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寻……我,我不正常吗……我,不是,故意的。”

回到了客栈二楼的房间里,墨鹊终于绷不住了,她实在是太害怕了,恐惧终于隐藏不下去了。站在墨寻跟前,她极力的想要露出微笑,为自己申辩:“我,我也不想啊,我不想变成坏孩子的……我也把簪子给你过,可你不要,我也听你的话,不做噩梦了,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我都做得那么好了,呜……呜……”

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她终于哭出了声音来。

“我不想那样,我好害怕,墨寻……呜……”

墨寻站起来抱住了她,在墨寻怀里,墨鹊大声的哭了起来。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这么痛快的大哭过了,死死地搂着墨寻,像是被医生宣布了重症不治的病人,绝望而又不舍。

“小家伙,你怕什么……你一直做得的确很好啊,小家伙,尤其是这一次,差点连我都给骗过去了。”

墨寻轻轻的拍了拍墨鹊的后背,随后又无奈的说道:“不过你自个儿演技不错,为什么就看不穿别人的谎言呢?他说你是坏人你就信了?”

“呜……嗯?”

洛鸽凑到墨鹊跟前,嬉皮笑脸的轻轻捏了一下墨鹊的脸蛋:“嗨,看把咱们家姑娘给吓得,脸都哭花了,长大要是会化妆了还这么哭的话,小脸儿就会变得稀里哗啦的咯~”

两人的态度让墨鹊的不安稍稍缓解了一些,她最怕的便是自己心里的事情被揪出来后被两个人所厌恶。

这几次的记忆一直折磨着她,她真的太害怕,万一自己真的是一个无药可救的人。

轻轻的推开小丫头,墨寻抬起手来给墨鹊擦掉了眼泪。

“虽然我总说你小哭包小哭包的,但你要是这样跟我哭一哭,我这心里倒还舒坦了不少——怎么样,哭了一顿,想开点儿了没?”

“我……”

情绪的发泄的确让墨鹊稍微不再那么无助了,她看看墨寻,又看看洛鸽,轻咬着嘴唇。

墨寻抚摸着小丫头的后背:“别担心,错不在你,你只是被那个骗小孩的无良城主给吓唬到了而已,你才多大岁数啊,哪里玩的过那种老狐狸。”

“可是我……真的跟其他正常人……不一样。”

墨鹊可怜巴巴的说着,好像自己犯了天大的错。墨寻哑然失笑:“好啊,那你告诉我一下,你认识的谁是‘正常人’,‘正常人’又是什么样子的?”

“……”

“杀人的手段是我教给你的,按理说,教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去逞凶,是不是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这洛鸽是正常人?你见过哪个臭要饭的踹着个金子上街吃早点,完事儿还把给她金子的人按在地上打一顿?”

“我……跟你们,不一样。”

洛鸽一撇嘴:“有啥不一样的,就因为你是那个劳什子奇器的宿主?那城主不是说你们还跟那啥宁知尘是朋友吗?你看他呢?”

“他就不是个正经人啊……”

墨鹊抹了一把眼泪,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我就是不想跟他那样啊!!”

洛鸽跟墨寻大眼瞪小眼,俩人都懵逼了。

合着症结搁这儿呢?

……

……

“不,不是,丫头,咱有一说一,虽然我老是欺负老实人,但老宁人还是不错的啊。”

“对啊,那啥,虽然我没跟他有太多的交往,但江湖上能把‘君子’当贺号的可就他一个诶,而且一个月前在南关山还给了我不少钱呢。”

“合着把老宁坑到流落街头的乞丐还真是你啊?!”

“诶?有那么严重??”

现在就连墨寻都开始好奇宁知尘这个倒霉催的到底是哪里得罪上了人家墨鹊了,这好家伙把孩子吓得。

又哄了一会儿,墨鹊好歹是哭累了,被墨寻哄到床上睡着了。

墨寻疲惫的坐在床边。

“什么叫世界线的收束,世界线的收束就是我每周目的这时候一定得搁这儿哄孩子……唉。”

“行了行了,哎呦……”

洛鸽把椅子搬到床边坐了下来,相当疲惫的捶打着自己的肩膀。墨寻打趣的笑了一声:“要不咱们干脆把对面的房间退了,咱仨挤在一个屋吧?你俩睡床上,我趴桌子上睡,还热闹。”

“那你可太会省钱了,不怕辱没了你们老墨家的门风吗?”

……

两人相视了一会儿,忽然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墨寻起身打开了窗户,让新鲜的空气从窗外涌入室内,深呼吸了一口,灌入肺叶的氧份让他清醒了不少。

“今天伍可仁说的那些话……有几分真假?”

