿?大狱?……还是,我要死了……”

“你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这里也是监狱没错,不过给你临时换了个单间。”

女性将信将疑,不过她身上的皮外伤太多了,剧痛让她几乎无法动弹,只能保持着那种如同瘫在床上的姿势跟墨寻对话。

“那你……为什么,救我……”

“原因啊……”

墨寻笑了一声:“因为多一个人,多一份情报。”

他看着遍体鳞伤的女性,赤红色的眸子微微的眯起:“能被天义道盟投放到这里的每一个人身上都多少带着点儿好玩的东西——那么像你这种被‘重点照顾’的人身上料子就应该更多,反正时间长到无聊,与其让你带着那些小秘密死掉,倒不如先把你从阎王手里保一会儿。”

“……”

“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儿上,说点儿有意思的闲话呗,反正在这监狱里都是些十恶不赦等着死的人了,为什么挨打,为什么下狱。看你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犯得着被关在这儿了?”

墙角的翁芊噗地发出了一阵笑声:“这语气,跟那瘦老头,好像,一定,就是,现学的。”

随后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啪的一下捂住嘴巴,非常抱歉的冲着看过来的墨寻摇了摇头,哆哆嗦嗦的又往墙角里缩了一下。

“你想要知道……我身上发生的事情?”

终于,这名年轻的女性恢复了对身体的支配权,强挣扎着坐了起来,依靠着墙壁。

这一系列的动作让她相当的痛苦,额头上的冷汗更是滴落成水珠顺着额头和鼻梁滑下。

“呵呵……”

她发出了一阵轻声怪笑,将整个身体都依靠在墙壁上的她抬眼上下打量着墨寻,费劲喘息两声。

“对啊,你是救命恩人……呵,没想到我死之前……在天义道盟的大牢里,竟会碰见……救我命的人。真是撞见鬼了……撞见鬼了……”

这名姑娘说着说着,咧开嘴巴,尽可能的露出了一个笑容来。然而她面部的表情却因痛苦而抽搐着,泪水也从眼角滑落。

“我竟然……要死在,这种地方……我想尽办法,活下来……竟然就是为了要,死在北方,死在天义道盟……呵呵,呵呵呵呵……为什么我要来这里……”

她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就好像是满腹的委屈都堵在了同一个地方发泄不出来。然而这种张口不能言的状态让这位姑娘露出了怒意,她赌气似的重重往自己的胸口捶了一拳头,剧痛让她猛地咳嗽了两声,吐出了一口卡在喉咙里的唾沫。

“我……我的身份啊……要是你不怕死的话,你就听好了……”

她抬起头来,用那双无神的眼睛扫视监狱,忽然提高了声音。

“不光是你,还有你们……你们这群北境蛮民……全都给我听着!我叫刘晗玥!是盛德皇帝的第五皇女……奉父命远嫁天义道盟的仁明公主——是天下一等一的傻子……呵呵,哈哈哈……”

一边说着,她一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生于富贵帝王家,长于蛇蝎之宫廷……为所谓的和平而献身……并且最终,跟你们这群恶贯满盈的凶犯死于一处的……天下最可悲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