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姐姐。”
“……”
“云澈姐姐。”
“……”
“云澈姐姐！”
啪沙。
我被什么东西抱住了，睁开眼睛时，我处在一片纯白色的空间里。
这是哪儿……
这里并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充满黑暗和呼号声的空间。
腰间有种莫名的拘束感，低下头来，我看到了那个小丫头，在看到她的面庞的一瞬间，大量的记忆涌入了我的脑内。
咒骂，鲜血，哀嚎，麻木的斩杀着残魂的少女……
陌生的情报被一股脑的塞到了我的脑海里，片刻后，我明白了这片白色的空间中发生过什么。
这个名为墨鹊的小丫头……在唤醒我之前，曾经在这里斩杀过三缕残魂。
师父，师叔，师爷……
将我的命运束缚在这片万剑门的土地上的三人……
“云澈姐姐，一切都结束了！”
少女一下子扑在了我的怀里。
咦？她之前有这么矮小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才慢慢地反应过来，如今的我是以“方纫珺”的模样存在的。
“……你。”
我看着遍体鳞伤的墨鹊，伸出了手：“是你保护了我吗？”
“嗯，用姐姐交给我的剑法，还有阿薯！”
墨鹊笑着看向我：“姐姐很厉害呢。”
“……厉害，呵呵，是啊，我是一个厉害的骗子。”
啪。
我推开了伤痕累累的女孩儿，后退了两步，讥讽的看着这个笨兮兮的女孩儿。
“你也看到了，我根本不是什么云澈，我只是被派来监视你的探子而已。将你的一举一动上报给师叔，以换取在世间苟活下去的——”
“你现在不用这么做了！”
啪嗒。
那女孩儿执著的拉住了我的手。
“欺负你的人已经不在了，我，还有墨寻，还有宁哥哥，我们都在努力……到现在，已经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云澈姐姐。”
她巧笑嫣然：“我们回去吧。”
“……………………”
没有理会她，我表情木然的转过了头，朝着这片白茫茫的空间向南走去。
身为一个死去的人，我知道往哪里走会让我得到永远的解脱。
“你去哪里，姐姐？”
啪嗒一下，墨鹊拉住了我，而我不耐烦的把她甩开：“别姐姐长姐姐短的，让人恶心。”
“……那你要去哪里？”
“投胎，轮回，怎样都行。”
“哦。”
啪嗒，啪嗒。
墨鹊点了点头，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跟我并肩一起前行而去。
我吓得连忙一把拉住了这个丫头：“你，干什么？”
“跟你一起。”
“你疯了？！你又没死？！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外面宁知尘和你哥哥不是还在等着你么？！”
“可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带你一起离开的啊。”
这小丫头理所当然的眨了眨眼，笑着拉住了我的手。
“我们一起回去吧，回到外边的世界。”
“外面？呵……我一个死人——”
“墨寻哥哥说了，不管你留在万剑门，还是想与我作伴，都是可以的，只要你愿意。”
这小丫头又缠了过来，两只手一同握住了我的手掌，笑着看着我。
“姐姐，我们走吧？”
“我不想——”
“你还没有看过我打架呢，你答应过我要看我用你的剑招战斗，你忘了吗？”
“……”
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在那之下，仿佛有着什么永远不会受挫的东西。
看着这样的墨鹊，我第一次觉得，也许我跟她之间有着什么不太一样的地方。
拒绝她啊，甩开她啊！
你忘了自己是怎么骗这个丫头的？你忘了自己的身份，还有为了活下去而做过的事情？
“就算我……回去，又能怎样呢？”
我木然的看着墨鹊：“师父死了，师叔死了，师爷也死了……而我，也是个死人。难道我还要回到那边，当一个寄宿在尸体上的残魂，继续在万剑门静静地等待腐烂？”
“我会求墨寻哥哥想办法的，还有宁哥哥……或者，或者……你可以用我的身体？”
“别胡闹了！！！！！”
终于，我失去了身为一个大人的风度，没出息的冲着刚刚还保护了我的小小女侠吼了出来：“就算我活过来，在那冷冰冰的万剑门又有什么意思？嫉妒，欺骗，你也见识过了万剑门究竟是多丑陋的地方了吧？你不会现在还傻傻的相信我跟你吹嘘出来的谎话吧！！让我再回到那个地方，我还不如彻底消失掉！！！”
“那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不依不饶的，她抓着我的手。
为什么这个丫头这么固执呢……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把我当成一个骗子呢？坦率点，讨厌我，求你了……”
我无力的看着这个笨丫头，她真的跟我认识的人完全不一样……跟那些从小到大簇拥在我周围的万剑门的师兄弟们……完全不一样。
我真的害怕她也像那些人一样，把对我的讨厌隐藏起来。
对我笑脸相迎。
我真的害怕有一天，这么笑着的小丫头也会像师叔一样对我露出另一张面孔。
我没有窥伺他人内心的能力，也没有办法看透一个人的心情，我很笨，所以我也很怕。
我承认，我在卑劣的怀疑一个刚刚救下了我的少女。只因为我是个胆小鬼。
“为什么要讨厌你？说谎就是骗子，骗子就要被讨厌吗……？”
她还是什么都不懂的看着我，摇了摇头：“墨寻哥哥也说谎，可我喜欢他。你也是，你是骗子我也喜欢你。”
我后退了两步，却又被这个女孩子一把拽住。
……
……
……
终于，我认输了。
“喂，墨鹊。”
“嗯？”
“我骗了你，对不起。但如果你也骗了我的话，我会难过的生不如死的，所以求求你，如果你真的讨厌我的话，就求求你松开手吧。”
“我握的还不够用力吗？那我再使点劲……”
……真是个傻丫头……
哈，不过我也不聪明就是了。
……
……
我看着眼前的小鬼，半蹲下来。
……
卑劣的我，要再利用一次这个孩子的天真。
反正为了苟活，我已经什么都做过了。
这肮脏的灵魂，拿来跟这个小姑娘赌最后一次，倒也不错。
“墨鹊，你听我说。”
“我听说，虽然只是谣言……如果一个人用剑能用到臻至化境，修为在化神期以上的话，他的剑灵就回以实体的形态被凝聚出来。”
“化神期是什么啊？”
“是很多人……不，是很多很多人，可能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到不了的境界。”
“那好厉害……”
“我们打个赌吧。”
我回过头来，认真的看着墨鹊，伸出手来握住了墨鹊腰间的匕首，轻轻的搂住了墨鹊。
“我不想回到万剑门，也不想就这样死去，我想要相信你……我很害怕，也知道我这样很卑鄙，没资格……但是我一个将死之人，我想最后任性一把，所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摸索着我曾经在这个武器内烙印下的灵魂印记。
在这片白色空间中的“我”开始崩塌。
“从今天开始，我将长眠在你的武器里……同你一道离开万剑门，沉睡在你的剑中……然后有朝一日，我赌，有一天，我们会再次见面。”
“我懂了，是墨鹊修炼到化神期就可以见到你了吗？”
“对，但是这很难很难。”
我蹲下来，将额头轻轻的贴在墨鹊的头上。
“能答应我吗？我不想就这样死去……你会愿意救我这样的骗子姐姐吗？”
我知道，我提出了一个分外无理，也几乎不可能实现的要求。
但我也知道，这个丫头一定会答应的。
“好啊，姐姐。”
墨鹊突然搂住了我，紧紧地，非常用力的把我抱住。
“所以姐姐……别再哭了，好吗？”
……
“接下来……我可能要睡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晚安，姐姐。”
“……晚安，傻丫头。”