“……”

墨寻的话让洛鸽沉默了片刻,她皱眉看着墨寻,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几乎全部……都是真的,至少凭我的见识,我没有能拿得出来反驳他的东西。”

“啧。”

洛鸽看了一眼墨寻身后的墨鹊,托着腮,表情有些踌躇:“二十四奇器……至少他说的那几个都是切实存在的……既然你见过了宁知尘,你应该心里有点数。翠玉命晶在被人拿走之前的确榨干了一整座大山的生命力。那件百变嫁衣也确确实实让上清莲华宫狠狠地流了一次血。其它无主的,多多少少都是些江湖传言,是真是假不知道,但我听来的也是跟他讲的是同一个版本。”

“那……那个风尽烟狂呢?”

“这我不知道了,我并没听说过这个东西,也不知道它到底有没有那几个发了疯的前任宿主。不过奇器本就并非个人能够驾驭之物,利用奇器需要支付代价是必然的……所以,我也不好说什么。”

墨寻闻言点了点头,伸出手来轻轻的敲了敲自己的面具:“上一次轮回,他可只说这簪子克主,没扯什么二十四奇器啊……”

“可它若不是奇器,那堂堂中州城之主又为何对一个破木簪子如此执着呢?它中州城如何会缺得这一个破簪子。”

墨寻哑口无言,只能长长一叹。

“……这是个事儿啊,如果真的是那劳什子奇器……”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来了一根血色祥云的簪子,细细的打量着:“你说这么小一个玩意儿,它能怎么害人啊?”

“卧槽!怎么还在你手里,你不是……”

洛鸽目瞪口呆的看着墨寻,啧啧地摇了摇头:“你那些个钱,该不会是偷来的吧?”

“顶多算强占。”

说笑了两句,两人忽然又陷入了沉默。

在墨寻的视角里,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三点四十。

再过一小会儿,就是上一周目墨鹊偷偷溜到后厨下药,自己跟过去的时间了。

再然后,就是去了讷龙阁。

上一周目的行动记录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可见上一个【墨寻】并没能顺利的赶回来,并且轮回又一次的开始了。

洛鸽突然开口,幽幽地说道:“你说明天……它究竟会不会还是‘昨天’呢?”

她的话戳到了墨寻心中的痛处,他沉默了一会儿,却也只能摇摇头:“我不知道。”

洛鸽怅然一笑:“是啊,我差不多能记得住的事儿也就到这儿了。可我们现在还没找到究竟是谁捏造了这么一个怪圈出来。我只记得好像之前过不了多一会儿……你就带着哭啼啼的这丫头和一碗粥上来了。我甚至还能想起来那碗鲍鱼粥的咸淡来,看来我这辈子是没什么大出息了。”

“一个乞丐能喝上鲍鱼粥,那本身就是出息了好不好。”

“……我也不记得你之前有回来过,上一次的你去的讷龙阁,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吗?”

“上次的事情我已经记不住了……不过,这次倒是打听出了不少。反正我也大概猜得到是哪位做的,今晚这次……我觉得有必要去拜会拜会咱们的伍城主了。”

正在墨寻说话的功夫,房门外传来了笃笃笃上楼的声音,不一会儿有人敲了敲房间门。

“墨爷,您在吗?”

“……”

墨寻微微抬头,这熟悉的声音让他情不自禁的勾起了嘴巴。

“在,怎么了?”

“嘿嘿,昨晚小人冲撞了您,今儿个想来跟您赔个不是,刚刚熬好的鲍鱼粥给您端来了。”

墨寻低头轻轻的拍了拍洛鸽的肩膀:“看,想睡觉了来枕头,想尝尝咸淡,有人送鲍鱼粥来了,想去拜访客人,这伴手礼就来了。”

“谁啊?”

“昨儿放跑的,明魂宗的那位。”

洛鸽点了点头,也压低了声音:“小声点,去对面屋,别吵着孩子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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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咕嘟,咕…………噗哈,好鲍鱼!”

洛鸽咕嘟咕嘟的喝下了稀饭,抹了一下嘴巴。把空碗往桌子上一放,扭头看着墨寻。

“诶,我记得上次放的是迷药来着?”

“嗯,墨鹊亲自放的。”

“这次干脆多了,断肠散,粥里还特意塞了七八个大鲍鱼,就怕你尝出味儿来。”

“吼吼……这样啊。”

墨寻拿起碗来确认了一下,这个粥碗上正画着一个让他无比眼熟的图案,他勾起嘴角来:“看来是打算毒死咱俩,控住墨鹊啊。啧啧,诶,王先生,你这老小子还挺会杀人诛心的嘛?”

“呜呜呜!!!唔!!!!!!”

一个肉轱辘,在地上玩命的抽搐,痉挛着。

那黄鼠狼一般的小眼睛圆瞪的几乎快要撕裂开来,喉咙里呜碌呜噜的惨叫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跟地上的血混在了一起。

之所以喊他肉咕噜,是因为他的左臂和双腿几乎全都扁了下去,就像是被大象踩踏过了一样,原本大腿根和肩膀的位置都被平整压成了四厘米不到的厚薄。只有右手还完好着——完好的整个被塞进了他自己的嘴巴里。

这是洛鸽用自己的胳膊和那条木棍子整出来的壮观场面,小乞丐拿着另一碗鲍鱼粥蹲在王师傅跟前,没个好脸色:“别叫唤了,明魂宗的身份就够你死一次的,你又害过那小姑娘……于情于理,我总不能让你死的痛快了啊。”

“呕呜!!咕呜!!!!”

“啧,唉,对了,你有没有什么要问他的?我怕他一回儿把自己憋死再。”

墨寻抱着肩膀,抬脚踩在了这明魂宗徒的脑袋上,平淡的说道:“没,没什么特别的,该问的昨天晚上都在讷龙阁问完了……只不过刚巧他送上门来,我得把欠讷龙阁的最后一笔账款了结了才行。”

“就这么弄死他?啧,便宜他了。”

墨寻蹲了下来,从袖子里掏出来了一把小刀,转手递给了洛鸽:“我这人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拿着武器伤不了人,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

墨寻弯腰嗤啦一下子把地上肉咕噜的上衣撕开,露出了他那沾满血污的后背,墨寻的手指略过肩胛骨,一路滑到了脖颈,最后用手指大概比划了一个五厘米长的一段距离出来。

“拿着刀帮我把这块皮切开,别伤到血管,差不多深入到骨头就行。”

“……”

洛鸽蹙眉,没明白墨寻的意思,但还是乖乖的照着切开了一个口子。

墨寻身吸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腕。忽然,一阵密密麻麻的咯嘣咯嘣的声音从他的黑袍下响起。

“好久没复习这堂课了,得有……一年多了吧。”

他从洛鸽的手里接过了刀子,弯腰蹲了下来,从袖子里掏出了几瓶高价从讷龙阁买回来的止血药放在地上。

“你,到底要干什么?”

“唔,虽然这么问一个乞丐不太合适,不过你爱吃羊蝎子吗?”

“……不爱吃,那玩意又没多少肉,等等,你——”

墨寻笑了一下,弯下腰来,像是个庖丁一样捏住了小刀子,表情变得专注而认真。

“哦,你先出去一趟怎么样?”

“我?算了。不看着他死,我心里这口恶气出不去。”

洛鸽摇了摇头:“再说一会儿我还要给他做个法事。”

“这样啊,那没办法咯。”

墨寻不再理会洛鸽,他弯下了腰,开始了自己的作业。

“其实我也不爱吃羊蝎子,打我第一次学会做这个开始,我就再也不吃了……”

嗤啦,嗤啦,嗤啦。

“等……”

嗤啦,嗤啦,嗤啦。

咯咯咯,咯嘣,咯嘣。

“喂,你这是……”

洛鸽瞠目的看着眼前的状况,忽然胃里一阵翻滚,刚刚喝下去热粥又涌到了喉头,她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呕吐的感觉几乎要从喉咙里溢了出来。

“唔呕……等等,你,呕……为什么……呕!!!呜!!”

墨寻直起腰来看着已经认不出要吐出来的洛鸽,皱起了眉头。

“嗯?为什么?妈妈的奇怪教育?还是熟能生巧?做多了……总会找到窍门的。不过你要吐出去吐吧,把屋子弄得这么脏,我还真不好收拾。”

“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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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明月高悬。

城主府的政务阁内,伍可仁批阅完了最后一批的物资申书,转手将它放在了书案上。

劳累让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扭头示意白先生将批写好的文件收拾起来。白先生赶忙跑过来,一边收拾一边殷勤地说道:“多亏了有那贵客的资助,咱们下一季度的物资足用了,讷龙阁那边也非常满意王万成的方案,把这一批人拉拢过来,咱们中州城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高枕无忧还差得远啊……你先下去吧,我在这儿歇一会。”

“是,大人您今天也辛苦了。”

白兴宇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转身离去,顺手关上了政务阁的大门。

房间里只剩下了城主一个人,伍可仁慢慢地舒展了一下身体,表情却又再度沉郁了下来。拉开抽屉,他取出了今天中午墨寻“托付”给他的簪子,重重的哼了一声。

嘎嘣。

看都没看,他将簪子掰成了两半。

“希望王万成这次别再让我失望了。”

“哦……原来他叫王万成啊。”

“?!”

房间里的灯光突然熄灭了,整个房间陷入了漆黑一片,伍可仁愣了一下,很快的镇定了下来:“谁在装神弄鬼?”

咕噔一声。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掉落在了政务阁的地板上。

伍可仁站起身来,调动起了真气,慢慢地朝着这个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东西走去。

……

好像,是个长着人脑袋的长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